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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告而別的真相

  • 與神貿易的推銷員
  • 達芬奇筆記
  • 4510字
  • 2025-07-09 17:02:24

正月二十的下午,節日的喧囂早已退潮,餐廳迎來了短暫的喘息。劉星宇正專注地清理煎臺上凝固的油脂和焦屑,鏟刀刮過不銹鋼臺面,發出單調的“嚓嚓”聲。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隔著厚厚的廚師服布料,震感異常清晰。

他并未在意,以為是APP推送,隨意地擦了擦油膩的手,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一個名字毫無征兆地跳入眼簾——韓梅!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后廚的噪音——排風機的低吼、水流的嘩嘩、遠處阿Ken的低罵——瞬間被抽離,只剩下血液沖上頭頂的轟鳴和自己驟然加速的心跳聲。那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指一哆嗦,手機差點脫手。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轉身,像一顆出膛的子彈,猛地撞開厚重的后門,沖進了連接后巷的、狹窄陰冷的消防通道。冰冷的空氣夾雜著垃圾箱的酸腐氣味撲面而來,卻無法冷卻他滾燙的皮膚和混亂的頭腦。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水泥墻壁,手指因為沾著油污和緊張而劇烈顫抖,幾乎無法對準那個綠色的接聽鍵。嘗試了兩次,終于按下。

他將手機緊緊貼在耳邊,屏住呼吸。聽筒里,先是一陣電流的沙沙聲,接著,一個無比熟悉、卻又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浸透了深深疲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試探,低低地傳來:

“……星宇?”

是韓梅!真的是她!不是幻聽!

洶涌的情緒瞬間沖垮了堤壩。兩年的杳無音信,無數個日夜的困惑和隱隱作痛的被拋棄感,連同那份被強行壓抑的少年情愫,在這一刻化作了喉嚨里的硬塊。劉星宇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和壓抑不住的激動:“韓梅!你…你終于回我了!”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但疑問像開閘的洪水,洶涌而出:“這兩年你到底去哪了?!為什么一點消息都沒有?!你知道我……”后面的話被哽住了,是質問,也是積壓太久的委屈、不解,和那份從未熄滅的、帶著痛楚的關切。

電話那頭,韓梅沉默了幾秒。那沉默沉重得如同實質,壓得劉星宇喘不過氣。然后,韓梅的聲音再次響起,低沉沙啞得可怕,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嚎啕大哭,又像是長久壓抑后的瀕臨崩潰:“星宇…對不起…一直沒聯系你…我…我…”她哽咽著,仿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需要耗盡全身力氣才能擠出喉嚨。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吸氣聲尖銳而痛苦,像是溺水者最后的掙扎。然后,她用一種近乎宣告末日般的絕望語氣,吐出了那個遲到了兩年、足以擊碎一切的真相:

“我爸…走了。就在前天晚上。”

轟隆!

劉星宇感覺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天靈蓋,眼前瞬間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所有的力氣剎那間被抽空。他整個人順著冰冷的墻壁滑下去,癱坐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手機差點脫手。消防通道里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刺骨的寒意從地面、從墻壁,瘋狂地鉆進他的四肢百骸。

“走了?”他喃喃地重復著,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韓叔叔…那個總是溫和笑著、會在家長會后拍拍他肩膀說“星宇,多幫幫我們家梅梅”的儒雅男人?他腦子里一片混亂。

電話那頭,韓梅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清晰地傳來,像鈍刀子割著劉星宇的心。在令人窒息的悲痛和啜泣的間隙,韓梅用破碎的、帶著無盡痛苦和自責的語調,一點一點,拼湊出了那個被劉星宇誤解為“背叛”的、殘酷的真相畫卷。

“高考前……大概半年……”韓梅的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我爸……查出來……胰腺癌……晚期……已經……擴散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釘子,釘進劉星宇的耳膜。“醫生說……時間……不多了……要很多錢……很多很多錢……”治療是天文數字,而希望卻渺茫如風中殘燭。

“星宇……你知道的……我媽……身體一直不好……家里……就靠我爸……”韓梅的聲音里充滿了滅頂的絕望和無助,“天塌了……我得扛……必須扛……”她是家里的長女,父親倒下,柔弱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弟都需要她。現實冰冷而猙獰。

“去QT……太遠了……”韓梅艱難地喘息著,仿佛回憶起那段權衡生死的日子,“帶我爸去……折騰不起……醫保……報銷不了多少……負擔不起……”長途跋涉對病危的父親是折磨,異地醫保報銷比例低,高昂的自費部分足以壓垮他們本就搖搖欲墜的家。

“南方……那所學院……”韓梅的聲音里透著一絲被逼到絕境的麻木和孤注一擲,“他們……給了我全額獎學金……還有……特殊困難補助……同意……讓我帶我爸……在學校旁邊租房子……上課……可以請假……彈性……”那是她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找到的唯一生路——一所愿意為她敞開特殊通道,提供經濟支持,允許她帶著彌留的父親就近安頓,并給予最大學業寬容度的學校。這是她權衡所有可能后,唯一能同時抓住父親最后時光和自己未來微光的、絕望的選擇。

