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透過總裁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光怪陸離的斑駁。沈硯獨自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他指間夾著一支燃了半截的煙，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深鎖的眉頭和眼底的疲憊。陳哲剛剛匯報完關于“寰宇”案泄密事件的初步調查進展，線索指向了王海一派，但證據鏈尚不完整，需要時間。

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空間里格外刺耳。

沈硯沒有回頭，似乎早有預料。他掐滅了煙蒂，緩緩轉過身。

江晚站在門口，背對著走廊傾瀉進來的光線，身形顯得有些單薄，卻像一張拉滿的弓，繃緊到極致。她甚至沒有敲門。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冰冷的火焰，直直地射向沈硯。

那份財經報道被她緊緊攥在手里，紙張因為過度用力而扭曲變形。她一步步走進來，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而冰冷的回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緊繃的弦上。她走到沈硯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前，“啪”地一聲，將那份皺巴巴的報紙狠狠拍在了桌面上，動作帶著一股決絕的狠勁。

墨綠色絲絨禮服裙的裙擺因為她急促的動作微微晃動，襯得她此刻的臉色更加慘白。

“沈硯，”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卻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解釋一下。”她的目光銳利如刀，死死盯著他，不容他有絲毫閃躲。

沈硯的目光掃過那張被拍在桌上的報紙，看到自己和李薇在“云頂”露臺的照片，以及那刺眼的標題。他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復雜情緒——是煩躁？是無奈？還是……一絲被誤解的痛楚？但轉瞬即逝，快得讓人無法分辨。

他抬起眼，迎上江晚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眸子。她的眼神里有憤怒，有失望，有被背叛的痛楚，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質問。那眼神像針一樣，扎得他心口一窒。

“解釋什么？”沈硯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太多情緒，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的冷淡。他繞過辦公桌，走到酒柜旁，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動作從容，仿佛只是在處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篇捕風捉影、嘩眾取寵的八卦報道？”他晃了晃杯中的冰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在死寂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江晚看著他這副輕描淡寫、避重就輕的姿態，心頭的怒火“噌”地一下竄得更高，幾乎要將她僅存的理智焚燒殆盡。捕風捉影？嘩眾取寵？

“捕風捉影？”江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尖銳的諷刺，“照片拍得清清楚楚！你和李薇，在‘云頂’！那個‘三年前’就屬于你們的老地方！談笑風生，密會三小時！報道里寫得很明白，她是你入主啟明的重要資本推手！‘寰宇’案是你們的‘試金石’！沈硯，你是當我瞎，還是當我傻？！”她指著報紙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老地方？”沈硯嗤笑一聲，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卻無法澆滅心頭的煩躁。“記者為了博眼球，什么噱頭編不出來？‘云頂’環境好，私密性強，適合談重要合作，僅此而已。”

“重要合作？談什么重要合作需要靠得那么近？需要笑得那么開心？”江晚逼近一步，眼神銳利如鷹隼，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心虛或破綻。“沈硯，你看著我！告訴我，你和李薇，現在到底是什么關系？！”

她終于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讓她痛徹心扉的問題。三年前的陰影和昨夜酒會上的畫面在她腦中瘋狂交織。

沈硯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他看著江晚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如同淬了毒的懷疑和痛苦，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住。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化作一句更加冰冷的回應：“江晚，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更與工作無關。”

“與我無關？”江晚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底瞬間漫上一層水光，卻又被她倔強地逼了回去。她指著桌上的報紙，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失望而顫抖：“那這個呢？這個被媒體大肆渲染的‘深度合作’、‘強強聯合’，會不會影響‘寰宇’案？！會不會影響我的工作？！你告訴我，這跟我有沒有關？！”

她死死地盯著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沈硯，你是不是覺得，三年前你可以為了你的‘大局’，為了你的李薇，犧牲我一次，三年后，你還可以故技重施？用我的項目，我團隊的心血，去成全你和她的‘深度捆綁’？！”

“夠了！”沈硯猛地打斷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他將酒杯重重頓在桌上，琥珀色的液體劇烈晃動，濺出幾滴落在光潔的桌面上，像破碎的淚。“江晚，注意你的措辭！也注意你的身份！”

他眼底翻涌著風暴，有被誤解的憤怒，有被舊事重提的刺痛，更有一種面對她尖銳質問時的無力感。他不能解釋，至少現在不能。三年前的枷鎖依然沉重地套在他身上，對賭協議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李薇家族帶來的壓力和王海一派的虎視眈眈，都讓他此刻必須保持冷靜和距離。

“我的決策，自然有我的考量。‘寰宇’案對公司至關重要，我不會拿它開玩笑。”沈硯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聲音恢復了冷硬，“至于我和李薇的合作，是純粹的商業行為。信不信由你。”

他移開目光，不再看她那雙幾乎要將他灼穿的眼睛，轉身重新看向窗外那片璀璨卻冰冷的城市燈火，只留給她一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背影。

“現在，出去。專注于你的工作。別把個人情緒帶到項目里來。”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呵……”一聲短促而凄涼的笑聲從江晚喉間溢出。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失望和心死。

她看著那個冷漠決絕的背影，感覺最后一絲殘存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或許還帶著一絲卑微期待的信任，在這一刻徹底粉碎，灰飛煙滅。

原來，他連一句像樣的解釋，甚至一句安撫的謊言，都不屑于給她。

原來，在他心里，她始終只是一個可以隨時被犧牲、被利用、甚至不值得一句解釋的“外人”。

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依舊如此。

信任？多么可笑的東西。

江晚沒有再說話。所有的質問、憤怒、委屈，都化作了心底一片死寂的荒蕪。她緩緩地、一步一步地后退，每一步都異常沉重。目光最后掃過桌上那份刺眼的報紙，以及沈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她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挺直了那仿佛隨時會折斷的脊背，走出了這間冰冷得如同墳墓的辦公室。

門在她身后無聲地合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辦公室內，沈硯依舊背對著門口，僵硬地站著。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緊繃的側臉輪廓和緊抿的薄唇。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良久，他才緩緩松開手，拿起桌上那杯未喝完的酒，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無法溫暖那顆沉入谷底的心。

江晚那最后凄涼的笑聲，和她眼中徹底熄滅的光，像烙印一樣刻在他腦海里。

他知道，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再也無法修補。

走廊里，江晚靠著冰冷的墻壁，身體微微發抖。她用力捂住嘴，將幾乎要沖出口的嗚咽死死堵了回去。眼淚終究還是無法控制地涌出，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地毯上，迅速洇開深色的痕跡。

她輸了。

不是輸給了李薇，不是輸給了王海。

是輸給了自己那該死的、殘存的、對沈硯最后一點可悲的信任和期待。

從今往后，她不會再問，不會再信。

她和他之間，只剩下冰冷的、赤裸裸的、你死我活的——工作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