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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到達京城

  • 書生不避世
  • 青盞畫傾顏
  • 4039字
  • 2025-07-19 15:23:01

京城南門外的風卷著塵土,在護城河橋頭打著旋。一輛轱轆纏滿草繩的舊馬車“吱呀”作響地停穩(wěn),車軸上的鐵銹被夕陽照得發(fā)亮,像結了層暗紅的痂。

陳霧舟先跳下車,靴底碾過路邊半塊枯骨,那是不知哪個流民沒能走到城門的遺骨,他下意識地頓了頓,才回身扶陳昕言——她懷里的淼淼探出頭,小辮子上還纏著路上撿的狗尾巴草,一雙眼睛被城門處晃眼的甲胄映得睜圓,卻沒敢作聲。

城樓巍峨,“幽京南門”四個鎏金大字嵌在青灰磚墻上,筆畫間積著薄塵,卻仍透著皇家的威嚴。守城士兵的甲胄擦得锃亮,陽光掃過護心鏡,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疼。

他們握著長槍的手紋絲不動,槍尖凝著寒意,每個進出城門的人都要被翻遍行囊:挑菜擔的老農(nóng)得把蘿卜一個個擺開,穿綢衫的商人要解開錢袋倒出銀錠,連抱著嬰孩的婦人都得讓士兵看一眼襁褓里的襁褓。

陳霧舟望著那扇厚重的城門,喉結劇烈滾動。這一路從山坳逃來的畫面,像翻涌的濁浪撞進心口:

被烈火舔舐的茅草屋在濃煙里塌成黑炭,官道旁的荒草沒過膝蓋,底下埋著的枯骨有的還保持著爬行的姿勢,指節(jié)摳進泥土里,仿佛要抓住最后一絲向京城延伸的希望;

破廟里的流民臨死前眼睛還望著北方,嘴里念叨著“京城有活路”,可他們枯槁的手,終究沒能觸到這城門的影子。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疼得他指尖發(fā)麻。

“師傅,這點銀兩您務必收下。”陳霧舟從懷里摸出個布包,里面是幾枚磨得發(fā)亮的銅板,邊角都被體溫焐軟了。

車夫連忙擺手,黧黑的臉上溝壑里還沾著路上的塵土:“公子快收著!車錢早有人付過了,是個穿禁軍服飾的爺,說您到了京城,自有妥當去處。”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這京城看著光鮮,內(nèi)里的彎彎繞比城外的亂葬崗還深,您帶著女眷,萬事小心。”

馬車“嘚嘚”地駛遠,車轍在塵土里劃出兩道淺溝,很快又被風撫平。陳霧舟對著車影深深一揖,揖到一半時,瞥見城門處的士兵正盯著他們,目光像帶著鉤子。

他直起身,牽住陳昕言的手——她的掌心全是汗,攥著淼淼的小手微微發(fā)顫,淼淼卻被街邊糖畫攤的甜香勾得直抻脖子,小手指著那轉盤上的龍鳳圖案“哥哥,淼淼想吃糖。

到了城門處,士兵接過陳霧舟遞來的薦書,粗糙的指尖在紙頁上捻了捻,又翻來覆去地看那朱砂官印,眼神里帶著審視。旁邊一個老兵湊過來,往陳霧舟身后掃了眼,見陳昕言抱著孩子,衣衫雖舊卻干凈,才對那士兵使了個眼色:“睿王府遞過話的,放行吧。”

踏過城門門檻的瞬間,陳霧舟忽然覺得腳下一沉。門內(nèi)門外,竟是兩個天地。

青石板路被磨得發(fā)亮,倒映著兩旁酒旗的影子,“太白樓”“聚賢居”的幌子在風里招搖,旗角繡著的金線晃得人眼暈。

綢緞莊的伙計正站在門口吆喝,一匹匹云錦從門內(nèi)垂出來,紅的像血,紫的像那晚的毒霧。小吃攤前熱氣蒸騰,糖炒栗子的甜香、鹵煮的醇厚、面茶的焦香混在一起,往人鼻子里鉆——淼淼使勁吸著氣,小臉蛋貼在陳昕言懷里,眼睛瞪得溜圓。

“公子,這里……這里竟這般熱鬧。”陳昕言的聲音發(fā)飄,她抬手撫了撫鬢角,那里還留著在驛站被驚嚇時的蒼白,“比楚州的醉仙樓還要……”

“醉仙樓的繁華是浮在水面的油,這里的繁華是結在冰層上的霜。”陳霧舟打斷她,目光掃過街邊一個穿錦袍的公子,那人正隨手將半塊糕點丟給狗,糕點上的蜜餞滾落在地,立刻有個穿破衣的孩童撲過去搶,卻被家丁一腳踹開。他收回目光,牽緊了手里的人,“走,先找個地方落腳。”

