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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光明酒店

  • 具臨之極惡都市
  • 暮古秋寒
  • 8864字
  • 2025-07-24 17:31:48

影寒弓著腰,喉嚨里火燒火燎,胃袋痙攣著,卻再也擠不出任何東西,只剩下陣陣酸水灼燒著食道。每一次干嘔都牽扯得全身骨頭縫都在疼,冷汗浸透了額發,粘膩地貼在慘白的臉頰上,四肢軟得如同抽去了筋骨,只能徒勞地撐著冰冷的墻壁。空氣里那股濃得化不開的鐵銹味——那是血的味道,混合著某種內臟破裂后難以言喻的腥膻,像無數根細針,狠狠扎進她的鼻腔,鉆進她的腦子,反復攪動著她剛剛目睹的恐怖畫面:那雙驟然失去神采、空洞瞪大的眼睛,還有那具癱軟下去、像破口袋一樣扭曲的軀體……

魅姬就站在幾步之外,斜倚著巷子濕冷的磚墻,指尖夾著那張剛從尸體身上搜刮來的、同樣沾著暗紅血漬的門票。她看著影寒狼狽的樣子,眼神里沒什么溫度,既非嘲諷,也非同情,更像是一種置身事外的審視,一種看過太多遍相似場景的麻木。影寒這副模樣,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撬開了她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

她自己第一次見到死人的樣子,好像……也不比眼前這個吐得快脫形的丫頭好多少。那是在什么地方?一條更臟更窄的巷子,還是某個廢棄倉庫的角落?還是在那間充滿了不堪回首的記憶的婚房之中?記憶模糊了背景,只留下最鮮明、最刺痛的瞬間:同樣排山倒海的恐懼攫住心臟,胃里翻江倒海,喉嚨被無形的恐懼扼緊。第一印象,都是深入骨髓的害怕。只是她當時的情形,根本不容許她像影寒這樣,軟弱地彎下腰,將恐懼和惡心毫無保留地傾瀉出來。她記得自己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腥甜的鐵銹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疼痛強行壓下了翻涌的嘔吐欲。她不能吐,不敢吐,因為身后有更冰冷的目光盯著,稍有差池,下一個倒下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都說一個人死之前會不停地回憶起過去……”魅姬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巷口上方狹窄的、被霓虹燈染成詭異紫色的夜空,腦子里像塞滿了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又昏昏沉沉,“這是……真的嗎?”這個念頭毫無預兆地冒了出來,帶著一種近乎虛無的疑問。

但下一秒,一股更深的、帶著鐵銹味的厭惡感便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這絲飄搖的思緒。她猛地甩了一下頭,仿佛要把這無聊的念頭連同那段令她作嘔的過去一起甩出腦海。這種事情,想了也是白想。她的過去?呵,那堆發霉腐爛的碎片,拼湊起來只會讓人惡心。回憶是奢侈品,更是毒藥,她不需要。

“好了,走吧。”她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硬,甚至比平時更添了幾分不耐,將那張染血的門票在粗糙的磚墻上隨意蹭了蹭,試圖抹掉一些礙眼的痕跡,但暗紅的印記頑固地滲入了紙張的纖維,“我們抓緊時間。去一趟浮屠塔,回來天就該亮了。”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影寒蒼白的臉,“地下斗獸場最近一場就在明天……時間很緊。去完浮屠塔先回去休整,明晚老地方碰頭。”

影寒用袖子胡亂抹掉嘴角殘留的穢物痕跡,又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巾,幾乎是帶著恨意地擦著嘴唇。胃里空空如也,這一場撕心裂肺的嘔吐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氣,只剩下虛脫后的陣陣寒意。她扶著墻,腿肚子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顫,用了兩次力,才勉強將自己從地上拔了起來,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和墻壁的濕氣浸透,緊貼著皮膚,冰涼一片。

魅姬的目光落在影寒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少女眼中殘留著未散的驚恐和生理性的脆弱。一絲極其細微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動,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冷硬的心湖深處漾開一圈幾不可見的漣漪。她皺了下眉,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情緒感到陌生和排斥。短暫的沉默后,她無聲地嘖了一下,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一只手伸了過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直接握住了影寒冰冷、還在微微顫抖的手。

