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高層們屏息凝神,目光在長桌兩端的主位和末位之間無聲地梭巡。
江晚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了。或者,是昨晚加班太晚,精神恍惚。否則,她怎么會從那個男人——沈硯——的口中,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名字?
“……‘寰宇科技’的年度整合營銷大單,將是決定公司未來命運的關鍵戰役。”沈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穿透力,敲在每個人的神經上。他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會議桌上輕輕一點,目光銳利地掃過全場。“因此,核心創意的重擔,必須交給最有能力、也最了解公司現狀與挑戰的團隊。”
江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
沈硯的視線,越過幾位躍躍欲試的高管,精準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深沉如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緒,卻帶著千鈞之力。
“我決定,”他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像法官敲下最終的法槌,“由**江晚**的團隊,全權負責‘寰宇’案的核心創意部分。”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江晚腦中炸開。她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尖銳的疼痛才勉強讓她維持住表面的平靜。血液似乎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震驚、抗拒、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在她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將她撕裂。
他能感覺到旁邊林薇投來的、帶著擔憂和一絲了然的復雜目光。也能感覺到斜對面,王海副總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瞬間陰沉下去的表情,以及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驚愕和惱怒。
“沈總!”王海幾乎是立刻出聲,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急切和不滿,“這個決定是否過于倉促?‘寰宇’案至關重要,江經理雖然能力不錯,但畢竟年輕,經驗上恐怕……”他意有所指地頓了頓,目光掃過江晚,“況且,啟航項目的前期波動,也說明團隊在高壓下的穩定性有待商榷。我覺得由更有資歷的趙總監團隊接手,更為穩妥。”
立刻有幾位傾向于王海的高管附和著點頭,低聲議論起來。
會議室里的氣氛驟然緊張,無形的派系之爭暗流涌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硯身上,等待著他的反應。
沈硯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端起手邊的冰水,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滾落,滴在會議桌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王副總,”他放下杯子,聲音依舊平穩,卻透出不容置疑的冷硬,“資歷不等于創造力,經驗更不等同于破局的勇氣。啟航項目的波動,責任不全在江經理團隊,這點,你我心知肚明。”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王海一眼,那眼神讓王海喉頭一哽。
沈硯的目光重新落回江晚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我看過江經理團隊為啟航項目修改后的方案,思路清晰,洞察精準,具備沖擊‘寰宇’案所需的創新性和執行力。這正是我們目前最需要的。”他頓了一下,語氣斬釘截鐵,“我相信江經理和她的團隊有能力擔此重任。此事,無需再議。”
“可是……”王海還想掙扎。
“沒有可是。”沈硯打斷他,語氣陡然轉厲,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全場,瞬間壓下了所有異議的聲音。“這是決定,不是討論。公司現在需要的是擰成一股繩,拿出破釜沉舟的決心拿下‘寰宇’,而不是在這里爭權奪利,互相拆臺!”
他的氣勢太過迫人,會議室里瞬間鴉雀無聲。王海臉色鐵青,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江晚一眼,那眼神充滿了怨毒和不甘。
沈硯的目光再次鎖定江晚,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將她吸進去。“江經理,”他的聲音恢復了公事公辦的語調,卻比剛才更重了幾分,“這個擔子,你接,還是不接?”
江晚感到喉嚨發干,像被砂紙磨過。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般壓在她的肩頭。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有期待的,有擔憂的,更多的是幸災樂禍和等著看笑話的。拒絕?在沈硯以如此強勢的姿態力排眾議、幾乎等同于將她架在火上烤的情況下,她還有拒絕的余地嗎?那等于當眾打他的臉,也等于承認自己無能、怯懦。她辛苦建立的一切,可能瞬間崩塌。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頭,迎上沈硯那深不見底的目光。胸腔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被強行推上風口浪尖的憤怒,對沈硯意圖不明的深深疑慮,以及一種被命運再次戲弄的荒謬感。但最終,那骨子里不肯服輸的倔強,和對“寰宇”案本身價值的認可,壓倒了所有的抗拒。
她不能在這么多人面前露怯,尤其是,在他面前。
“沈總,”江晚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但吐字清晰,足夠讓會議室里每個人都聽清,“感謝您的信任。‘寰宇’案對公司意義重大,我的團隊會全力以赴,不負所托。”她沒有說“我”,而是強調了“團隊”,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支撐點。
沈硯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微微頷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很好。時間緊迫,希望江經理盡快組建核心小組,進入狀態。”他環視眾人,最后拋下一枚更具爆炸性的炸彈,“為確保項目順利推進,達到預期目標,我將親自督戰此項目。從明天開始,‘寰宇’案的所有重大節點會議,我會直接參與。散會。”
“親自督戰”四個字,像一道無形的鎖鏈,瞬間將江晚和沈硯緊緊地、無法逃避地捆綁在了一起。
會議室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起身聲和低語。江晚坐在原位,感覺周圍的空氣都稀薄了。她看著沈硯率先起身,在陳哲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離開,那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巨大的壓力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舊痛與新傷的復雜情緒,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仿佛被拋進了風暴的中心,而那個制造風暴、又將她強行拉入風暴眼的人,正是她最想逃離的沈硯。
她拿起桌上那份象征“寰宇”案命運的文件夾,指尖冰涼。這薄薄的幾頁紙,此刻卻重逾千斤。
被迫捆綁。
前路,是吉是兇?
她只知道,她和沈硯之間那場遲來了三年的、真正的“重逢”與較量,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