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彼此生命的見證者

被愛是美好的，被理解是深刻的。

——艾倫·德詹尼絲美國主持人、演員

那是我和阿什莉在紐約參加海利克斯項目培訓的第二年末。海利克斯是一個為期4年的心理咨詢培訓。與一些沉悶的臨床項目不同，它不拘一格的治療方法讓我們感覺更像是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學習。我們想要了解心靈、身體和精神，了解這些基本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海利克斯滿足了這種強烈的渴望，并給予這種渴望方向和指導。到第二年結束的時候，我們都已展現出在這項工作中擁有的天賦，且同時顯露出已經做好準備的跡象。

一天早上，我起床后發現阿什莉又一次陷入了沮喪和低落，這樣的事情在那段時間里常常發生。我認為，海利克斯項目的座右銘應該是：“如果你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怎么能幫助別人解決問題呢？”因為海利克斯要求我們掏出自己的真心，經歷我們的來訪者即將經歷的治愈之路。在真正踏上這條路之前，這理論可以說聽上去很棒。那天早上我找到阿什莉時，她就正在這條既美麗又可怕的治愈之路上。她在客廳，蜷縮在綿軟的椅子上，穿著我的舊T恤衫，那件T恤衫長至她的膝蓋。她的臉頰淌著淚水。我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你還好嗎？這是怎么回事？”我問道。如今我已想不起當時談話的主題了，也許是因為我沒有真正在聽，也許是因為我不想她再受到傷害。無論如何，她傾吐著自己難以承受的深刻痛苦，那是一種她幾乎無法向自己訴說的痛苦，更別說向另一個人吐露了，當她結束傾訴時，我的回答是：“你為什么不嘗試使用一下你的工具呢？”我指的當然是我們在學校的訓練中使用的眾多工具和技能。這是有道理的，對吧？我想我們已經掌握了所有這方面的知識，她只需要把它們用在自己身上，問題就解決了。

我可能不記得那天早上她為什么哭，但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她臉上的表情：混合著難以置信、憤怒、恐懼和放棄。我希望我當時話一說出口就后悔了，我希望那只是一瞬間的判斷失誤，我希望自己恢復理智并立刻進行自我糾正，但我沒有。實際情況是，我那時只想治好她。我不想出現在她療愈的過程中，我不想花時間去理解她的痛苦。我希望我深愛的人不再受到傷害，盡管這聽起來令人欽佩，但根本不是她所需要的。格倫農·道爾（Glennon Doyle）在《愛情戰士》（Love Warrior）中寫道：“你必須被懂得才能被愛。”在那一刻，阿什莉迫切地需要被我懂得。她需要有人告訴她：“我看到你了。我知道這一切有多難。我愛你、理解你。”然而遺憾的是，無論是對于她、對于我，還是對于我們而言，我都錯過了這個機會，因為我急于為她的痛苦找到答案。我錯過了這個機會，不是因為我不在乎，而是因為我沒有帶著目的去關注她。我和她并不同調。

鮮有人知，同調是正念的近親。正念將我們的目光轉向內在，同調則轉向外部，試圖覺察他人。當與他人同調時，我們可以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我們不僅能將注意力集中在他們的話語上，還能集中在他們的能量模式上。正念心理咨詢師丹尼爾·西格爾(3)曾說：“同調的主觀一面是真實的聯結感，是深刻的‘看見’，是體會另一個人的本質。當其他人感覺我們與他們同調時，就會感到被我們‘感受到’了。”7

在浪漫關系中，同調是我們覺察、理解和感知伴侶情緒的能力。這是一種狀態，我們把自己放在一邊，試圖真正了解并深刻理解他人的體驗。當我們與伴侶同調時，他們會感到被懂得和被理解，因而感到被愛。但問題是，感受往往令大多數人感到不適。由于這種不適，我們傾向于在文化中將感受病態化。如果感受不太好，我們會認為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應該采取措施立即停止這些感受。大眾心理學告訴我們，不要去感受我們所感受到的東西。流行的吸引力法則告訴我們，我們不能感到難過，因為如果我們感覺不好，就不能與自己想要吸引的東西同頻共振。好吧，那我該如何處理這些惱人的恐懼、悲傷和羞愧呢？

