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老年癡呆的路明非
- 路明非:完蛋了,秘密被曝光了
- 再夢一夏
- 3778字
- 2025-08-21 06:01:00
地板在腳下發出持續的慘叫。
像有個跑調的合唱團藏在地下室,正用破鑼嗓子吼《忐忑》。
路明非扶著墻挪步,心里把建筑師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設計這種踩上去就像要塌方的樓梯,是想練輕功還是準備制造意外死亡現場?
指尖蹭過墻壁時突然竄過一陣麻意,像被電蚊拍輕輕吻了下。
他甩甩手罵了句“邪門”。
沒注意到墻紙剝落處露出的木紋,正像某種鱗片在燈光下反光。
二樓的燈繩拉起來像拉動生銹的閘刀。
“咔噠”一聲脆響后,昏黃的光線突然炸開來。
撞得無數飛塵在光柱里翻跟頭。
那些灰塵像被解放的囚犯,在光里狂歡著跳圓舞。
路明非盯著它們看了三秒,突然覺得自己像在看一場持續了六年的舞會。
挨間推門時,木門軸發出的摩擦聲像指甲刮過黑板,尖銳得能刺破耳膜。
褪色的墻紙卷著邊,露出底下泛黃的墻皮,像老人起皺的皮膚。
窗臺擺著個玻璃罐,里面盛著六年的月光——路明非突然想起地理老師說過,月光其實是太陽的二手貨。
但此刻那罐子里的銀輝卻安靜得像原創。
明明是據說是住過的地方,卻陌生得像博物館里貼著“請勿觸摸”的展品。
路明非摸著門框上模糊的刻痕,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地址。
或者這棟房子在六年里偷偷改頭換面,就像某些久別重逢的人,你認得他的臉,卻讀不懂他的眼神。
走廊盡頭的日光燈管滋啦響了兩聲。
昏黃光線像被揉皺的錫箔紙,忽明忽暗地裹住墻皮剝落的角落。
路明非盯著那玩意兒走神。
心說這破燈管再閃下去,說不定能召喚出貞子,到時候是用拖鞋拍她還是先問 WiFi密碼?
穿背帶褲的小屁孩就從第三個房間竄出來。
光腳踩在積灰的木地板上,啪嗒啪嗒。
每一步都濺起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跳舞。
他跑得像卷進風里的舊報紙,褪色的藍背帶在背后晃成模糊的條帶。
轉角時突然回頭,缺牙的豁口漏出半截舌尖,笑紋里還沾著下午吃的巧克力渣。
“我靠……”
路明非下意識摸向腰間,才想起今天沒帶那把印著“拆遷辦”的玩具水槍——那是他大學時 cosplay用的道具,此刻倒成了唯一能給壯膽的玩意兒。
換作平時,他大概會抄起旁邊的拖把桿喊“何方妖孽”。
此刻心臟卻像被浸在溫水里的棉花,只輕輕顫了顫。
就像在影院后排看老電影里的自己,明知是虛構的光影,那些笨拙的跑姿還是熟悉得讓人鼻酸。
他往墻上一靠,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墻皮翹起的邊緣。
記憶這玩意兒就是個坑爹的小偷,平時躲在腦溝回里睡大覺,冷不丁就摸出來點陳年舊物,還帶著霉味。
好比超市貨架最底層的臨期罐頭,標簽完好無損,拉開拉環才發現里面早結了層青灰色的霉,酸腐味直沖天靈蓋。
小屁孩蹲在客廳中央扒遙控器,指甲縫里還嵌著橡皮泥的碎屑。
彩電屏幕泛著廉價的熒光,花花綠綠的卡通片映在他側臉。
睫毛投下的陰影隨畫面閃爍,像一群受驚的小蛾子。
窗外的天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下去。
鉛灰色的云團壓得很低,連帶房間里的影子也越拉越長,像潮水般漫過地毯,慢慢吞掉那點瘦小的輪廓。
路明非忽然想起無數個等父母回家的夜晚。
那時他也這樣盯著電視,直到所有頻道都變成雪花屏。
滋滋的白噪音裹著窗外的風聲,像層塑料膜把他和黑暗隔開來。
孤獨這病真奇怪。
小時候得的,長大了還在發作。
就像智齒發炎,你以為拔了就沒事,其實它早就在骨頭里生了根。
他甚至能聞到當時空氣里的味道。
康師傅紅燒牛肉面的調料包味混著老爸的煙味,現在想起來居然有點香。
他的手掌按在斑駁的墻面上。
六年的塵埃在指腹下簌簌滾動,觸感像撫摸砂紙打磨的時光。
墻皮很涼,帶著老房子特有的潮濕氣息,混雜著隔壁廚房飄來的、早已散盡的油煙味。
這時候要是來只蟑螂爬過手背,他能當場表演一個原地去世——別誤會,不是怕蟲子,是怕這幻覺太逼真,連蟲子都有戲。
眼前的場景突然晃了晃。
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腳步聲變成兩個。
小屁孩后面綴著團金色的影子,那顏色亮得像盛夏正午被凍在冰塊里的陽光,落地時輕得沒有聲音。
路明非的呼吸頓了半拍。
腦子里瞬間閃過十個可能性:全息投影?新型 AR詐騙?還是昨晚跟芬格爾開黑喝的假酒還沒醒?
