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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始料未及

“殿下,人已經齊了。”

林縣令帶著人站在公主府庭院內。

該找的人他都已經找齊,該整理的東西他也整理了。

現在站在這公主府的,只是一個任勞任怨的縣令罷了。

嬴驪頷首,算是應下,牽著小團子出了公主府。

外頭觀楚已經套好了馬車,在馬車旁站得筆直。

按理說殿下出行儀仗本不該將就,但嬴驪并不想在封地一處太過扎眼。

再者儀仗出行勢必引出一些不必要的繁雜禮節來,那不是她想要的。

觀楚見到嬴驪出來,眉眼一動,快步走到嬴驪身邊。

嬴驪了然,給了觀楚一個眼神,隨后上了馬車。

觀楚亦是跟著上了馬車。

“有什么事么?”

觀楚跟了她這么久,嬴驪一眼便知觀楚有話要說。

嬴宣英在一旁吃著糖糕,也好奇地盯著她瞧。

——觀楚姐姐有一晚上不在府里,是不是一個人跑出去玩了?

觀楚被她看得沒法,笑出了聲,“小殿下再多看一會兒,臣便要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嘿嘿。”

嬴宣英咧嘴,一下被點破,還頗為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小臉處迅速飛上兩片紅云,十分不經意地看貓兒去了。

嬴驪揚唇輕笑。

之前怎么沒發現,這小孩這么不經逗呢?

觀楚這才離嬴驪更近一點,說了虞驚鴻那處的發現。

“虞姑娘他們只有兩個人,是以虞姑娘不敢擅動,只記下他們去了哪處。”

“這樣就很好。”

嬴驪滿意一笑,“本來我還以為那虞姑娘是沖動之人呢。”

觀楚沒來得看她一眼,耐心講道,“那日是殿下的不是了,不是人人都能承得起撕下舊痂的疼的。”

“可是虞姑娘不是不一樣么?”

嬴驪不解,“若是這點疼都承受不住,那又何必將主意打到我的頭上?”

觀楚:“……”

殿下,要不聽聽你說的是什么?

觀楚不語,只是一味地盯著嬴驪。

“咳咳。我明白了,下次注意。”

嬴驪抿唇,坦然接受了觀楚的訓誡。

嬴驪看向嬴宣英,后者正眨巴著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那雙眸子,清澈、純真。

是她現在想要守護的。

嬴驪淺淺一笑,摟住了小團子。

那些痛苦的往昔,是支撐她活下去的腐爛的養料。

她之前會痛苦,但亦可以利用。

就像當初她利用這些在帝王面前帶走英兒一樣,以后還會是她手中的利器。

但是就如觀楚所說,并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這樣石頭心腸的。

還是得學學怎么跟別人相處啊。

畢竟想要得到可用之才,還是得當個和善的人才行。

觀楚看著嬴驪,心底輕嘆了一口氣。

她知道殿下當日那番話也許并無惡意,更何況虞姑娘還救醒了小殿下。

但終究不是什么善言。

觀楚并不知道嬴驪聽進去了多少,她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說教殿下,只是殿下這樣,身邊容易沒朋友。

她不想她要是哪天不在了,殿下會孤立無援。

馬車往西郊緩緩駛去,但實際上沒過多久,一行人便到了西郊。

嬴驪就著觀楚的手下了馬車,終于算是見到了這傳說中的西郊。

特別是那座墻體最高的別業。

遠遠地看不真切,但就那樣扎眼地立在那處。

還真是不知遮掩。

觀楚往前一步,對著匠人們道,“今日還勞煩諸位,勘驗西郊何處最適宜建廟,事成之后工錢只多不少。”

“之后殿下還為諸位在酒樓備了宴席,只望諸位今日——盡心盡力。”

“多謝殿下。”

匠人們齊齊應聲,他們其實都得了那位女官的吩咐。

今日不為別的,只為了西郊其中一處。

不過還是得做做樣子。

匠人們彎身開工,林縣令左右看了一眼,走到嬴驪面前。

“殿下,何不馬車內休息一會兒?”

嬴驪緩笑搖頭,“本宮自來封地后,除了那日赴宴,便少有出門之時。”

“今日雖說是為勘地而來,但本宮也趕個巧,好好在周遭逛逛。”

嬴宣英在一旁出聲應和,“姑姑,英兒也要逛!”

“喵——!”

我們也要。

一橘一黑立在嬴宣英身邊,十分捧場。

“是是是。”

林縣令連連應聲,也只能安靜跟隨在嬴驪身后。

不知過了多久,適宜建廟的地方越縮越小。

及至把周遭的地界都盤完了,匠人們帶著吃飯的家伙什站到了這剩下的唯一一處別業處。

“殿下!”

