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微抬頭看了眼天色，皺了皺眉。早上天氣預報明明說晴天，現在西邊的烏云卻像打翻的墨汁一樣迅速蔓延開來。她加快腳步，試圖在雨落下來前趕到下一個會議地點。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妍發來的消息：【寧總，創投方臨時改時間，會議推遲到下午三點了。】

寧微停下腳步，嘆了口氣。她今天特意空出整個上午去見這個潛在投資人，為此推掉了兩個重要會議。現在突然多出兩個小時空閑，反倒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一滴冰涼的水珠落在她鼻尖上，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轉瞬間，暴雨傾盆而下。

寧微慌忙躲進路邊一家咖啡館，黑色西裝外套還是被淋濕了肩膀。她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環顧四周——這是一家不大的獨立咖啡館，裝修簡約但溫馨，角落里擺著幾盆綠植，墻上掛著本地藝術家的油畫。工作日上午，客人不多。

“拿鐵，謝謝。“她對柜臺后的店員說道，然后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雨幕如織，行人匆匆奔逃。寧微從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準備處理郵件。正當她全神貫注地回復一封關于新產品上線的郵件時，咖啡館的門又被推開了，帶進一陣潮濕的風和急促的腳步聲。

“一杯美式，不加糖。“

這個低沉磁性的聲音讓寧微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她緩緩抬頭，正對上祁湛驚訝的目光。

“寧總？“祁湛站在那里，黑色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他的頭發也被雨淋濕了些，幾縷黑發貼在額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隨意。

“祁總。“寧微點頭致意，下意識合上了電腦。

祁湛端著咖啡走過來：“介意我坐這里嗎？其他桌子都有人了。“

寧微掃了一眼咖啡館——明明還有至少三張空桌。但她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請便。“

祁湛拉開椅子坐下，雨水的氣息混合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飄過來。寧微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祁湛說，“附近有會議？“

“推遲了。“寧微簡短回答，然后出于禮貌反問，“你呢？“

“去見個朋友，也取消了。“祁湛笑了笑，“看來這場雨打亂了不少計劃。“

兩人陷入沉默，各自喝著咖啡。窗外的雨聲填補了安靜的空白，竟不顯得尷尬。

寧微偷偷打量著對面的男人。沒有會議室里的劍拔弩張，沒有談判桌上的鋒芒畢露，此刻的祁湛看起來...幾乎可以稱得上隨和。他的手指修長有力，輕輕敲擊著咖啡杯，指甲修剪得整齊干凈，沒有大多數商人那種做作的保養痕跡。

“你在看什么？“祁湛突然問道。

寧微猛地收回目光，耳根發熱：“沒什么。“她慌亂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卻被嗆到，咳嗽起來。

祁湛遞過一張紙巾：“小心燙。“

“謝謝。“寧微接過紙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一股微小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竄上手臂。

為了掩飾尷尬，她指了指墻上的一幅畫：“那幅《雨巷》很不錯，筆觸很有力量。“

祁湛轉頭看向那幅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知道這幅畫？“

“當然，林躍的作品。“寧微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的城市系列都很有特色，把現代建筑的冰冷和市井生活的溫度融合得恰到好處。“

祁湛的眉毛幾乎要飛到發際線去了：“沒想到寧總對當代藝術這么了解。“

“大學時修過藝術史。“寧微放松了些，“你呢？也喜歡林躍？“

“我有收藏他的兩幅作品。“祁湛的聲音里帶著真誠的欣賞，“一幅掛在辦公室，一幅在家里的書房。“

寧微驚訝地看著他。在她的想象中，祁湛的品味應該是那種浮夸的古典油畫或者昂貴的抽象表現主義，而不是林躍這種相對低調的本土藝術家。

“怎么，不像？“祁湛似乎讀懂了她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笑。

“不太符合祁總'商業巨鱷'的人設。“寧微半開玩笑地說。

“人設？“祁湛輕笑，“那寧總的人設是什么？'冷面女強人'？“

“我沒有人設。“寧微下意識反駁，卻在看到祁湛揶揄的眼神時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好吧，也許有一點。“

兩人相視一笑，氣氛突然輕松起來。

“說真的，“祁湛靠在椅背上，“會議室外的寧總，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樣？“寧微忍不住問。

祁湛思考了一下：“更...咄咄逼人？更鋒利？“

“我平時很咄咄逼人嗎？“寧微挑眉。

“在談判桌上？簡直像把出鞘的劍。“祁湛做了個揮劍的動作，“不過現在...“

“現在怎樣？“

“現在你看起來更像...“祁湛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書上，那是她剛才從包里拿出來的《月亮與六便士》，“更像一個會為小說角色爭論到半夜的文學青年。“

