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年還有國事要處理，見此事有了結果，便沒有多留，馬不停蹄往御書房趕。走到殿門時，余光瞥見了還在觀望的大皇子，忍不住威脅一般隔空點了點他。

姜青桐縮了縮脖子，視線卻仍黏在豚豚身上。

太后今日派人來過，于情于理，安向春都該帶著豚豚去見她一面。更何況還出了今天這檔子事。

走到殿外，安向春先放穩(wěn)了豚豚，又半蹲下來，平視著姜青邈：“二公主，我要帶著豚豚去見太后娘娘，你是回宮呢，還是？”

姜青邈拉住豚豚，不假思索：“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我怕皇祖母會因為此事為難你們。”

說罷，她偏過頭，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孫澤。

孫澤他爺爺是太后最小的弟弟，因而太后對這個侄孫是十分喜歡，不光要帶進宮來親自照拂，還讓他做了大皇子的伴讀。背后靠著太后，孫澤在宮中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可宮人們卻也不敢說什么，誰讓這宮里實際上的老大，是太后娘娘呢。

被趕出宮去，孫澤顏面掃地，太后那邊，也絕不會就這么算了。

姜青邈深知太后這護短的性子，若自己還躲在安娘娘與妹妹身后，那未免也太過懦弱。于是她咬咬牙，鐵了心要跟過去，絕對不能讓他人替自己承受一切。

安向春安靜地看著她，半晌笑笑，“好，我?guī)氵^去。放心，有我呢，太后不會為難你。”

她左手牽著豚豚，右手攬過姜青邈的肩膀，剛要往前走，便聽到身后有一道清凌凌的嗓音響起。

“安娘娘且慢。”

是姜青桐。

安向春重新站定，卻沒再蹲下來，而是垂著眸，帶著戲謔問：“怎么了，大皇子？”

“我想跟你們一起去。”

安向春略一思索，就知道這孩子也是怕太后為難她們母子，故而也想跟著去解釋。但她偏生想戲弄戲弄這孩子，于是她故作不知，挑著眉又說：“啊，眼下似乎不是大皇子該去請安的時辰吧？大皇子還是回去好好讀書，嗯？”

姜青桐搖搖頭，“孫澤是我的伴讀，他在宮中欺負我的妹妹，我一沒有發(fā)現(xiàn)，二沒有為妹妹出頭，是我的失職，我該去皇祖母面前請罪。”

這孩子的一番話聽的安向春心里直感嘆，不愧是要當太子的，這話說得滴水不漏，謙卑地讓人找不出錯處來。

于是她點點頭，“可安娘娘可沒手再牽你了。”

姜青桐的臉一下紅透了。

逗夠了姜青桐，安向春就帶著她們往太后寢宮走。還沒走幾步，豚豚又開始鬧了起來。

她蹲在地上，掙脫開安向春的手，死活不肯走了。

“娘，累死豚豚了。豚豚不想走了。”

起先她們在小院里住著的時候，豚豚一天中運動量最大的時候就是早晨起床之后滿院子追兔子。可那院子攏共就沒多大，她最多跑個三圈就不動了。

如今不一樣了。雖然寢宮位置頂好，但宮道畢竟長，這幾步走過來，她的小腿已經(jīng)邁不動了。

安向春不說話，只低頭看著她。豚豚就伸高了胳膊，要抱。

“娘，抱抱。”

她耐著性子等了會，沒動靜。

“你太依賴娘了，這樣不行，姜豚豚。”安向春故意板起臉來。她不是不心疼女兒，而是想讓豚豚趁早知道，誰都不能依賴，在這宮里只能靠自己。

——這宮里的情形瞬息萬變，也許下一刻，豚豚就要獨自面對這里的一切。

不過眼下的豚豚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她只知道，娘要不愛自己了。

她癟了癟嘴，準備放聲大哭。

可那哭聲還沒傳出喉嚨，便化成了一聲愣怔的“啊？”。

又是姜青桐。他蹲下身，用不甚熟悉的動作，把豚豚抱了起來，還故作老成，邊晃她邊哄：“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幾人皆是愣在原地。

安向春很快便反應過來，不過她沒阻攔。這樣和睦的景象，她是樂見其成的。

倒是姜青邈，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她的目光過于灼熱，姜青桐的臉又要開始紅了。

他輕咳了兩聲，皺著眉小聲道：“你跟大公主小時，我也曾這樣抱過的，你都忘了！”

姜青邈閉上了嘴，同時移開了視線。她想起來，似乎是有這么回事。

姜豚豚很快便跟姜青桐熟悉起來。她在姜青桐懷里窩出來一個舒服的姿勢，仰著臉問：“你是誰啊？”

“我是你大皇兄。”姜青桐目視前方，走的四平八穩(wěn)。

豚豚點點頭，煞有介事：“你比那個人長得好看多了！”

那個人，說的是孫澤。

姜青桐很是受用，唇角壓都壓不下去。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被夸就翹尾巴的時候，他也不例外。

“好說，咱們兄妹長得都不賴。”

就因為夸了他一句帥，姜青桐愣是把豚豚一路抱了過來，到了寢宮門口才將人放下來。

趁著眾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他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在安向春看過來時，他迅速把手背到了身后，一派云淡風輕。

太后寢宮安于一隅，跟群臣上朝的大殿差不多大。她平日又愛侍弄花花草草，寢宮門口不像別的那樣莊嚴肅穆，而是裝點得花團錦簇，各式珍稀花木長得郁郁蔥蔥，殿后甚至是一整片小樹林。

時不時就有鳥叫聲傳出來。

候在殿門的小太監(jiān)愁容滿面，盯著檐角那幾只膽大包天的燕子犯難。

安向春在小院呆慣了，今日出門也沒帶小宮女隨行，連個通報的人都沒有。那小太監(jiān)太過投入，甚至沒有意識到她們的靠近。

直到她們走近之后，安向春重重咳嗽了一聲。

“見過各位主子……”

連這幾位是誰都沒看清呢，這小太監(jiān)就忙不迭行禮，生怕自己的小命今天就交代在這。

安向春本就是現(xiàn)代人，根本不在乎這個，隨口問，“干什么呢，如此入神？”

小太監(jiān)本就想找人傾訴一番，見安向春如此沒有架子，便打開了話匣子，大吐苦水：“這燕子在哪筑巢不好，非要在這，吵得太后睡不安穩(wěn)。可偏生太后娘娘說這燕子是吉鳥，不許我們傷了它們。”

豚豚手里攥著姜青桐的袖子，抬起頭來看了看；“我跟鳥說，讓它們走，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