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范陽諜影:深入虎穴的耳目
- 長安策:歷史系研究生的盛唐攻略
- 燚昊
- 2819字
- 2025-06-30 23:12:34
朔方的風雪暫時被拋在身后,但長安的空氣卻愈發凝重粘稠,仿佛醞釀著一場無形的風暴。安祿山在范陽的動作越來越肆無忌憚,擴軍、囤糧、打造兵器甲胄的規模已遠超節度使應有的權限。李珍的情報網如同敏銳的觸角,不斷從河北三鎮(范陽、平盧、河東)傳回令人心驚肉跳的碎片信息,但這些信息如同隔靴搔癢,無法拼湊出叛亂的精確藍圖。他需要一雙眼睛,一雙能直接刺入范陽核心,看清安祿山獠牙的眼睛。
“王爺,‘鷂子’回來了。”陳武的聲音在密室門口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鷂子”,并非真名,是李珍情報網中潛伏最深、也最危險的一枚棋子。他是趙福早年秘密培養的孤兒之一,精通契丹語、奚語,在邊地當過馬販,甚至混入過安祿山親信控制的商隊。數月前,他奉命攜帶王府秘庫提供的重金和偽造的“幽州行商”身份,孤身潛入范陽——安祿山的老巢。
密室的門無聲開啟,一個身影閃入。來人約莫三十歲,面容精悍,皮膚黝黑粗糙,留著典型的邊地胡商短髯,一身半舊但厚實的羊皮襖,沾滿了旅途的風塵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牲口氣味、劣質酒氣和淡淡血腥氣的復雜味道。他的眼神銳利如鷹,但在看向李珍時,充滿了敬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屬下‘鷂子’,叩見王爺!”他單膝跪地,聲音低沉沙啞。
“起來說話!”李珍親自上前扶起他,觸手感受到對方衣衫下緊繃的肌肉和微微的顫抖。“辛苦了!范陽情形如何?”
“鷂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貼身的皮襖內襯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包。打開油布,里面是一疊用蠅頭小楷寫滿的紙張,墨跡似乎還帶著范陽的寒氣。
“王爺,這是屬下在范陽數月所見所聞的詳細記錄,以及……一份意外所得。”鷂子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后怕,“屬下僥幸混入了安祿山心腹謀士嚴莊在范陽城外的私邸,做了一個月的馬夫雜役。”
李珍和陳武瞳孔同時一縮。嚴莊!安祿山叛亂的主要謀主之一!此人狡詐多疑,心狠手辣,能混入他的私邸,無異于在刀尖上跳舞!
“說下去!”李珍的聲音沉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鷂子”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他的描述如同冰冷的刀鋒,一層層剝開范陽那歌舞升平假象下的血腥真相:
***軍營如林,胡騎如云:**“范陽城外,新設軍營連綿不絕,望不到邊!營中士卒操練之聲震天動地,遠非尋常戍邊軍可比。更可怖的是其中精銳,多為契丹、奚、同羅等胡人組成的‘曳落河’(胡語意為‘壯士’、‘義子’),皆披重甲,騎高頭大馬,悍勇異常!數量……遠超朝廷規制數倍不止!每日消耗糧秣如山,皆由嚴莊親自調度。”
***工坊轟鳴,甲胄如山:**“城東、城西皆有大型工坊,日夜不熄火!非是打造農具,而是打造兵器甲胄!屬下曾隨運送礦石的車隊進去過一次(賄賂了守衛),里面爐火熊熊,鐵錘聲晝夜不停!打造好的明光鎧、橫刀、長槊堆積如山!還有……大量攻城器械的部件!尤其是云梯和沖車!”
***糧秣轉運,暗藏玄機:**“范陽城內各大官倉皆滿,城外更有數處隱秘糧囤。但更值得注意的是,大量糧秣并非囤積范陽,而是通過嚴莊掌控的商隊,以‘販運’為名,秘密向西南方向轉運!目的地……似乎是……洛陽附近!”
***人心惶惶,暗流涌動:**“城內看似平靜,實則風聲鶴唳。安祿山和嚴莊大肆排除異己,稍有不滿或懷疑者,輕則下獄,重則全家消失!漢官將領多被架空,實權盡在胡將之手。百姓雖不敢言,但私下皆傳‘祿山反矣’!更有傳言,安祿山在平盧、河東的心腹,如史思明、蔡希德等人,也在頻繁調動兵馬,囤積物資!”