影寒渾身猛地一僵,像受驚的兔子,幾乎要條件反射地抽回手。她愕然抬頭,撞進魅姬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依舊沒什么溫柔可言,甚至有些疏離,但那目光深處,確確實實有一絲不摻假的、近乎命令式的關切——別在這里倒下,別給我添麻煩。這目光奇異地鎮住了影寒本能的抗拒。她繃緊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任由那只比她有力得多、帶著薄繭的手,將自己冰涼的手指包裹住。一絲微弱的暖意,從兩人肌膚相貼的地方,極其緩慢地滲了進來。

魅姬沒再說話,拉著她轉身,走出了這條彌漫著血腥和死亡氣息的陰暗后巷。

踏入主街的瞬間,喧囂的音浪如同實質的海嘯,轟然拍打在影寒的耳膜上。眼前的光景讓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瞳孔微微放大。

這里分明是深夜,可眼前的世界卻亮如白晝。巨大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球體懸浮在城市上空,如同人造的月亮,將下方的一切照得纖毫畢現。寬闊的街道兩旁,是風格迥異的建筑,既有古色古香的飛檐畫棟,鑲嵌著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也有充滿未來科技感的流線型金屬大廈,表面流淌著變幻的數據光流。奇異的植物纏繞在街燈和建筑物的縫隙間,散發著幽幽的熒光。空氣中飄蕩著各種氣味:剛出爐的、帶著奇異香氣的面包甜點味,某種金屬被加熱后的焦糊味,還有……影寒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絲難以形容的能量波動,混雜在人群的氣息里。

人潮洶涌,摩肩接踵。這熱鬧的程度,絲毫不亞于主世界節日里最火爆的大型商場。影寒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掃過,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原來異能者……竟然有這么多!他們穿著打扮各異,有的如同普通都市白領,有的則披著長袍斗篷,甚至有人臉上覆蓋著精巧的金屬面具或閃爍著微光的紋路。他們或步履匆匆,或悠閑漫步,周身或多或少都縈繞著常人無法感知的、獨特的能量場,像一個個行走的微小風暴。雖然其中也夾雜著一些明顯氣息微弱、被異能者同伴攜帶進來的普通人,但在這里,異能者的數量占據了絕對的主導。

影寒感覺自己像一滴被投入沸騰油鍋的水,渺小、脆弱,格格不入。巨大的信息量和無處不在的陌生氣息沖擊著她的感官,讓她頭暈目眩。就在這時,那只始終握著她、帶著薄繭的手微微緊了緊,傳來一股穩定而堅定的力道。

她下意識地低頭,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魅姬的手并不細膩,指節分明,掌心帶著常年握持武器磨出的硬繭,但此刻,那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溫熱感,卻成了這光怪陸離、危機四伏的世界里,唯一真實可靠的錨點。一絲奇異的暖流,順著相連的手臂,悄然蔓延到她的心口。原來,這個在傳聞中殺人不眨眼、令人聞風喪膽的“魅姬”,她的手心,竟然是溫熱的。

影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抬起,落在走在前方的魅姬的背影上。她身形挺拔,步伐利落,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在這混亂的人潮中劈開一條無形的路徑。周圍那些形態各異、氣息或強或弱的異能者,在靠近她時,都會下意識地微微側身,或者投來一瞥后迅速移開目光,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忌憚。看著這個為自己擋住前方洶涌人潮的背影,影寒心底深處,某種堅冰一樣的東西,第一次,極其輕微地,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依賴的信任感,如同藤蔓的幼芽,悄然探出了頭。

“看什么呢?有那么好看嗎?”一個帶著戲謔的聲音突然響起。

影寒一驚,這才發現魅姬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側過頭,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著她自己盯著兩人相握之手的窘迫模樣。影寒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像被火燎過一般,慌忙想移開視線。

魅姬的目光在她臉上短暫停留,掠過那抹不自然的紅暈,最終落回自己那只被對方牢牢注視的手上。一個模糊而遙遠的念頭,像水底的氣泡,不受控制地浮上心頭:當年的自己,好像也就這么大了吧?或許也會這樣,懵懂、脆弱,需要人牽著走過陌生的路途……

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快得如同幻覺。下一秒,一股冰冷的現實感便將其徹底擊碎。她的眼神迅速冷卻下來,重新覆上一層堅硬的隔膜。她只是奉命來“指導”這個麻煩的丫頭,僅此而已。別說是認親這種荒謬的念頭,哪怕是做朋友,對她而言都是一種奢侈和負擔。她的世界,容不下這些柔軟的聯系。

想到這里,她幾乎是有些生硬地,慢慢松開了手。

掌心驟然失去的溫度和支撐,讓影寒心頭一空,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和不安。她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手指,仿佛想抓住那殘留的暖意。

“到了。”魅姬的聲音恢復了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前方。

影寒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得忘記了剛才那點小小的情緒波動。

戒備森嚴!

