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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感冒

窗外的蟬鳴突然斷裂,像被無形的手掐碎在喉嚨里。

風穿過老樟樹的枝椏時發出嗚咽,裹著梅雨季的濕氣往骨頭縫里鉆。路明非盯著天花板那張搖搖欲墜的蛛網,蛛絲上懸著的灰塵在穿堂風里晃悠,像誰用指尖懸著的沙粒。

這場景適合拍恐怖片——主角洗了場凍到靈魂出竅的澡,發現連張能躺的床都沒有,最后餓死在空房子里。

墓碑上大概會刻著:“這里躺著個衰仔,死因是洗澡沒熱水,睡覺沒床鋪。”

“算了算了,總比敲開柳淼淼家的門被當成變態強。”他抓起椅背上的干T恤。

布料摩擦濕冷皮膚的瞬間,激得他一哆嗦。

雞皮疙瘩從胳膊一路爬到后頸,像有群細小的蟲子在遷徙。

“大不了坐著熬到天亮,就當重溫高考前夜的滋味了。”

可這滋味里多了點東西,比冷水更涼,像塊冰疙瘩堵在胸口。

化不開,也咽不下。

他拉開衣柜門,霉味“呼”地涌出來,直沖鼻腔。紙箱上的灰白霉斑像撒了層過期奶粉,又像誰抖落了發霉的面包屑。指尖按下去,紙殼軟得像泡發的饅頭,輕輕一戳就塌出個洞。

最上面的紙箱打開時,灰塵騰起小漩渦。

他連連咳嗽,看見被角綠得像青苔,摸上去黏糊糊的,仿佛剛從沼澤里撈出來的抹布。

“得,這玩意兒拿去生化危機片場都不用化妝,直接能當道具。“路明非捏著鼻子把紙箱推回去。

衣柜門合上時震下幾塊墻皮,落在肩膀上涼絲絲的,像有條小蛇順著脊椎爬。

客廳的折疊沙發積著層灰,扶手磨出網眼,露出里面發黃的海綿,像放了半個月的面包。他往沙發上一躺,彈簧發出“吱呀”的慘叫,像是要從破洞里彈出來扎屁股。

路明非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哼起跑調的《水手》:“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

尾音被沙發的吱呀聲吞沒,活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鴨子。

窗玻璃上的雨痕彎彎曲曲,倒像幅歪歪扭扭的戶型圖,指向柳淼淼家的方向。

去借三件套?

或者......借宿?

幻想里,柳淼淼穿著小熊睡衣開了門,發間別著兔子發卡。暖光燈把她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株剛澆過水的含羞草,輕輕一碰就會縮起來。

“進來吧,客房收拾好了。”她說話時睫毛顫巍巍的,像停著只蝴蝶。

畫面突然跳幀——他和她擠在一張床上,中間能塞下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她的呼吸帶著淡淡的檸檬香,枕頭套上的小熊圖案正對著他做鬼臉。

“靠!路明非你腦子被凍傻了還是被霉味熏糊涂了?”他猛地坐起來。

沙發彈簧又發出一聲慘叫,像是在嘲笑他的癡心妄想。

雨打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急如撒豆。耳朵燙得能煎雞蛋,冷水澡的寒意還沒散,又有點燥熱順著脊椎往上爬。

“同床共枕?你怎么不直接幻想娶了人家?”他對著空氣揮了揮拳。

卻結結實實地打在膝蓋上,疼得齜牙咧嘴。

沙發彈簧硌得他后背生疼,留下一個個菱形印子。路明非蜷成只貓似的,迷迷糊糊沉進夢里。

柳淼淼舉著熱牛奶站在晨光里,小熊睡衣的絨毛上綴著細碎的光。

他的指尖還沒碰到杯沿,場景就換成了圖書館——陳雯雯翻書的指尖泛著金光,蘇曉檣的書包“啪”地砸在桌角:“又抄作業?路明非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海水漫上來時,繪梨衣的紅發正燒得像團火。她遞來的紙條上寫著“喜歡”,字跡歪歪扭扭的,像剛學步的孩子。

高跟鞋聲突然響起,酒德麻衣倚著郵輪欄桿,黑裙開叉處,月光在她的長腿上流淌。

“小朋友,偷看多久了?”陌生的香水味裹著甜味飄過來,像融化的太妃糖混著海鹽。

長發掃過他的臉頰時帶著絲綢般的涼。路明非抬頭的瞬間,睫毛被什么東西掃了下——是她垂落的耳墜,碎鉆拼成的蛇形正吐著分叉的信子,在月光里閃得人睜不開眼。

她指尖夾著支細長的女士香煙,猩紅火光明明滅滅,把下頜線燙成道鋒利的銀邊。黑色吊帶裙的肩帶滑到胳膊肘,露出的鎖骨窩里盛著半滴酒,像被囚禁的月光。

最要命是那雙眼睛,瞳仁顏色淺得發灰,笑起來時眼尾挑著,活像中世紀油畫里誘惑神父的女妖。

“看呆了?”她彎腰時,銀鏈在腳踝上撞出細碎的響,鏈墜是枚扭曲的青銅鑰匙,“還是說......在等我請你喝一杯?”