主街背后的巷子里,客棧鱗次櫛比,卻多是掛著“客滿”的牌子。陳霧舟選了家最不起眼的“順安棧”,門楣上的漆皮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朽木。

掌柜的是個精瘦的老頭,算盤打得噼啪響,眼角的余光瞥見陳霧舟袖中露出的薦書邊角,那朱砂印像滴沒干的血,他手底下的算盤頓了頓,堆起笑來:“公子要住店?只剩閣樓一間,雖小些,卻清凈。”

他引著上樓時,故意往陳霧舟身邊湊了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這幾日不太平,城西玄清觀走水,燒死了七個修士,聽說還丟了本什么秘籍,禁軍查得緊。夜里若聽見動靜,千萬別開門,尤其是聽見……”

他往窗外瞟了眼,“聽見翅膀撲棱聲,那是紫霞谷的信鴿,邪性得很。”

閣樓果然狹小,僅夠擺一張床一張桌,窗紙破了個洞,能看見后院堆著的柴火,柴火堆里還嵌著半片碎瓷,閃著冷光。

陳霧舟先檢查了床底,摸到塊松動的磚,撬起來看了看,確認是空的;又抬頭看梁上,蛛網(wǎng)蒙著灰,不像藏過人的樣子。他才讓陳昕言帶著淼淼坐下,自己湊到窗洞前——

后院墻頭上蹲著只灰鴿子,正歪頭啄羽毛,琥珀色的眼珠轉來轉去。忽然,它振翅飛起,掠過對面酒肆的屋頂,那里坐著幾個穿錦袍的漢子,正對著一盤棋指指點點。其中一人腰間掛著塊纏枝蓮玉佩,陽光照在上面,泛著油滑的光,竟和楚州城錢正道腰間的那塊有七分像。

“公子,”陳昕言的聲音帶著怯意,她手里捏著半塊淼淼塞給她的糖畫,指尖微微發(fā)顫,“玄清觀走水,會不會是紫霞谷干的?他們連皇家道觀都敢燒?”

陳霧舟回頭,見淼淼正趴在桌上,用小手指描著薦書上的字,嘴里念叨著“王”“府”之類的單字。

他走過去,將紙頁撫平,陽光從窗洞漏進來,正好落在那朱砂官印上,亮得有些刺眼:“玄清觀歸禮部管,紫霞谷再橫,也不敢在天子腳下動皇家的人。”

話雖如此,心里卻像塞了團亂麻——修仙者聚集的地方失火,偏巧丟了秘籍,又偏巧在他抵達京城這天鬧得沸沸揚揚,哪有這么多巧合?

樓下忽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緊接著是掌柜的賠笑聲,混著幾句怒喝。陳霧舟走到樓梯口,扶著吱呀作響的木欄桿往下看——兩個穿黑衣的修士正揪著店小二的衣領,其中一人袖口繡著朵紫色祥云,在昏暗的店里像團跳動的鬼火。

“說!前日在觀里見的《聚靈訣》,是不是你偷的?”修士厲聲喝問,手里的折扇“啪”地打開,扇骨竟是鐵鑄的,泛著冷光,“再不說,拆了你的骨頭當柴燒!”

店小二嚇得臉慘白,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頭磕在地上“咚咚”響:“仙長饒命!小的連觀門都沒進過啊!那日只遠遠看見濃煙……”

“放屁!”另一個修士一腳踹翻了旁邊的酒桌,酒壺摔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濺了滿地,混著碎裂的瓷片,像一攤凝固的血,“找不到經(jīng)書,就拿你這破店抵命!”

陳霧舟心頭一緊,剛要拉著陳昕言后退,卻見其中一個修士忽然抬頭,目光像鷹隼般銳利,直直盯上了閣樓窗口——淼淼不知何時爬到了窗邊,正舉著那支老虎糖畫,好奇地往下看,小臉上還沾著點糖渣。

“純靈根骨!”那修士眼睛驟然亮起來,折扇“唰”地合上,聲音里帶著狂喜,“踏破鐵鞋無覓處,竟在這兒!”

陳霧舟暗道不好,猛地撲過去將淼淼拽回來,反手“咔噠”一聲鎖上門。剛轉身,就聽“轟隆”一聲巨響,門板被折扇劈開個大洞,鐵扇骨帶著勁風穿過來,擦著淼淼的發(fā)梢釘在后面的墻上,木屑紛飛!