這是映入腦海的第一個詞,也是最強烈的沖擊。目光所及,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暗紅色鋼鐵森林。距離她們站立的地方大約五十米開外,一個巨大的圓形區域被徹底隔離開來。構成這森嚴壁壘的,是密密麻麻、如同標槍般筆直豎立的彎月長矛,矛尖在頭頂人造光源的照射下,閃爍著冰冷刺骨的寒光。每隔半米,就有一名全身籠罩在厚重、造型猙獰的暗紅色盔甲中的守衛。他們如同沒有生命的鋼鐵雕塑,紋絲不動,頭盔下露出的視線冰冷地掃視著外圍的一切。長矛組成的陣列層層疊疊,形成一個半徑至少有千米的巨大防御圈,將中央那座高聳入云的巨塔——浮屠塔,嚴密地拱衛在中心,隔絕了所有窺探的目光。

一股無形的、沉重如山的壓力從那個方向彌漫開來,仿佛空氣都變得粘稠凝固。影寒甚至能感覺到皮膚上傳來細微的刺痛感,那是無數道冰冷視線和強大能量場交織成的無形羅網帶來的壓迫。

防御圈外五十米的地面上,清晰地畫著一道散發著微弱紅光的警戒線,旁邊矗立著警告牌,上面是猙獰的骷髏標記和扭曲的符文,警告著非“源初異能”擁有者嚴禁靠近。此刻,影寒和魅姬就站在這條警戒線的邊緣。周圍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像她們一樣初次到來的異能者,或者一些被高階異能者帶來的普通人隨從。人群中不時響起壓低了的驚嘆聲。

“我的天……這陣仗……”

“這就是傳說中的‘光明衛’?壓迫感太強了……”

“浮屠塔……果然名不虛傳,光是靠近就讓人喘不過氣……”

有人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機或造型奇特的記錄儀器,對著那森嚴的壁壘和遠處塔尖的輪廓拍照。拍照是被允許的,但影寒注意到,所有試圖將鏡頭對準浮屠塔完整塔身、想要拍攝合影的人,都會立刻被附近巡視的、穿著黑色制服、氣息更加陰冷的監管者無聲無息地靠近,只需一個眼神或一個微小的手勢,拍照者便會臉色煞白,慌忙收起設備,眼中充滿恐懼。

“別亂拍,”魅姬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帶著警告,“除非你想試試‘暗裁者’的手段。”

影寒心中一凜,連忙收回目光,不敢再隨意張望。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靈活地擠過人群,像一尾滑溜的魚,湊到了影寒身邊。

“兩位小姐姐好漂亮啊!”一個清脆又帶著點油滑的聲音響起,帶著顯而易見的討好,“是第一次來這里嗎?這浮屠塔可是咱們‘墟界’最頂級的風景點,打卡圣地!來都來了,不拍個照留念多可惜呀!”說話的是一個少年,看起來頂多十五六歲,個子不高,只到影寒肩膀,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運動服,脖子上掛著一個看起來頗為專業的相機,臉上掛著機靈又討好的笑容,眼睛滴溜溜地在魅姬和影寒臉上打轉。

他湊得更近了些,幾乎要貼到影寒的手臂,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熟稔:“我技術絕對一流!保證把兩位拍得跟天仙似的!價格也公道,一次只要五百!童叟無欺!”他伸出五根手指,在影寒眼前晃了晃。

“五百?!”影寒被他突然的靠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半步,蹙起眉頭。這個價格在主世界都算得上昂貴,更何況是在這光怪陸離的異能者地盤?她本能地覺得這少年在漫天要價,沒有多想,直接擺了擺手,語氣生硬地拒絕:“不用了,謝謝。”

