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水泥，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沈硯坐在主位上，指尖無意識地輕叩著光潔的桌面，那細微的“噠、噠”聲，像是倒計時的秒針，敲在每個人的心上。他剛剛結束了新一輪的成本削減方案說明，投影幕布上冰冷的數據圖表還殘留著寒意。裁員名單雖未公布，但無形的恐懼已如藤蔓般纏繞在每個人的脖頸。

江晚坐在靠后的位置，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她低垂著眼簾，盯著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卻毫無意義的涂鴉，指尖冰涼。沈硯那低沉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小錘，精準地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上。自從他空降以來，公司這艘本就航行艱難的船，仿佛被驟然投入了驚濤駭浪之中，而他，就是那個不容置疑、冷酷掌舵的船長。

“……以上，是公司為了生存必須采取的短期陣痛。”沈硯的聲音沒有起伏，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全場，最后似乎在不經意間，掠過江晚的方向。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

短暫的停頓，會議室里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

沈硯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這個動作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環視一周，眼神銳利如刀。

“但是，陣痛不是目的。”他開口，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生存下去，并且要活得更好，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陳哲立刻操作投影儀。幕布上的畫面切換，一個極具科技感和未來感的巨大Logo——“寰宇科技”——緩緩浮現，占據了整個屏幕。那簡潔而充滿力量感的字體，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瞬間壓在了會議室每個人的心頭。

“寰宇科技？”有人忍不住低呼出聲，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沒錯。”沈硯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行業巨頭寰宇科技，即將啟動其年度整合營銷傳播服務商的招標。標的金額巨大，影響深遠。拿下這個案子，不僅意味著巨額利潤，更意味著我們‘啟明’將在業界徹底站穩腳跟，贏得未來至少三年的發展先機！”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寰宇科技！那是多少頂級廣告公司夢寐以求的客戶，其招標門檻之高、競爭之慘烈，業內聞名。以啟明目前風雨飄搖的狀態，去競標寰宇？這聽起來簡直像是天方夜譚。

王海副總坐在沈硯左手邊，臉上堆起慣常的、帶著幾分虛假熱絡的笑容：“沈總，寰宇這塊骨頭，是不是……太難啃了點？我們目前的狀況，恐怕經不起這種量級項目的消耗啊。萬一失敗，對士氣和資源的打擊……”

沈硯看都沒看他，目光依舊牢牢鎖定著屏幕上的寰宇Logo，仿佛那光芒能穿透一切阻礙。“王副總，‘難啃’不是放棄的理由。正因為我們現在的情況，才更需要這樣一劑強心針！這不是消耗戰，是生死戰！贏了，啟明涅槃重生；輸了，我們之前的努力不過是茍延殘喘，結局并無不同。”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會議桌前形成一道極具壓迫力的剪影，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鋼鐵，擲地有聲：“公司決定，傾盡所有資源，全力競標‘寰宇科技’的年度整合營銷大單！這不是討論，是命令！這是啟明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們沒有退路！”

“救命稻草”四個字像重錘砸下。所有人都明白，沈硯不是在危言聳聽。如果拿不下寰宇，啟明被收購甚至解散，恐怕只是時間問題。一股絕望與孤勇交織的復雜情緒在會議室里彌漫開來。

江晚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起來。寰宇科技……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她連日來的麻木與壓抑。職業的本能在這一刻猛烈地復蘇，壓過了對沈硯的個人情緒。那是一個廣告人夢寐以求的終極舞臺！創意、策略、執行力……所有頂尖能力的試金石。巨大的挑戰感如同電流，瞬間激活了她沉寂已久的斗志。她感到指尖微微發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久違的、面對巔峰挑戰的興奮與戰栗。

然而，這興奮只持續了短短一瞬。巨大的現實壓力隨即如潮水般涌來。對手是誰？都是業內最頂尖的巨頭公司。啟明有什么？一個被內部傾軋和裁員陰影籠罩的團隊，一個……她下意識地抬眼看向主位上的那個男人。他正站在風暴的中心，眼神凌厲，帶著破釜沉舟的氣勢。有他在，這場仗似乎注定驚心動魄，無論成敗。

沈硯的目光再次掃過眾人，最后，似乎刻意地，在江晚微微抬起的臉上停留了半秒。那眼神深邃難辨，像是在評估，又像是在無聲地宣告著什么。江晚心頭一緊，迅速低下頭，避開了那令人心悸的視線。她攥緊了手中的鋼筆（象征物），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稍稍找回一絲鎮定。

“散會！”沈硯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各部門負責人，半小時后到我辦公室，制定初步競標策略。”

人群像被赦免般涌出會議室，每個人都步履匆匆，臉上交織著焦慮、茫然和一絲被強行點燃的、名為“背水一戰”的火苗。議論聲在走廊里嗡嗡作響。

“寰宇啊……瘋了，真是瘋了！”

“沈總這是要把我們往火坑里推嗎？”

“沒辦法了，只能拼了！不然大家一起喝西北風！”

江晚走在人群最后，腳步有些虛浮。她端著空了的咖啡杯，走向茶水間，想用一點溫熱的東西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幾個同事的議論，聲音壓得很低，卻無比清晰：

“你們說……沈總突然這么激進地要啃寰宇這塊硬骨頭，是不是……另有所圖啊？”一個聲音帶著試探。

“圖什么？”

“還能圖什么？當然是圖個漂亮的履歷啊！拿下寰宇，他沈硯在集團里、在業界，地位就徹底穩了！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們這群人，成了是他的功，敗了……哼，反正他也沒什么損失！”

“嘶……你這么一說……”

“我聽說，寰宇那邊的對接人，以前好像跟沈總在國外就認識？說不定……”

后面的話江晚沒有聽清，也不想再聽。她猛地轉身，快步走開，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那些揣測像毒刺一樣扎進她的腦海。沈硯……他真的只是為了公司的存亡嗎？還是，這又是他精心布局中的一步棋？一個可以讓他個人聲望達到頂峰，然后……再次將她，將所有人，置于風口浪尖甚至棄之不顧的棋子？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車水馬龍的城市黃昏。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半邊天，也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寰宇科技那巨大的Logo仿佛還烙印在她的視網膜上，散發著冰冷而誘人的光芒。

救命稻草？還是……新的風暴中心？

江晚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神從最初的震驚、茫然，逐漸沉淀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被逼到絕境后，從骨子里透出的、不肯認輸的倔強。鋼筆在她指間被攥得死緊。

風暴，已然降臨。而她，已被卷入漩渦的中心，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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