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被推開，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察走了進來。

“應曦小姐，我們是市局刑偵隊的。關于城東船廠的縱火及故意傷害案，有些情況需要向您了解。”

我迅速收斂起所有情緒，恢復了“應曦”該有的冷靜和疏離。

“好。”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從裴敬昭如何“救”我，如何資助我，如何一步步引導我向司泊淮復仇，再到他最后的圖窮匕見。

當然，我隱去了我和裴敬昭、以及我母親的真實關系。

我還把我錄下的，那段最關鍵的對話錄音，連同我私家偵探查到的，所有關于裴敬昭商業犯罪的證據，都交給了警方。

警察聽完，臉色越來越凝重。

“應小姐，謝謝你的配合。你提供的這些證據非常關鍵，我們已經對裴敬昭及其主要團伙成員，實施了抓捕。”為首的警官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犯。”

送走警察，病房里又恢復了安靜。

助理看著我，欲言又止。

“想問什么，就問吧。”我說。

“曦姐，”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你早就知道裴總有問題，對不對？你從一開始，就在利用他？”

我看著窗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只需要知道，從今往后，我們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了。”

助理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病房外，傳來一陣喧嘩和尖銳的哭喊聲。

“你們讓我進去！我是他母親！我要見我兒子！”

是司泊淮的母親。

她最終還是沖破了保鏢的阻攔，闖了進來。

她看見我，就像看見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瘋了一樣地向我撲過來。

“晏棲遲！你這個掃把星！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兒子怎么會變成這樣！你把他還給我！”

我沒有躲。

在她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個母親的崩潰，更看到了一個賭徒輸掉一切后的瘋狂。

助理和保鏢及時攔住了她。

我從病床上，慢慢地走下來，站到她的面前。

“夫人，”我平靜地看著她，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我想，你搞錯了幾件事。”

“第一，你兒子不是因為我才躺在那里的。他是為了替你，替你們司家，還債。”

“第二，你沒有資格在這里哭。因為真正把他推向深淵的，是你這位，以愛為名，行傷害之事的，好母親。”

“第三，”我湊到她的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說，“從今天起，你，和你們司家，最好祈禱他能活下來。因為如果他死了……我會讓你們整個司家，為他陪葬。”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毒的魔咒。

司母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她在我眼里，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比裴敬昭更深的，地獄般的瘋狂。

她怕了。

這個高傲了一輩子，掌控了所有人命運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發自骨髓的恐懼。

她癱軟在地，嚎啕大哭。

我再也沒有看她一眼，轉身，走向了那間亮著紅燈的，重癥監護室。

我在ICU的玻璃窗外，站了整整七天七夜。

隔著一層冰冷的玻璃，我看著那個躺在里面，渾身插滿管子，被包裹得像個木乃伊的男人。

醫生每天都會出來，告訴我一些不好不壞的消息。

“生命體征暫時穩定了。”

“肺部感染得到了控制。”

“燒傷面積太大，未來需要多次植皮手術。”

“至于什么時候能醒……只能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我聽著，心里沒有任何感覺。

不喜，不悲。

只是站著，看著。

我腦海里，像放電影一樣，一遍一遍地，回放著我和他有關的，所有畫面。

十年前，大學舞會上，他第一次邀請我跳舞時的，笨拙和臉紅。

八年前，我們一起創業，擠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分食一碗泡面時的，快樂和滿足。

五年前，他向我求婚，在漫天煙花下，許諾要給我一個家時的，真誠和熱烈。

三年前，他母親拿著支票，讓我滾的時候，他的沉默和缺席。

還有，那場大火，那個廢棄的船廠，他兩次不顧一切，沖向我的身影。

愛，恨，甜，苦……

所有的情緒，像打翻的調色盤，在我心里混雜成一片混沌的灰色。

我分不清，也理不清。

我只知道，我不想讓他死。

這個念頭，如此清晰，如此強烈。

第八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走廊時，ICU的門，開了。

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的笑意。

“應小姐，他醒了。”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雙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去面對他。

也不知道，醒來后的我們，又該說些什么。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護士推著他的病床，從我身邊，經過。

他醒了，但還很虛弱。

眼皮微微掀開一條縫，干裂的嘴唇動了動。

他看著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說了兩個字。

他說：“別怕。”

我的眼淚，在那一瞬間，毫無征兆地，再次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