少年臉上夸張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復了那副自來熟的模樣,絲毫沒有糾纏的意思。他飛快地從腰間一個鼓鼓囊囊、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小挎包里摸索著,嘴里還不忘推銷:“別急著拒絕嘛小姐姐!留個念想,絕對值回票價!”他掏出一張硬質的卡片,不由分說地塞向影寒手里。

影寒下意識地想縮手,卻瞥見站在旁邊的魅姬幾不可察地對她使了個眼色。那眼神很淡,帶著一種“拿著,別多問”的意味。影寒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了那張名片。

少年見東西送出,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仿佛完成了一筆大生意,對著影寒和魅姬做了個夸張的抱拳手勢:“得嘞!祝兩位玩得開心!有需要隨時聯系!”說完,他就像來時一樣,靈活地一扭身,又鉆進了旁邊的人群里,尋找下一個潛在客戶去了,清脆的吆喝聲隱隱傳來:“拍照留念!浮屠塔絕佳視角!五百一次!”

影寒捏著那張硬邦邦、帶著點廉價印刷味道的名片,低頭看去。名片是純黑色的底,材質有些特殊,摸上去帶著細微的顆粒感。上面沒有任何電話號碼、地址或者人名,只有一行用燙銀工藝印上去的小字,字體是一種她不認識的、帶著古老韻味的彎曲符文,旁邊則是一個同樣用銀線勾勒出的、結構極其復雜的幾何圖案,像某種扭曲的鑰匙,又像一個微縮的迷宮。

“這個……是什么?”影寒翻來覆去地看著,完全摸不著頭腦。如果不是魅姬示意,她早就把這可疑的東西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了。

“嘿嘿,”魅姬發出一聲短促的、意味不明的輕笑,眼中閃過一絲影寒看不懂的光芒,“走吧,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話音未落,她突然出手,速度快得影寒根本來不及反應,那張黑色的名片已經從她指尖被輕輕巧巧地抽走了。

魅姬捏著名片,不再看那戒備森嚴的浮屠塔防御圈,而是轉身,徑直朝著離警戒線最近、也是這條街上最顯眼、最奢華的一棟建筑走去——那是一座通體覆蓋著巨大玻璃幕墻、在“人造月光”下流光溢彩的摩天大樓,樓頂閃爍著四個巨大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水晶字:光明酒店。

影寒滿心疑惑,但看著魅姬毫不猶豫的背影,也只能壓下心頭的問號,快步跟上。

旋轉的玻璃門無聲地滑開,一股混合著高級香氛、清新植物氣息以及某種更淡卻更沉厚能量的空氣撲面而來。踏入酒店大廳的瞬間,影寒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了,嘴巴微微張開,眼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震撼。

奢華!極致的奢華!

大廳的穹頂高得令人目眩,目測至少有七八層樓的高度,空間開闊得仿佛一個小型廣場。地面上鋪著光可鑒人的深色大理石,拼接出繁復而神秘的幾何圖案。支撐穹頂的十幾根巨大立柱并非普通的石柱,而是某種溫潤如玉的白色石材,每一根上面都盤繞著栩栩如生的浮雕——不是常見的花鳥魚蟲,而是形態各異、散發著強大威壓的奇珍異獸!有的形似麒麟,腳踏祥云;有的狀如窮奇,背生骨刺,獠牙猙獰;有的則完全是影寒從未見過的、由純粹能量構成的抽象圖騰。它們仿佛隨時會從柱子上掙脫下來,充滿了原始的野性和力量感。

最令人震撼的是穹頂中央垂下的巨大吊燈。那并非水晶,而是一種流動著五彩霞光的奇異琉璃,巨大的花瓣狀結構層層疊疊,中心的核心處似乎懸浮著一團溫和卻蘊含著龐大能量的光源。光芒透過琉璃折射下來,在光潔的地面和那些奇獸柱子上投下夢幻般流轉的光斑,將整個空間渲染得如同神話中的殿堂。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極其純凈的能量波動,讓人精神一振,連剛剛在浮屠塔外感受到的壓抑都消散了不少。

