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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鑾輿西幸:天子倉皇辭廟日

長安城的血色黃昏尚未褪盡,黎明前的至暗時刻已然降臨。岐王府街區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斷壁殘垣間,疲憊不堪的幸存者們正抓緊這短暫的空隙喘息、裹傷、收斂同伴的遺體。火光映照著每一張沾滿血污與煙塵的臉龐,麻木中透著劫后余生的茫然。

李珍的灌鋼明光鎧上凝結著厚厚的黑紫色血痂,左臂的傷口在簡單包扎后依舊隱隱作痛。他站在王府殘破的門樓上,目光越過燃燒的坊市,投向皇宮方向——那里,象征皇權的燈火正在急速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叛軍瘋狂劫掠燃起的沖天火光和囂叫。

“王爺!”陳武拄著刀,一瘸一拐地奔上城樓,臉色因失血而蒼白,眼神卻依舊銳利,“叛軍主力已控制宮城和國庫,正分散劫掠。監視我們的胡騎也撤走了大半,像是接到了新命令!”

李珍心中一沉。歷史的車輪無情地轉動著。“皇帝……要跑了。”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洞悉命運的冰冷。

仿佛印證他的話語,長安城西方向,原本沉寂的延興門、金光門附近,突然傳來一陣壓抑而急促的馬蹄聲、車軸轉動聲和低沉的號令聲!雖然混亂,卻帶著一種逃離死地的倉惶。

“是陛下的隊伍!”有眼尖的家丁指著西方驚呼。只見在微熹的晨光中,一支龐大卻雜亂無章的車隊,正從西面幾座城門涌出,如同潰堤的洪流,倉皇地撲向城外無邊的黑暗。沒有儀仗,沒有旌旗,只有無數華貴的車駕、裝載著箱籠的馬車、以及護持在周圍的、甲胄不整、神情惶惑的禁軍士兵。

玄宗皇帝,終于拋棄了他的都城,踏上了那條注定充滿屈辱與死亡的西逃之路!

“王爺,我們……”阿吉看著西方,又看看身后疲憊帶傷、卻依舊緊握武器的同伴,眼中滿是迷茫。

“跟上他們!”李珍斬釘截鐵地下令。這是唯一的生路,至少暫時是。匯入皇帝的隊伍,不僅能獲得暫時的庇護,更重要的是——馬嵬坡!那個改變歷史的關鍵節點就在前方!他必須去!

“所有人聽令!”李珍的聲音穿透疲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輕裝!帶上僅存的武器、傷藥、三天口糧!重傷員……留下,藏入南山別苑秘點或可靠民居,分發銀錢藥物,聽天由命!其余能走動的,無論兵士、家丁、婦孺,立刻集合!目標——金光門!跟上御駕!”

命令冷酷而現實。王府臨時救護點內,一片壓抑的哭泣聲。重傷的士兵被抬到相對安全的角落,王妃崔氏強忍淚水,將最后的金瘡藥和干糧塞到他們手中。她知道,留下意味著什么。

很快,一支由李珍、陳武(拒絕留下)、阿吉、數十名還能戰斗的私兵家丁、以及包括崔氏在內部分精壯仆婦組成的隊伍,悄然離開了已成廢墟的王府街區。他們如同匯入濁流的溪水,艱難地擠進了從金光門涌出的、龐大而混亂的逃亡洪流之中。

一踏入這支所謂的“御駕”隊伍,李珍才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倉皇辭廟”,什么叫“帝國崩塌”!

***混亂失序:**沒有嚴整的隊列,沒有有效的指揮。皇帝的龍輦、貴妃的香車被裹挾在無數宗室、勛貴、官員、宦官、宮女、禁軍以及趁亂混入的富商難民的車馬人流中。車軸相撞,馬匹嘶鳴,互相推搡咒罵之聲不絕于耳。不時有車輛傾覆,箱籠散落一地,引來哄搶踩踏。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公貴女,此刻蓬頭垢面,在泥濘中哭喊著尋找失散的親人。