路明非感覺自己像被按了快進鍵的錄像帶,腦子轉得比放映機還慢。

這女人是誰?好萊塢女明星走錯片場了?還是他潛意識里把所有見過的美人零件湊了個加強版?

“不說話?”她忽然伸手,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喉結,“小朋友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櫻桃,讓人想咬一口呢。”

“靠!”

窗外的雨停了,天邊泛著青灰色。路明非摸了把下巴的口水,襯衫被沙發扶手勾得生疼。心臟還在砰砰跳,像要撞碎肋骨逃出去。

“陳雯雯的書卷氣,蘇曉檣的爆脾氣......”指尖仿佛還留著牛奶的暖意,可那個蛇形耳墜的女人是誰?

他撓了撓頭,這夢做得比高考數學題還讓人費解。

有些相遇就像臺風眼,安靜得讓人忘記躲,等反應過來時早已被卷進漩渦中心——這是他在哪本沒看完的小說里見過的句子。

現在卻像枚圖釘,把那個陌生女人的臉釘在了記憶里。再睜眼時,陽光像淬了火的鋼針,扎得視網膜發麻。

喉嚨里堵著團發潮的棉花,噴嚏炸出來時震得太陽穴突突跳——冷水澡這債,就像青春期欠的情債,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還帶著酸溜溜的疼。

“完了完了,這下是真感冒了。”路明非扶著沙發扶手起身,手指摳進磨得起球的布套里。膝蓋軟得像被抽了筋的青蛙,稍微動一下就晃悠,活像游戲里被boss削掉半管血的殘血角色。

但今天是周四,老班的課誰敢曠?那女人的眼線筆比凱撒的刀還鋒利,遲到半分鐘能在你周記本上批出八百字小作文,主題多半是“當代青少年的墮落與救贖”。

帆布包的拉鏈卡得死緊,銹跡斑斑的齒口咬著布面不肯松。他抬腳踹過去,鞋頭撞在包角的硬紙板上,疼得齜牙咧嘴,腳趾頭仿佛在喊“冤”。窗外的蟬鳴已經炸鍋,成千上萬只蟬像握著電鋸的瘋子,把空氣鋸得支離破碎。

三條街加四十分鐘地鐵,這上學路長得能媲美唐僧取經,就是他既沒有孫悟空,也取不到真經,頂多在早讀課上被老班念緊箍咒。

“要不請假?”腦子里剛冒這念頭,老班那張戴著金絲眼鏡的臉就晃了過來。鏡片反射著辦公室慘白的燈光,嘴角抿成“又想偷懶”的弧度。路明非打了個寒顫,把那念頭按下去——上次請假說發燒,結果被隔壁班王胖子撞見在網吧打《星際》,轉頭就告了密。

那周的班會課,他被當成反面教材釘在講臺上,老班說他“用謊言編織青春的墳墓”,聽得他差點當場表演原地去世。

外套拉鏈拉到頂,領口卡著下巴,還是擋不住那股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寒意。路明非吸著鼻子往樓下挪,每級臺階都像抹了油,腳底板發飄,總覺得下一秒就要滾成球。樓道里飄著對門張阿姨家煎雞蛋的香味,混著自己身上廉價洗衣粉的味道,有點像他這人生——一半是別人的煙火氣,一半是自己的窮酸勁。

“這學……”他望著樓外能把冰棍化成糖水的太陽,腿肚子抖得像通了電。陽光把柏油路烤得冒熱氣,遠處的公交車像被扔進熔爐的鐵皮玩具,慢吞吞地爬。“路明非啊路明非,你就是個沒進化完全的倒霉蛋。”他對著空氣撇撇嘴,“人家哪吒削骨還父,你洗個澡都能把自己洗進地獄模式,這算哪門子超能力?”