穿著剪裁合體制服、氣質優雅的侍者無聲地在光潔的地面上走過。遠處傳來輕柔的、如同天籟般的背景音樂,仔細聽去,那旋律似乎能安撫躁動的精神力。

“好了,別看了。”魅姬的聲音將她從震撼中拉回現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力道不重,卻足以讓她回神,“跟上。”

影寒有些赧然,連忙收回目光,緊跟在魅姬身后,走向那占據了大廳一側、同樣由溫潤白玉石打造的前臺。前臺后站著兩名容貌姣好、穿著素雅旗袍的接待人員,臉上帶著訓練有素的、無懈可擊的甜美微笑。

其中一位剛看到她們走近,紅唇微啟,用柔和悅耳的聲音準備開口:“歡迎光臨光明酒店,請問二位……”

魅姬根本沒興趣聽這些標準化的客套。她直接抬手,兩根手指夾著那張剛剛從影寒手里拿走的黑色名片,隨意地向前臺光滑的玉石臺面上一放。

“啪嗒。”

輕微的聲響。名片上那個扭曲的鑰匙狀幾何圖案在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銀光。

前臺那位正準備說話的接待人員,目光在接觸到那張名片的瞬間,臉上的職業化笑容如同被凍結的湖面,瞬間凝固。她的瞳孔猛地收縮,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意外、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東西。那細微的表情變化快如閃電,隨即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但眼底深處殘留的驚悸卻瞞不過影寒的眼睛。

接待員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對著魅姬和影寒深深鞠了一躬,幅度遠超之前的禮節,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恭敬和緊繃:“請二位貴賓稍候片刻。”說完,她迅速拿起臺面下隱藏的一個造型古樸的通訊器,背過身去,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地說了幾句什么。

影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雖然不明白那張名片具體代表什么,但前臺人員這瞬間劇變的反應,足以說明它非同小可!魅姬到底帶她來了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不到一分鐘,電梯方向傳來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一個穿著筆挺深灰色西裝、打著領結、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過來。他臉上帶著無可挑剔的職業笑容,但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和略顯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他一邊走,一邊還在飛快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口和領帶。

他徑直走到魅姬和影寒面前,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雙手交疊置于小腹,對著她們二人,以近乎九十度的標準姿勢,深深欠身行禮。

“貴客光臨,光明酒店不勝榮幸!怠慢之處,還請海涵!”他的聲音圓潤悅耳,透著十二分的恭敬,“我是本店負責接待華夏國源初異能者的值班經理,鄙姓張。二位貴賓請隨我來。”他保持著彎腰的姿態,側身讓開道路,做出一個無比謙卑的“請”的手勢,目光甚至不敢在魅姬那張過于美艷卻毫無表情的臉上多做停留。

魅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便邁步向前。影寒趕緊跟上,心中驚疑更甚。這位張經理的態度,恭敬得近乎卑微,仿佛面對的并非普通客人,而是……某種掌握生殺大權的存在。

張經理在前方引路,腰背微躬,步伐快而穩,卻始終落后魅姬半步,不敢逾越。他們穿過寬敞得過分的大廳,走向那排鑲嵌著暗金色金屬邊框的電梯。影寒注意到,大廳里其他一些衣著光鮮、看起來身份不凡的客人,在目光掃過她們這個小小的隊伍,尤其是看到前方引路的張經理那畢恭畢敬的姿態時,臉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訝和探究。

電梯門無聲地滑開,內部空間異常寬敞,四壁覆蓋著柔軟的深棕色皮革,地面鋪著厚厚的地毯。張經理側身,一手護住電梯門框,一手做出“請”的姿勢:“二位貴賓請。”

魅姬率先踏入。影寒緊隨其后,張經理最后進入,按下了電梯面板上的一個按鈕。那并非普通的樓層數字鍵,而是一個銘刻著復雜藤蔓紋路的暗金色金屬按鈕,上面沒有任何數字標識。

電梯門合攏,平穩而無聲地開始運行。影寒的目光習慣性地掃向電梯內部的樓層顯示屏,隨即微微一怔。

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并非遞增,而是在遞減!原本顯示的是代表大廳的“1”,緊接著變成了“0”,然后數字開始向下跳動:-1,-2,-3……

這電梯在向下運行!而且速度極快!