他想也沒想,將陳昕言和淼淼往墻角推,自己抽出袖中短匕,迎著撲來的黑影刺過去。“叮”的一聲脆響,匕首像刺在鐵板上,震得他虎口發(fā)麻,手臂一陣酸麻,踉蹌著撞在墻上,喉頭涌上股腥甜。

“楚州讓你跑了,京城還能讓你飛了?”修士獰笑著破門而入,黑袍掃過地面,帶起陣塵土,“那小丫頭的靈根,正好給我家谷主煉藥!”

另一個修士跟著進來,袖中滲出淡紫色的霧氣,比楚州那晚的更濃,腥氣里混著股焦糊味,像燒著的人肉味——陳霧舟瞳孔驟縮,這霧和半月前山坳里焚燒村落的金丹修士指尖的霧,一模一樣!

“原來是你們這群雜碎!”他咬著牙,將陳昕言護在身后,短匕的木柄被汗水浸得發(fā)滑,“燒殺搶掠,就不怕遭天譴?”

“天譴?”修士尖聲笑起來,像夜梟啼叫,“在這世道,我們就是天!”說著揚手拍出一掌,紫霧如毒蛇般竄過來,所過之處,桌角竟瞬間腐朽發(fā)黑!

淼淼忽然從陳昕言懷里探出頭,小手指著修士袖口的紫霞,奶聲奶氣地說:“叔叔,你的花……和燒房子的一樣。”

修士臉色驟變,眼中殺意暴漲,鐵扇直逼淼淼面門:“找死!”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聲怒喝,震得房梁上的灰都掉了下來:“紫霞谷的人,敢在京城撒野?”

甲葉碰撞聲急促地涌上樓,幾個穿禁軍服飾的士兵沖了進來,為首的校尉腰間掛著虎頭令牌,見了閣樓里的情形,厲聲喝道:“拿下!反抗者,格殺勿論!”

紫霞谷修士對視一眼,知道討不到好,虛晃一招,破窗而逃。校尉追到窗邊,望著他們消失在巷尾的影子,冷哼一聲,這才轉身看向陳霧舟,見他嘴角掛著血,又看了看桌上那卷薦書,忽然躬身行禮:“屬下禁軍副統(tǒng)領趙武,奉睿王令在此等候公子。”

陳霧舟捂著發(fā)疼的胸口,愣住了。

趙武直起身,從懷里掏出塊腰牌,遞過來:“憑這個可自由出入王府。王爺說,京中眼線密布,紫霞谷盯著淼淼姑娘不放,今夜便請公子移駕王府,保準萬無一失。”

腰牌觸手冰涼,上面的“睿”字筆畫剛硬,像把出鞘的刀。陳霧舟捏著腰牌,指腹摩挲著那凹凸的紋路,忽然看向窗外——那只灰鴿子不知何時又落回墻頭,歪頭看了他片刻,振翅飛向皇城方向,翅膀掃過對面酒肆的幌子,將那“醉仙樓”的影子攪得支離破碎。

淼淼趴在陳昕言懷里,啃著剩下的糖畫尾巴,黏得嘴角亮晶晶的。陳昕言望著趙武,眼神里滿是詢問,指尖卻悄悄攥緊了陳霧舟的衣角。

陳霧舟深吸一口氣,將腰牌揣進懷里,又把那卷薦書折好,攥在手心。指腹再次觸到那磨亮的官印,這一次,沒有燙意,只有一種沉甸甸的篤定。

“有勞趙統(tǒng)領。”他緩緩道,“我們這就隨你去王府。”

夕陽從窗紙破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道歪斜的光,像條通往未知的路。樓下,掌柜的正指揮店小二收拾狼藉,嘴里嘟囔著:“這京城啊,看著太平,底下的窟窿可深著呢……”

陳霧舟沒再聽,他抱起淼淼,讓她騎在自己肩上,牽著陳昕言往樓下走。經(jīng)過那攤碎瓷片時,淼淼手里的糖畫掉了,摔在地上碎成幾塊,像她沒吃完的童年。她沒哭,只是伸出小手,緊緊抱住了他的頭,小下巴抵在他的發(fā)頂,帶著點溫熱的重量。

走出順安棧,街面上的繁華依舊,酒旗招展,人聲鼎沸。可陳霧舟知道,這繁華和楚州城的醉仙樓一樣,不過是層更厚的冰,冰底下藏著多少窟窿,誰也說不清。

而他手里的腰牌和薦書,就是兩塊石頭。能不能砸破冰層,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能再讓懷里的人,像那些流民、像李二狗一樣,成為冰層下無聲的窟窿。

皇城的角樓在暮色中漸漸顯露出輪廓,飛檐上的走獸沉默地俯瞰著眾生,琉璃瓦在殘陽里泛著冷光。陳霧舟抬頭望了一眼,腳步?jīng)]停,朝著那片最深的陰影,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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