風卷著熱浪撲過來,帶著柏油融化的味道。他裹緊外套打了個噴嚏,忽然想起楚子航說過的話:“有些路你不想走,也得走,就像雨總得落在地上。”但他覺得,這雨怕不是酸雨,專往他這種倒霉蛋頭上澆。

喉嚨里像卡著半張砂紙,每咽口唾沫都能磨出火星子。路明非扶著斑駁的墻皮挪下樓,膝蓋打彎時發出生銹合頁似的咯吱聲,陽光把他的影子釘在地上,瘦得像根被水泡漲的掛面。

“衰仔定律第十三條:生病永遠選在要上學的日子。”他對著空氣齜牙,額角的冷汗砸在臺階上,洇出深色的圓點,像誰在替他標點這狼狽的早晨。

汽車喇叭聲突然炸響,驚得他差點滾下最后三級臺階。路明非暈乎乎轉頭,陽光在寶馬車的引擎蓋上碎成金箔,晃得人睜不開眼。車窗像融化的冰面般降下去,露出柳淼淼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

她今天穿了條白裙子,領口別著銀質的星星別針,陽光順著發梢滑到鎖骨,像淌著條細弱的銀河。“路明非?”她的聲音裹在空調風里飄出來,帶著點冰鎮汽水的涼意,“站這兒演僵尸片呢?”

路明非的臉騰地燒起來,比發燒的體溫還燙。他想扯出個笑臉,嘴角卻僵得像被502粘住了,只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沒、沒有……鍛煉呢,晨練!”

“哦?”柳淼淼挑了挑眉,指尖在真皮座椅上敲了敲,發出清脆的篤篤聲,“鍛煉到臉色發青冒冷汗?你們男生的運動方式還真特別。”

后車門被她從里面推開,帶著股淡淡的梔子花香。“上來吧,看你這樣子,徒步去地鐵站能直接躺進醫院。”她拍了拍身側的座位,指甲上涂著透明的指甲油,在陽光下泛著珍珠似的光,“正好順路。”

路明非盯著那片干凈得能映出人影的真皮座椅,突然覺得自己像剛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T恤皺得像腌咸菜,褲腳還沾著昨晚蹭的墻灰。“這不太好吧……”他撓撓頭,后頸的雞皮疙瘩還沒下去,“我這一身汗,別弄臟你家車……”

“弄臟了再洗嘛。”柳淼淼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手指卻在車門框上輕輕敲了三下,“總比等會兒看見某個人暈在馬路牙子上,還得麻煩救護車來得強。還是說……”她故意拖長語調,陽光恰好落在她眼睫上,投下細碎的陰影,“你寧愿被老太太當成碰瓷的?”

“靠!這姑娘是不是帶了讀心術插件?”路明非在心里哀嚎。他能想象出那畫面——自己直挺挺倒在地上,廣場舞大媽舉著紅綢子圍上來,手機閃光燈像記者招待會似的咔咔響。

他認命似的彎腰鉆進車里,皮革座椅涼得像塊冰,激得他打了個哆嗦。“謝、謝謝啊。”路明非把書包往腿上一按,感覺自己像個被押解的犯人。

柳淼淼沒說話,只是從副駕儲物格里翻出瓶礦泉水,擰開蓋子遞過來。瓶身上凝著的水珠蹭到他手背上,涼絲絲的。“昨晚沒睡好?”她忽然開口,目光落在他眼下的青黑上,像臺精準的掃描儀。

路明非差點把水灑在褲子上。“啊?哦……有點認床。”他含糊著打哈哈,腦子里卻閃過那個穿黑裙的女人,蛇形耳墜在月光里晃啊晃的。

“認床?”柳淼淼的指尖在膝蓋上畫著圈,白裙子被風吹得輕輕貼在腿上,“我還以為是沒地方睡呢。”

路明非的心臟咚地撞了下肋骨。這姑娘是安裝了監控還是怎么著?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兩句,卻聽見柳淼淼輕笑出聲:“開玩笑的。不過你家那老房子,確實該翻修了——上次路過看見屋頂都長草了。”

她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像揣著兩顆狡黠的星星。路明非忽然覺得,這姑娘溫柔的外表下,說不定藏著只張牙舞爪的小狐貍。

“是、是該修了。”他撓著頭傻笑,感覺自己像被貓爪子按住的老鼠,動彈不得。

車窗外的蟬鳴又開始了,密密麻麻的,像要把整個夏天煮沸。路明非縮在寬大的后座里,聞著空氣中淡淡的梔子花香,忽然覺得這場感冒,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

只是膝蓋還在隱隱作痛——剛才踹書包那下,果然沒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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