影寒的心猛地一沉。酒店的地下樓層?去浮屠塔為什么要來這里?那張神秘的名片……到底指向何處?無數個疑問在她腦海中盤旋。她下意識地看向魅姬,對方卻只是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微微仰頭看著那不斷減少的樓層數字,側臉線條冷硬,眼神深邃莫測,看不出任何情緒。

電梯內一片寂靜,只有極輕微的運行聲和影寒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心跳。數字持續下降:-4,-5……

最終,當數字停在“-6”時,電梯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叮”響,運行感消失。

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張經理再次躬身,聲音帶著一種如釋重負般的恭敬:“尊貴的客人,您的層數到了。如有任何需求,請隨時通過房內的通訊器召喚我,酒店定當竭盡全力,為您提供最周到的安排。”他停在電梯內,顯然沒有跟隨她們踏入這一層的打算。

影寒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帶著一絲不祥的預感。她深吸一口氣,跟在魅姬身后,邁出了電梯轎廂。

…………

主世界中。

志陽市城郊,石墨村。

夜色濃重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沉甸甸地壓在志陽市外圍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風從荒蕪的田野刮過,卷起干燥的塵土和枯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更添幾分蕭瑟。遠處的城市燈火像一片朦朧模糊的光暈,與這片被遺忘的角落格格不入。

村口歪斜腐朽的木牌坊下,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高的那個,是屠夫。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沾著洗不掉深褐色污漬的工裝外套,身形像一堵沉默的山巖,在夜色里投下濃重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影子。他沒有看身邊的孩童,目光越過破敗低矮的土坯房舍,投向村子深處,投向更遠處那片在黑暗中輪廓模糊、幾乎看不到多少綠色的稀疏莊稼地。空氣里彌漫著絕望的氣息,那是貧窮、疾病和長久被遺忘后發酵出的味道,混著泥土和牲畜糞便的味道,沉甸甸的。

他身邊的孩子,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瘦小得驚人,像一根在寒風里瑟瑟發抖的蘆葦。身上裹著一件明顯過于寬大、打著好幾塊補丁的舊棉襖,更顯得他單薄。一張小臉蠟黃,顴骨突出,唯有一雙眼睛,在夜色里亮得驚人,像兩顆倔強燃燒的炭火。他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癟癟的、打著補丁的粗布小包袱,里面大概是他全部的家當。

“想好了?”屠夫的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死寂,像鈍刀刮過砂紙。他沒有轉頭,目光依舊停留在那些在風里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頂上,“離開了,可就后悔不了了。”他的話沒什么溫度,只是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一陣更猛烈的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沙礫,打得孩子臉上生疼。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把小包袱抱得更緊了些,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他轉過頭,目光掃過身后這個生養他的地方。黑暗中,村子像一頭垂死的巨獸匍匐著。幾處低矮的土坯房舍窗口透出極其微弱的、昏黃的油燈光,在無邊的黑暗里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那些送他出來的村民影影綽綽地站在不遠處,沉默著,看不清表情,但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悲涼和麻木,隔著冰冷的空氣沉沉地壓過來。他們是看著他長大的叔伯嬸娘,此刻卻像隔著一道看不見的深淵。

他又望向村子四周那片稀稀拉拉的莊稼地,在慘淡的星月光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毫無生氣的灰黑輪廓。連年歉收,土地貧瘠得像被吸干了血。饑餓的記憶像冰冷的蛇,纏繞著他的胃。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身邊這個沉默如山的男人身上。是這個男人,帶著一身濃得散不開的血腥氣,如同煞神般闖入這個絕望的村子,用難以想象的手段和力量,解決掉了那窩盤踞在附近山坳、如同跗骨之蛆般敲骨吸髓、連最后一點口糧都要搶走的流匪。他記得那些平日里兇神惡煞的匪徒,在這個男人面前如同待宰的雞鴨般倒下,毫無還手之力。男人沉默地擦掉刀刃上的血,只留下幾袋救命的糧食和一句冰冷的話:“以后,這里歸我管,我能保證他們過得要比現在好。”

“嗯。”孩子用力地點了下頭,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決絕。他仰起臉,看著屠夫在夜色中輪廓模糊的側臉,那雙燃燒的眼睛里映著遠處城市微弱的燈火,也映著這個強大得如同非人的存在。

“大哥哥,”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你是俺們村子的恩人。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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