男子語氣溫柔纏綿，若不是方才聽見顧氏的聲音，真當是哪家恩愛夫妻。

月牙站在許卿枝身后，渾身猛地一震，像被一道驚雷劈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難以置信的看向自家小姐，嘴唇哆嗦著幾乎發不出聲音：

“小、小姐……那是……姑爺？可他、他不是死在戰場上了嗎？”

許卿枝站在原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寒風卷過她鬢邊的碎發，露出一雙冰寒徹骨的眼眸。

眼底沒有驚訝，沒有痛苦，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噓。”

聽到月牙的話，她抬起手指放在唇上，輕輕吐出一個字，聲音平靜得可怕。

院內，顧氏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不屑：

“許卿枝的事你不用擔心，交給娘來處理，一個婦道人家而已，娘有的是辦法讓她給你們讓路，讓她知道，侯府到底誰說了算。”

女子輕“嗯”一聲，腳步漸漸遠去。

許卿枝眼神微凝，忽地招呼兩人藏在墻角，不一會兒，院門便發出“吱呀”的響動。

一位穿云錦外裳的婦人走出來，身后跟著身形高挑的年輕男子。

“姑、姑爺……”

月牙猛地睜大雙眼，下意識抬手捂住嘴，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雖然方才隔著門，聽到過顧老夫人說“我兒”兩個字，但遠沒有現在看到真人的沖擊力大。

許卿枝雙唇輕啟，眸光一如既往的冷：

“你不是想知道顧氏娘家侄子是真是假嗎？現在看到了。”

小姐……回過神，月牙神色擔憂地望向許卿枝，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知敘，你在外面受苦了。”

院門前，顧氏一臉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看你，都瘦了好多。”

顧知敘滿臉歉疚：“是兒子對不住您。”

顧氏搖搖頭，隨即似是想到什么，臉上那點慈母溫情很快消散，語氣中帶著一絲埋怨：

“知敘，你還是回家吧。”說著，她壓低聲音，眼中泛起委屈之色：

“你不知道，你爹以前還念著我和他之間的夫妻情分，可自從你上戰場后，他對我竟一日冷過一日。”

“如今更是將掌家權交給了許卿枝，一個商戶之女，能嫁入侯府已是大幸，憑什么還要掌管府內中饋。”

越說越覺得氣憤，顧氏忽地眼眶泛紅，聲音哽咽：

“知敘，娘這日子過得實在憋屈，也只能跟你訴苦了。”

顧知敘垂眸，握著的雙手緊了緊，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是孩兒不孝，讓母親受委屈了。”

“我就你這一個兒子，怎么可能怪你呢。”顧氏握著他的手，輕嘆一聲：

“只是想和你說，你是堂堂武安侯府世子，是娘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不該像做賊一樣躲在這里。”

顧知敘低下頭，嘴唇微顫，欲言又止，眼神中流露出深切的自責和愧疚：

“母親，孩兒如今還不能回去。”

顧氏臉色一沉：“為何？你難道要一輩子躲在這里？”

顧知敘緊緊抿著唇，臉色蒼白：

“娘，馨兒在戰場上舍身救我，我不能負她！”

說著，他突然抬眼看向顧氏，目光堅定：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孩兒此生要護著的人，若跟我回府，她的身份就會名不正言不順。”

“更何況她現在懷有身孕，就算為孩子著想，我也不可能讓她回去做妾。”

“我顧知敘，豈能做那忘恩負義之徒。”

說到最后，他聲音陡然拔高，良久才垂下眼瞼，神情越發愧疚：

“孩兒只求能在此處與她安穩度日，只是這樣……終究是委屈了母親。”

“真正委屈的是你。”顧氏疼惜的望著自己兒子，眼底忽地翻涌出戾氣：

“若不是許卿枝占著你正妻的位置，你何至于藏藏躲躲？她一個商戶出身的賤人，憑什么穩坐世子夫人的位置。”

“你放心，娘定會幫你。”

“母親打算如何做？”

顧知敘心中一動，若真能解決許卿枝這個麻煩，他當然愿意帶著馨兒和孩子堂堂正正回府。

顧氏聞言嘴角下拉，眼中充滿壓抑的怒火：

“說起來就氣，前陣子你爹被抓進大牢，娘原本是打算把她……”

說著，她話語一頓，眼眸轉了轉，避重就輕：

“原本是想借機敗壞她的名聲，到時娘就能以此為契機將她趕出侯府，偏偏那賤人不知走了什么運，竟提前察覺到不對。”

“不僅躲過一劫，還反咬一口，將你妹妹送進大牢，若不是當時功虧一簣，她哪還有如今的風光。”

顧知敘聞言臉色驟然暗沉：“她倒是有些手段。”

“放心吧，娘還有其他辦法。”顧氏見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

“保證幫你除掉那個禍害，順便為你妹妹報仇。”

“多謝母親。”顧知敘躬身行禮，臉上露出一絲真摯的笑容。

躲在墻角的月牙聽得渾身發冷，一陣陣陰濕的寒意爬上脊背。

原來如此。

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憤怒至極的面容略顯猙獰：

“他們、他們怎么能這樣！”

“當初是他侯府自愿登門求娶，后來您又為姑爺守了整整五年半的活寡。”

“甚至還將自己的嫁妝拿出來補貼府中開銷，可這些人非但不記您的好，竟還想要置您于死地。”

“簡直是兩個畜生！”

說著，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許卿枝卻神色淡漠至極。

她的眼淚，早就在前世流干了，如今正剩下滿腔恨意。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卻用鈍刀子一點點割自己的肉，恨不得讓自己立刻下地獄，永世受人唾棄。

“小姐，奴婢這就進去，揭穿他們偽善的面目。”

月牙咬著牙擦干眼淚，抬腳便要去為自家小姐討回公道。

許卿枝抬手拉住她，望著顧氏離去的背影無聲冷笑，眼眸鋒利如刀：

“現在就揭穿，豈不是太便宜了他們，我說過，我要讓顧家百倍千倍的償還，要讓顧知敘和顧家一起，萬劫不復！”

“小姐，您有辦法了？”月牙眼眸一亮。

許卿枝收回視線，一雙茶色的眸子里暗流涌現：

“顧氏不是想讓她兒子回府嗎？那我們就去幫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