***絕望蔓延:**恐慌如同瘟疫般傳染。每一次風吹草動,一聲不知來源的“胡人追來了”的尖叫,都能引發局部的崩潰和踐踏。孩童的哭嚎,老人的哀嘆,傷員的呻吟,交織成一首末日的悲歌。空氣中彌漫著汗臭、血腥、糞便和絕望的氣息。

***饑餓與匱乏:**倉促出逃,準備嚴重不足。皇帝的隊伍尚有少量儲備,但普通宗室、官員和禁軍士兵很快陷入饑渴。沿途水源被爭搶,干糧價格飛漲至天價。李珍親眼看到一名禁軍士兵為了一塊發霉的胡餅,拔刀砍向同為逃難的百姓!秩序在生存本能面前蕩然無存。

***猜忌與傾軋:**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人性的卑劣暴露無遺。有權勢的宦官和將領霸占最好的車輛和食物;小官吏趁機勒索錢財才肯放行;禁軍士兵怨氣沖天,將亡國的怒火隱隱指向隨行的楊氏家族——楊國忠、韓國夫人、秦國夫人的車駕周圍,氣氛尤為緊張和險惡。

李珍護著崔氏的馬車,在陳武和阿吉等親衛的拼死開道下,艱難地向前挪動。崔氏坐在顛簸的車內,透過車簾縫隙,看著外面地獄般的景象,臉色蒼白,雙手死死攥著衣角。她看到路邊倒斃的尸骸,看到為了一口水而廝打的婦人,看到失魂落魄、喃喃自語的官員……這景象比王府巷戰的慘烈更讓她感到窒息,這是整個帝國靈魂的死亡。

“王爺,看前面!”陳武低吼一聲,聲音中充滿鄙夷和憤怒。

李珍抬眼望去。只見前方一處略高的土坡上,停著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楊國忠正站在車轅上,對著幾名狼狽趕來的地方官員頤指氣使,似乎在索要糧草和向導。他的胞妹韓國夫人、秦國夫人則坐在車內,雖面露驚惶,卻依舊穿著華服,甚至還有侍女在旁打著扇子!與周圍衣不蔽體、面黃肌瘦的難民形成刺眼的對比。禁軍士兵們遠遠看著這一幕,眼神中的怨毒幾乎要噴薄而出。

“國之蛀蟲!死到臨頭猶不自知!”陳武咬牙切齒。

李珍眼神冰冷。他知道,楊國忠的末日就在眼前,這怨毒的目光,就是點燃馬嵬驛兵變的火星!但他此刻不能做什么,只能更加警惕地護住自己的小隊。

隊伍在絕望和混亂中緩慢西行。日頭高懸,卻驅不散心頭的陰霾。沿途不斷有掉隊者,或被叛軍散騎追上殺死,或餓斃倒斃路旁。李珍的隊伍也減員嚴重,不斷有人因傷、因饑渴而倒下。

傍晚時分,疲憊欲死的逃亡大軍抵達了一處驛站——馬嵬驛。驛站早已被先頭部隊和難民占據得水泄不通。皇帝的龍輦停在驛站內最好的房舍前,而更多的宗室、官員和士兵、難民則只能露宿在驛站周圍的野地里。疲憊、饑餓、恐懼和無處發泄的怨氣,如同干透的柴薪,堆積在這小小的驛站周圍,只差一個火星。

李珍選擇了一處相對僻靜、靠近樹林的坡地扎營。殘存的岐王府衛士們強打精神,布置簡易的警戒。崔氏帶著僅剩的幾名侍女,默默地用攜帶的少量糧食和沿途采摘的野菜,熬煮著稀薄的粥湯,分發給疲憊不堪的眾人。

李珍站在坡頂,望著下方燈火闌珊、人聲鼎沸卻又死氣沉沉的馬嵬驛。驛站中心,皇帝居所的方向,隱約傳來絲竹之聲——那是玄宗為了安撫受驚的楊貴妃,竟在此時此地,命樂工演奏!

絲竹靡靡之音飄蕩在充滿死亡和絕望氣息的夜空中,顯得如此荒誕、刺耳、令人作嘔!

李珍閉上眼睛,耳邊仿佛已經聽到了歷史車輪碾過馬嵬驛的轟然巨響。他握緊了腰間的灌鋼橫刀,冰冷的觸感讓他保持著一絲清明。

“驚破霓裳羽衣曲……”他低聲自語,聲音中充滿了冰冷的嘲諷和沉重的預感。

天子倉皇辭廟日,鑾輿西幸至此,已至絕境。而馬嵬驛的血色黎明,即將為這曲盛世的悲歌,畫上第一個觸目驚心的休止符。他,嗣岐王李珍,已身在漩渦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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