女孩的金發被梳成一絲不茍的馬尾,跑動時也紋絲不動。
發梢垂在肩頭,像綴著細碎的冰晶,在昏暗里偶爾反射出點冷光。
小路明非在舊沙發前猛地停住。
帶起的風掀起沙發上蒙著的防塵布,露出底下褪色的碎花圖案。
女孩跟著停下。
沒等他說話,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輕輕勾住他的衣角。
力道輕得像片羽毛落在布料上,卻又帶著不容掙脫的執拗。
她緩緩轉過來。
臉蛋白得像從未曬過太陽的瓷娃娃。
淺藍色的瞳孔里盛著融化的錫,沒什么溫度,也沒什么情緒。
可那只勾著衣角的手很穩。
指尖微微蜷著,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又像抓住最后一張船票的旅人。
路明非猛地攥緊拳頭,指甲陷進掌心的灰里,滲出血珠來也沒察覺。
記憶這東西就像泡漲的海綿。
你越想攥緊,它越要從指縫里流出水來。
那些水還帶著鐵銹般的腥氣。
他記得每個被噩夢驚醒的凌晨。
都是這只手悄悄拉住他的袖口。
不說話,也不晃動,就那么安靜地勾著,像條錨鏈系住漂泊的船。
窗外的風聲再兇。
只要這點拉力還在,就能把他從深淵邊緣拽回來。
媽的這都什么狗血劇情。
他平時看的韓劇都沒這么煽情。
手指抽回時帶起一團灰霧。
兩個身影“啵”地碎了。
像肥皂泡撞在冰冷的窗玻璃上,連點痕跡都沒留下。
路明非盯著空蕩蕩的走廊。
喉嚨緊得像被塞進整團棉花,連呼吸都帶著刺痛感。
“搞什么飛機啊……”
他撓了撓頭,摸了滿手灰。
“老年癡呆提前發作?還是昨晚打《星際爭霸》熬太晚,出現幻覺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跟芬格爾去蹦迪,至少看見的都是活的大妞……”
后頸突然竄過一陣熱流。
跟剛才的麻意不同,像有人在背后輕輕吹了口氣,帶著點若有似無的、類似雪后松林的清冽氣息。
他猛地回頭。
只有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翻滾,像被遺忘的星辰。
青銅色的光脈,恰似兩條浸泡在碘酒里的小蛇,在他的瞳孔之中蜿蜒游弋,吞吐著散發著金屬氣息的信子。
路明非第三次抬起手,重重地按向自己的眉心,指腹之下,血管跳動的節奏紊亂不堪,恰似一臺即將耗盡電量的搖搖車,發出令人不安的轟鳴。
不過是回到闊別六年的老別墅,怎么就撞上了這般“活久見”的場面?