匠人頭頭上前作揖行禮道,“小的們已經把周遭都看完了,就差這最后一處,就能定下。”

他四處張望,“只是這處像是也有人住,殿下你看……”

嬴驪轉頭,“觀楚,叩門。”

嬴驪一行人的動靜不小,更何況許多人都想看個熱鬧。

旁的別業里有人的,早就跑出來了,想一睹皇家之人是何等風采。

偏這處還是靜悄悄的。

觀楚聽命,正待上前,別業的門卻緩緩打開。

梁於臉上堆起精心修飾的惶恐與恭敬,帶著宅中僅剩的兩三名仆從、以及兩三位七八歲模樣的孩童急步迎了出來。

“草民梁於叩見長公主殿下。”

梁於帶著人拜倒在地,額頭幾乎觸碰到冰冷地面。

他竭力想表現得自然,但那過分刻意的謙卑仍透出一絲心虛的僵硬。

“殿下駕到,未曾遠迎,死罪,死罪。”

嬴驪目光掃過匍匐在地的眾人,最后定格在為首的梁於身上,眼底平靜無波。

“不必多禮。本宮攜屬前來勘驗地形,”她的聲音溫和,“倒是擾了你家清靜。”

“不敢不敢!”梁於連忙起身,又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能為殿下建廟大事略盡心力,是草民之幸。殿下,諸位大人,快快請進。”

他側身讓開道路,身體依舊保持著微躬的姿態,眼角余光卻不由自主地掃向嬴驪身后的林縣令,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他的這個岳丈對他閉門不見,如今既跟著來,難不成已經有了什么想法?

只是長公主在前,他還沒有那個膽子去問。

若是這老匹夫靠不住,好在他還有些手段。

嬴驪直接繞過梁於,牽著嬴宣英的小手,帶著人步入庭院。

匠人們立刻四散開來,手持規尺羅盤等器具,煞有介事地開始丈量地面、勘測方位、觀察土壤與水流走向,間或低聲交流幾句。其他人亦是各自就位。

橘侯懶洋洋地跟在嬴宣英腳邊,對眼前的陣仗似乎興趣缺缺。

只有黑貓不停地在嬴宣英腳邊繞來繞去,左右張望,看起來十分不安定。

“壞貓,你怎么了?”

嬴宣英最先察覺到黑貓的異常,蹲下身來輕聲問道。

黑貓睨她一眼,懶得跟小團子分辨誰是好貓壞貓。

它現在在找一個人。

那個經常喂它的人呢?

怎么沒有看見?

難道已經離開了嗎?

宅子里的人好像也少了。

感覺有點不對勁,有點涼颼颼的。

梁於身邊的仆從不經意瞥見小團子身邊的黑貓,瞳孔驟然瞪圓。

仆從焦急地看了梁於一眼,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倒是嬴驪率先看見他的窘態。

“你可是有話要說?”

仆從半邊身子一緊,下意識點頭,卻又很快搖頭。

嬴驪勾唇輕笑,“你不必驚慌,若是你們的家事,只管去跟你們主子說就好。”

梁於在一旁小心陪著,暗啐著這不中用的奴仆,臉上掛著誠惶誠恐的笑容。

“是草民訓導無方,殿下且先歇息。”

言罷拉過仆從,躲在一邊,“有什么話非要現在說?”

仆從的眼神落在黑貓身上,小聲道,“那只貓……那只黑貓……”

梁於皺眉,強忍怒氣,這人什么時候成結巴了!

“貓怎么了?”

“是之前經常來別業的野貓。”

梁於這才分了一點眼神過去,眸中閃過一絲晦暗。

看來長公主的貓確實是被野貓引來的。

但是一只貓能做什么呢?

“罷了,一只野貓,如今貴人在前,有出息一點。”

叮囑完,梁於又站回嬴驪身邊。

林縣令冷眼看著自家女婿,暗中嗤笑,果然還是這樣承不住事的蠢笨模樣。

就在眾人忙于自己的事時,原本還算安分的黑貓突然炸毛!

“喵嗷——!”

一聲凄厲尖銳的嘶鳴毫無預兆地從它喉中爆發出來,刺破了院子里的和諧。

它的瞳孔在瞬間縮成一條窄縫,里面充斥著莫名的、狂躁的驚恐。

緊接著,它像是被無形的鬼魅追趕,四足猛地蹬地,身體化作一道幾乎看不清的黑色閃電,完全不顧前方是何物,瘋了似的橫沖直撞!

它先是驚得旁邊的卜祝踉蹌后退,隨后又一頭撞在丈量土地的匠人腿上,引來一陣低呼。

然后,它猛地折轉方向,朝著庭院西南方一道不起眼的、通往內宅后院的小月亮門洞沖去。

速度之快,只留下幾道殘影。

“黑貓!”

嬴宣英失聲叫了出來,小臉上瞬間寫滿焦急。

姑姑說過不能亂跑,但這黑貓像上次引她找橘侯,肯定又有什么事!

她幾乎是本能地就松開了握著嬴驪的手,小小的身影沒有絲毫猶豫,拔腿就追了過去,“壞貓別跑!等等!”

“英兒!”

嬴驪始料未及,眉峰驟然鎖緊,心頭一凜。

變故來得太快。

她不知道這只黑貓在發什么瘋,但它又在誘導英兒!

而英兒竟也違反了她們二人的約定——她直接追向了一個陌生的、通向宅子深處的入口。

這孩子!

“保護殿下!”

觀楚反應極快,厲喝一聲,同時一個箭步就要去攔嬴宣英。

但嬴驪的動作更快。

在英兒松手的瞬間,她已反手一撈,卻只堪堪拂過英兒的衣袖邊緣。

眼看著那粉色的、不顧一切的小身影眨眼就跟著黑貓消失在了月亮門洞后面,嬴驪沒有半分遲疑。

“林大人,梁於,約束好爾等仆從。”

嬴驪的聲音瞬間褪去了所有溫和,只剩下冰冷的、屬于長公主的威嚴與不容置喙。

她根本顧不上理會梁於瞬間煞白的臉和林縣令驚疑不定的目光,甚至對觀楚的低喊也來不及回應。

嬴驪寬大的裙裾被她帶起一陣凌厲的風。

徒留下原地呆愣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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