幾年前，我請我的心理治療師……不，是懇求她給我開一些治療焦慮的藥物以幫助我擺脫難受的情緒。我當時正準備向我的第一任妻子提出離婚。我的生活一團糟，并且即將傷害一個好人。我的治療師回應說：“你感到非常傷心，悲傷和沮喪這些情緒都是適合這種情況的情緒，你應該有這種感受。”盡管不情愿，但我知道她是對的，我沒有通過服用藥物來消除那些感受。

在佛教中，蓮花被用來象征人類的境況。要充分理解這個意象，我們就必須記住，它包含蓮花以及生長出蓮花的淤泥，延伸來說，它不僅包含生活中的光明，還包含其中的黑暗。然而，在西方，我們傾向于關注美麗的花朵，而忘記了如果沒有淤泥、塵土和黑暗，就不會有蓮花的事實。生活會帶來痛苦，我們需要不時地感到悲傷、憤怒或沮喪。當我們所愛之人在痛苦中掙扎時，保持同調或者臨在可能顯得不合時宜，特別是當我們確信自己在這個過程中會表現得笨拙和無用時。這樣的經歷常常帶來回避、沮喪的感覺，或者像我個人所經歷的一樣，產生強烈的修復或拯救的欲望。

那天早上我坐在阿什莉的對面，我得知自己的任務不是要為她的情緒做任何事。同調練習可能會被認為像是一個殘酷的惡作劇。不采取行動，只是保持臨在，這能行嗎？但這正是需要做的。我開始與她同調，學著少做、多聽，讓我與生俱來的同情心和共情力流動。她的感受不再令她為難或煩躁，它們像陣雨一樣來去。我的任務是了解阿什莉的痛苦，和她一起度過風暴、活在當下。作為她的伴侶，我的任務是成為她生命的見證者，而不是承接一個需要我修復的項目。事實上，只有當我放下工具包時，阿什莉才能夠在她需要的時候拿起自己的工具，并且當她準備好時就會使用。

這讓我想到了同調概念中另一個重要的基本點，那就是傾聽。此前說過，必須被懂得才能被愛。接下來我想說的是，如果要被懂得，首先要被聽到。大多數人都不是好的傾聽者，我認為這么說并不過分。人們有一種自然的傾向，就是都想要搶先說話和搶先被聽到。在談話中，大多數人都在思考他們接下來要說什么，即使當伴侶正在說話時。正如我之前所說的，人類的大腦是為自動處理和分類信息而設計的，傾聽則是次要。這就是為什么當有人傾聽我們的經歷并提出清晰的問題來試圖理解它時，我們會感到新奇和美妙。這種同調的傾聽也是使心理咨詢如此吸引人的原因之一。真正停下來，暫停自身的一切并臨在于他人的經歷中，是一種認知與行為上的努力。換句話說，這是一項關于正念的努力。

在我的練習清單中，教導伴侶們達成正念是第一項工作，幫助他們彼此同調緊隨其后。如果缺乏正念和同調的關系，伴侶們將很難到達真正的深度。如果浪漫關系中的伴侶在訴說自己的生活體驗時感覺進入了沒人關心也沒人傾聽的深淵，他們會感到孤獨、憤怒、被遺棄且心生怨恨。正如你稍后會在第三張練習清單中看到的，敘事、同調缺乏及其伴隨行為會侵蝕我們的人際關系。當我們感覺未被所愛的人看到或聽到時，就開始編造與之有關的負面的、有害的敘事，這將極大影響我們對于他們是誰和他們不是誰的認知。然而，當保持同調時，我們實際上是在說：“我會永遠支持你，關心你，并會為你和你的生活做見證。你很重要，而且你可以信賴我。”這種對所愛之人表達關注的努力能夠拉緊伴侶之間的紐帶，建立深厚持久的信任。

人類是能夠擁有強大的善意、同情心、共情力和理解力的生物，這些品質應該成為我們獻給所愛之人的寶藏。然而，就像那尊黏土佛一樣，我們隱藏并保護著自己的寶藏，特別是在感到脆弱的時候。對伴侶保持正念有助于我們超越走向封閉或隔離的本能。在浪漫愛情中，我們經歷著一種分裂：雖然我們非常渴望建立心靈的聯結，但打開內心的暴露感會令人感到難以忍受。正念能幫助我們給這種分裂留出空間。

在本章中，我概述了正念的好處。現在是時候開始練習了。接下來，我將詳細講述如何在你的生活和關系中應用正念。現在，開始關心你的想法和感受。從一個全新的視角，即見證者的視角來覺察你的內心世界。深吸一口氣，暫停你的反應，單純地覺察。哦，對了，別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