寧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書，突然笑了：“我大學時確實干過這種事。為了《傲慢與偏見》里的達西到底是不是個好男人，和室友吵到凌晨三點。“

“結論是？“

“當然是。“寧微不假思索地說，然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趕緊補充，“我是說，從文學角度分析...“

祁湛大笑，笑聲低沉悅耳：“沒想到寧總還有這一面。“

窗外的雨依然下個不停，但咖啡館內的空氣似乎變得溫暖起來。他們從文學聊到藝術，從旅行見聞聊到美食體驗，話題像脫韁的野馬，完全脫離了商業的軌道。

寧微驚訝地發現，拋開商業對手的身份，祁湛竟然是個很好的談話對象——他博聞強識卻不炫耀，觀點犀利但不刻薄，甚至還有些冷幽默。而更讓她驚訝的是，自己居然完全放松下來，忘記了時刻保持的戒備。

“...所以我在福利院那段時間，幾乎讀完了圖書館里所有的書。“寧微不經意間提到，她正在講述自己如何愛上閱讀，“那是我最安靜的階段，也是閱讀量最大的時候。“

祁湛的表情突然變得奇怪，他放下咖啡杯的動作有些僵硬：“福利院？“

“嗯，八歲到十歲左右。“寧微輕描淡寫地說，“我生父母車禍去世后，在福利院待了兩年才被現在的父母收養。“

祁湛盯著她看了幾秒，眼神復雜難辨：“哪家福利院？“

“陽光福利院，在城東。“寧微有些疑惑他的反應，“怎么了？“

“沒什么。“祁湛迅速調整表情，“只是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經歷。“

寧微聳聳肩：“都過去了。“她看了眼窗外，雨已經小了很多，“我該走了，會議時間快到了。“

祁湛點點頭，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再見，寧總。“

寧微收拾好東西，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祁湛仍坐在那里，逆光中他的輪廓顯得格外深邃，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窗外的某處。那一瞬間，他看起來遙遠而陌生，仿佛剛才那個談笑風生的男人只是幻覺。

---

下午的會議進行得很順利，但寧微的思緒總是不自覺地飄回那家咖啡館。祁湛聽到福利院時的反應太奇怪了，像是觸動了某根敏感的神經。

“寧總？“林妍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王總問您對下一階段市場推廣的看法。“

寧微迅速集中精神：“抱歉，我剛才走神了。關于推廣...“

會議結束后，寧微婉拒了投資人的晚餐邀請。她需要獨處一會兒，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

回到辦公室，她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輸入“祁湛陽光福利院“。結果寥寥無幾，只有一篇祁氏集團的公關稿提到祁湛少年時期曾參與過福利院的公益活動，沒有具體日期和名稱。

“奇怪...“寧微喃喃自語。

手機突然震動，是一條微信好友申請。點開一看，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祁湛的微信頭像，一只黑貓的剪影，申請備注只有簡單兩個字：“高爾夫“。

寧微盯著手機看了足足十秒，才按下“接受“。幾乎同時，一條消息跳出來：

【今天聊得很愉快。下周有個當代藝術展，林躍有三幅新作參展，有興趣嗎？】

寧微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復。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保持距離；但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催促她答應。

最終，她回復：【有時間的話。】模棱兩可，留有余地。

祁湛的回復很快：【周五下午三點，我去接你。】

這不是詢問，而是陳述。典型的祁湛風格。寧微咬了咬下唇，回復了一個簡單的“好“字，然后迅速鎖上手機，仿佛那是什么燙手的東西。

---

第二天，金融科技產業聯盟的季度活動上，寧微和祁湛又恢復了商業對手的姿態。他們在眾人面前禮貌而疏離地點頭致意，交談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仿佛咖啡館的那場談話從未發生過。

但當寧微在臺上做簡短發言時，她能感覺到祁湛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而當她不經意間與他對視時，那雙通常冷靜銳利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絲溫度。

活動結束后，他們在停車場“偶遇“。

“周五見。“祁湛低聲說，從她身邊走過時，手指輕輕擦過她的手背，像是不經意，又像是刻意。

寧微沒有回答，但上車后，她發現自己不自覺地摸了摸剛才被他碰過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揚。

雨后的城市格外清新，陽光穿透云層，在地面上的水洼里投下細碎的金光。寧微望著窗外，突然期待起周五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