樓梯轉角的陰影之中,一個身著小熊睡衣的小小身影瑟縮成一團。
那半張臉如同剛剛出籠的糯米團子,泛著柔和的光澤,睫毛上掛著的淚珠,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宛如一顆顆懸而未落的玻璃糖渣。
那是十歲時的他,或者說,是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
“好萊塢的編劇都不敢這么寫吧?”路明非下意識地摳著門框上剝落的墻皮,細碎的灰屑簌簌地落在他的鞋面上,如同歲月悄然灑下的塵埃。
記憶,宛如一盤被野貓抓撓得支離破碎的錄像帶。
十歲那年的夏天,在他的腦海中僅剩下一片片模糊的光斑,恰似老舊投影儀卡頓之時吐出的亂碼。
鼻腔之中,一股陳舊木頭散發的霉味,混雜著淡淡的痱子粉香氣悄然鉆進,那是童年獨有的味道,然而此刻卻陌生得如同別人口中講述的遙遠故事。
“難不成那個神經兮兮的醫生說的是對的?”他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剎那間,黃金瞳驟亮,仿佛兩團燃燒的金色火焰,“左右半腦開始獨立思考?這簡直比‘你腦子被門夾了’這種話還要離譜。”
冷汗不知何時悄然爬上了他的脊背,順著衣領緩緩滑落,他猛地打了個寒顫,整個人如同被丟進冰桶之中的可樂罐,微微顫抖著。
此刻,他的內心仿佛有一架天平,兩端劇烈地搖晃著,難以平衡:一邊是撞鬼這種超自然事件的可能性,一邊是自己被超能力攪得混亂不堪的大腦終于走向崩潰的猜測。
“所以,結論就是——老子撞見了自己童年版的鬼魂?”他對著空蕩蕩的四周攤開雙手,那語氣就像是法庭上即將認罪的被告,充滿了無奈與荒誕,“要不 call一下校醫室的老太太?說不定她的鎮定劑效果比啤酒還好使。”
就在這時,樓梯上方傳來一陣細微的窸窣聲,那個小小身影如同受驚的寄居蟹一般,迅速地往墻角縮去。
路明非的呼吸瞬間凝滯,心臟劇烈跳動,擂鼓般的聲響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響,仿佛耳中筑起了一座喧囂的蜂巢。清冷的月光無情地將他的影子釘在地板之上,那影子顫抖著,如同一條剛剛被釣上岸、拼命掙扎的魚。
記憶的裂縫之中,高速公路上彌漫的大霧洶涌地灌了進來。
蘇曉檣緊緊抓著他胳膊時發出的尖銳尖叫,怪物身上鱗甲散發的腥氣,擋風玻璃破碎時如水晶雨般散落的閃光,一一在他眼前浮現。
他突然毫無征兆地笑出聲來,那笑聲在空曠的客廳之中不斷回蕩,仿佛一塊被投入深井的石頭,激起層層回音。
“連長著鱷魚腦袋的家伙都能開卡車,見到小時候的自己又算得了什么?”他一邊低聲嘟囔著,一邊緩緩后退,腳后跟不小心磕到了身后的鞋柜,鞋柜里積滿灰塵的鞋盒似乎也受到了驚嚇,微微顫抖起來,“問題是,這個小鬼該怎么處理?給他顆糖,指望他就此消失?還是打電話給《走近科學》節目組?標題我都想好了——《少年夜遇童年魅影,真相竟是……》”
二樓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潑了一桶冰水,驟然變得寒冷而沉重。
他伸手握住樓梯扶手,掌心傳來砂紙般粗糙的觸感,陳舊的霉味與古老的書香氣交織在一起,順著鼻腔鉆進他的肺腑,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被遺忘在閣樓角落的舊時光。
這場景熟悉得可怕,仿佛在多年前的某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也曾這般站在樓梯口,靜靜地聆聽著樓上傳來的、不屬于自己的腳步聲。
他猛地轉身,朝著三樓狂奔而去,木質樓梯在他的腳下發出如齲齒般痛苦的呻吟。
他的呼吸急促而粗重,仿佛一臺老舊的風箱,黃金瞳散發的光芒將他的影子扭曲地釘在墻壁之上,忽明忽暗,恰似即將熄滅的打火機。
“去他媽的回憶!”他在心底狠狠地咒罵著,“人類的記憶簡直就是世界上最不靠譜的硬盤,早就被各種亂七八糟的病毒格式化了八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