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向春聽見腳步聲，好奇地出來張望，一眼便看見了那個板著小臉站在大皇子身邊的小孩。

比大皇子矮一頭，可長相確實是……

她倚在窗戶邊逗大皇子：“你的伴讀看著可比你有學識多了！”

涂弦山像受了驚嚇的兔子一樣，轉過身來給安向春深深行了一禮：“見過安娘娘，未曾遞帖便貿然前來，實在是有失禮節，還望娘娘莫怪。”

他一張口，安向春仿佛就看見了他爹——涂洽站在自己面前。

涂洽跟安將軍是好友，她到現在都沒明白，涂洽這個老古板，是怎么跟她哥玩到一塊的。兩個人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涂洽將禮數刻在骨血中，一舉一動皆是瀟瀟君子，她哥是個完全不想守規矩的混不吝。

她施施然走下去，捏了捏涂弦山的小臉——嗯，不出意料，這孩子更無所適從了。

“你爹最近還好啊？”

涂弦山一張小臉通紅，明明已經害羞到要找個地縫鉆進去了，卻還清清嗓子，后退兩步，跟安向春拉開界限：“安娘娘，我……我是男子，實在不該與您如此親近。托娘娘的福，家父近日還算不錯，多謝娘娘掛懷，等我回家，定會將娘娘的關心轉告家父。”

豚豚抱住姜青桐的大腿：“大皇兄，我現在覺得你比他好看了。他說的話，我怎么都聽不懂。”

姜青桐志得意滿，摸摸豚豚的頭：“這么想就對了。整日咬文嚼字，凈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明明被人損了，涂弦山卻還一本正經地朝姜青桐施了一禮，認真解釋，“大皇子還請恕罪，在夫子的課上睡覺，本就是夫子所不允，在下既是皇子伴讀，便不能坐視皇子如此頑劣……”

姜青桐兩條秀氣的眉毛皺起來，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頑劣！安娘娘，他說我頑劣！”

院子里很久沒這么吵鬧過了，就連平日里那些嘰嘰喳喳的鳥都被他倆給嚇飛了。安向春捏捏眉心，想著趕緊把這兩個給勸走。

她還沒說話，涂弦山就一把拉住姜青桐，作勢要往外走：“殿下，夫子只給了我們一刻鐘的時間，眼下時間快要到了，咱們需得回去上課，不然夫子怪罪下來，你我都要一同受罰。”

姜青桐被他拽了個趔趄，快走兩步才穩住身形。他把自己的袖子從涂弦山手里解脫出來，隱隱有些害怕：“是哦，這次是夫子看著我把你拉出來的，若是不回去，肯定要連累你。走走走。”

兩人回身施了禮，這才并排著往書房的方向走。豚豚高高舉著手臂跟姜青桐打招呼：“大皇兄，你下課來找豚豚玩呀！咱們去御花園遛老虎！”

聞聲，涂弦山險些左腳絆右腳摔下去。好在姜青桐一把拉住了他。

“老……老虎！”他稚嫩的臉上滿是驚恐，唇微微顫動著。明明已經嚇壞了，卻還故作無事。實際上，他已經快要把姜青桐的手腕給捏斷了。

難得見他如此失態。姜青桐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出聲損他道：“少見多怪。”

說起來，他也對跟在豚豚腳邊上那只老虎有點犯怵，但長久相處下來，這份害怕已經沖淡了許多。他第一次見這老虎的時候，跟涂弦山的表現也不相上下。

豚豚乖乖站在原地，任由安向春拉著，目送兩人遠走。兩個人的身影一消失，她就拽著安向春往皇后的寢宮跑。

“去干什么？”安向春跟著她，隨口問。

“皇后娘娘的鸚鵡跟我說，皇后娘娘想我了。”豚豚抬手一指，不遠處正低低飛著一只小鳥。安向春瞇眼看了一陣才認出來，這是皇后新養的那只鸚鵡。

皇后喜靜，平日禮佛，一進她寢宮，便是濃郁的香火味。豚豚聞不慣這味道，連打了幾個噴嚏。

不等通傳的人進去太久，皇后便帶著她那只鸚鵡來到了正殿。

兩人隨口寒暄幾句，皇后便把豚豚接到了身邊，鸚鵡卻不肯安穩落在架子上，在殿內轉著圈的飛。

安向春瞧著新奇，便問：“娘娘，這鳥沒剪羽，還任由它滿屋子飛，您不怕它跑走了？”

皇后聞聲一愣，隨即笑著捏捏豚豚的小手，解釋道：“不怕。這鳥通人性，輕易不往外飛。再者說，還有豚豚呢，豚豚跟它交代過，不許它亂跑，它也聽話。”

安向春點點頭，附和道：“是，您向來心善，我料想也不會剝奪它們自由飛翔的權利。”

“你啊，還跟以前一樣，說的話比青桐的夫子還有道理呢！”皇后隔空點點她，語氣中滿是善意的調侃。

豚豚坐在她膝上，手里捧著皇后特意吩咐小廚房給她做的小點心，間或有點心渣落在皇后的裙子上，她也一點都不怪罪，只是低著頭，滿是慈愛地看豚豚吃東西。

“說起來，本宮還得謝謝你們母女，若不是你們，三公主如今也不會在我膝下承歡。”

她眼神真摯，摸著豚豚腦袋的手輕柔又愛憐。

安向春在心里嘆了口氣，不禁唾罵這個萬惡的包辦婚姻。

姜予年與皇后的故事，她也曾聽過一耳朵，還是姜予年親自講給她聽的。

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紀，這兩人一個盲婚一個啞嫁，又糊里糊涂生下了大皇子。從此，兩人便如陌路一般，除了必須兩人共同出面的大場面，其余的時候連面都不碰。

皇后大好的年華，就這樣在宮里磋磨沒了。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莫名的悲涼。只有無知無覺的豚豚，仍吃的興起。

殿內不知道什么時候安靜下來了。本來縈繞在耳際的“啾啾”聲，忽然就消失了。

再出現的時候，豚豚那一碟點心都快吃完了。

那鸚鵡直沖向豚豚腳邊，叨著地上細碎的點心渣子吃，時不時蹦出來兩個字。

豚豚聽了，臉色驟變。

“快走快走。”她突然招呼一旁的侍女將碟子收走，然后一個箭步從皇后的膝頭跳到地上，不等站穩就往外跑。

皇后與安向春一同起身，齊聲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