***意外所得:**“鷂子”指著那疊紙中最上面一張,上面畫著幾道簡單的線條和一些潦草的標記,“這是屬下在嚴莊書房外清掃時,偶然瞥見他與一神秘來客密談后,匆匆畫在沙盤上的草圖!屬下趁無人時,強記于心,事后默畫下來。雖不完整,但看其走向,似乎是……從范陽南下,經河北諸州,直撲洛陽、潼關的……進軍路線!”
進軍路線!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李珍和陳武耳邊炸響!雖然只是草圖碎片,但其指向性已昭然若揭!
“你如何脫身?”陳武急問,他深知這種情報的價值和帶來的殺身之禍。
“鷂子”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和狠厲:“屬下身份可能已引起懷疑。嚴莊府上管家曾多次盤問屬下過往。三日前,府中一名與屬下交好的雜役突然暴斃,死狀蹊蹺……屬下知道不能再留!當夜,用王府給的‘藥玉’(一種遇水能釋放迷煙的特制器物,百工院張翰的試驗品)迷倒了馬廄守衛,盜了一匹快馬,扮作胡商販馬,混在出城的商隊里,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馬才逃出范陽地界。路上……遭遇了三波不明身份的‘馬賊’截殺,折了兩個接應的兄弟……”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悲痛。
密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陳武眼中殺機畢露,李珍則緩緩閉上眼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情報的代價,是鮮血和生命。
“這份草圖,可信度多高?”李珍睜開眼,目光如電。
“鷂子”肯定道:“屬下親眼所見,嚴莊畫圖時神色凝重,反復推演,絕非隨意涂鴉!且與屬下觀察到的糧秣轉運方向、軍隊集結位置,皆能吻合!”
“足夠了!”李珍猛地站起身,“安祿山反心已露,戰備已近完成!其兵鋒所指,必是東都洛陽,而后叩關潼關,直取長安!時間……恐怕就在這一兩年內!”歷史的車輪,正以無可阻擋的勢頭,轟然碾向那既定的悲慘軌道!
“王爺,我們……”陳武握緊了刀柄,眼中既有憤怒,也有憂慮。知道了又如何?朝廷依舊醉生夢死!
“立刻啟動‘范陽-平盧-河東’所有暗樁!‘鷂子’的情報只是開始!”李珍迅速下令,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冰冷,“第一,確認草圖路線關鍵節點的兵力部署、糧草囤積點!第二,重點監控安祿山及其心腹將領(史思明、蔡希德、崔乾佑、田承嗣等)的動向、親衛調動!第三,查清嚴莊等謀士與長安方面(尤其是楊國忠、以及可能被收買的官員)的聯絡渠道!第四,收集安祿山及其部將的劣跡、暴行證據,尤其是殘害漢官、屠戮百姓之事!越詳細越好!未來有大用!”
“喏!”陳武和“鷂子”齊聲應命。
“鷂子,”李珍看向這位從地獄歸來的勇士,語氣緩和下來,“你立下大功,但身份已暴露,范陽乃至河北都不可再留。好好養傷,王府秘庫會厚賞你,并安置好你與犧牲兄弟的家眷。你……先退下吧。”
“鷂子”深深一禮,眼中含著血絲和感激,默默退出了密室。
密室中只剩下李珍和陳武。李珍走到那幅巨大的大唐疆域圖前,目光死死釘在范陽的位置上,仿佛要將那里燒穿。
“陳武,傳令江南柳成、蜀中吳啟才,”李珍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寒冰,“‘南飛計劃’提前!人員、核心資料、關鍵設備,開始第一批秘密轉移!速度要快,痕跡要抹得干干凈凈!”
“喏!”陳武肅然。
“還有,”李珍轉過身,臉上浮現出一絲疲憊,但眼神卻更加銳利,“讓趙福準備好……本王要開始‘病’了,而且要病得‘很重’!重到需要遍訪名醫,重到需要搜羅天下奇珍異寶‘續命’,重到……連楊國忠都懶得再多看一眼!”
自污求存,麻痹敵人。在風暴來臨前的最后時刻,他需要更深地藏入那層“紈绔”的假面之下,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獵豹,死死盯住范陽的方向,等待著那聲注定要撕裂盛世的鞞鼓。
范陽的陰影,已如實質般籠罩在長安上空。而李珍的耳目,已在那片陰影最深處,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