“為什么不告訴你?”韓梅的啜泣陡然加劇,充滿了撕心裂肺的自責、痛苦,還有一種深深的、屬于少女的脆弱和羞慚,“星宇……你爸媽……那會兒……才走沒多久……你自己……也正難過……”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我怕啊……我怕告訴你我爸的事……會讓你更難受……更想起叔叔阿姨……我不想……不想讓你跟著一起痛……”更深層的原因,她難以啟齒,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而且……而且……我不想讓你看到……看到我那時候的樣子……那么狼狽……那么……沒用……”她當時自己也被巨大的悲痛、恐懼和無助吞噬,自顧不暇。她害怕自己的不幸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更害怕看到他眼中熟悉的悲傷和同情——那會讓她想起自己失去依靠時的痛,也會擊碎她在他面前僅存的自尊和驕傲。她只想把那個夕陽下干凈利落、眼神明亮的班長形象留給他,而不是一個被生活碾得支離破碎、在絕望中掙扎的可憐蟲。“我想……自己扛過去……我想……等……等我爸……好一點……或者……至少……等我能……能重新站直了……再……再聯系你……”然而,父親的病況急轉直下,照顧病人、四處奔波打工籌錢、應付勉強維持的學業、安撫母親和弟弟……生活的重錘將她每一分精力都榨得干干凈凈。她像一頭陷入泥沼的困獸,連掙扎都顯得無力,徹底斷絕了與過去世界的聯系,在絕望的深淵里獨自下沉。那個關于QT大學的約定,那個夕陽下的悸動,成了沉入深淵最深處、不敢觸碰的奢侈品。

真相,終于大白。

劉星宇癱坐在冰冷的地上,手機緊緊貼著耳朵,聽著電話那頭韓梅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小獸般的悲泣。消防通道里彌漫的垃圾酸腐味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和遲來的、巨大的、幾乎將他淹沒的心疼、愧疚,以及對那個倔強身影無以復加的心痛。

那些年積壓的困惑、不解,甚至偶爾竄上心頭的怨懟,此刻煙消云散,只剩下無盡的懊悔和憐惜。他想起韓梅最后在學校的日子,那總是微蹙的眉頭,那強打精神卻難掩蒼白的臉色,那越來越沉默、仿佛背負著千斤重擔的背影……原來那不是疏遠,不是背叛,而是在獨自背負一座名為“絕癥父親”和“破碎家庭”的大山!而他,作為曾經最靠近她的人,竟然一無所知,甚至還曾暗自埋怨過她的“不告而別”!那份藏在心底的、隱秘的喜歡,此刻化作尖銳的刺,扎得他生疼。

電話兩端,兩個同樣被命運過早奪走至親庇護的年輕人,隔著冰冷的電磁波,在長久的沉默中,只有壓抑的呼吸和斷續的啜泣聲在傳遞。那些夕陽下的約定,那些晚自習后并肩走過的路,那些被她清澈目光注視時的心跳加速,在殘酷現實的映照下,褪去了朦朧美好的光暈,露出了其下沉重如山的、帶著血淚的份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命運捉弄的酸楚。那份未曾言明的情愫從未消失,只是被生活的巨輪碾入了泥濘深處,裹滿了滄桑。

“韓梅……”劉星宇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他努力想說得平穩些,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想要保護她的沖動,“你……你現在在哪?需要……需要我過去嗎?”他無法想象她此刻的處境,剛失去父親,該是怎樣的天崩地裂?那個總是挺直脊背的班長,此刻是否已被壓垮?

韓梅在電話那頭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復著情緒,聲音依舊哽咽,卻帶著一種通知完噩耗后奇異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尋求依靠的軟弱:“不……不用……星宇……謝謝……家里有親戚……在幫忙……處理后事……我……我需要點時間……自己……待會兒……”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攢力氣,然后,用一種帶著微弱期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語氣補充道:“等……等處理完……我會……來琴島……看看你……看看……你‘戰斗’過的地方……”她時常關注劉星宇的網絡動態,她知道新視野,知道307,那是她疲憊深淵里偶爾瞥見的、屬于他的、帶著光亮的島嶼。

“好……好!”劉星宇用力點頭,盡管對方看不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等你!一定來!韓梅……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喉嚨再次哽住,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最樸素的祈愿。

掛斷電話,消防通道里死一般的寂靜。手機屏幕暗了下去。劉星宇依舊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著粗糙的墻壁。后廚傳來的微弱噪音,此刻聽起來如此遙遠。韓梅斷斷續續的講述,父親被病痛折磨的慘狀,那所南方學院冰冷的宿舍和出租屋,還有那句帶著哭腔的“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那么狼狽”……像破碎的玻璃片,反復切割著他的神經,混合著心疼、愧疚和一種遲來的、更加洶涌的憐惜。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沾滿油污、指關節因長期浸泡冷水而有些發白起皺的手。這雙手,在阿Ken的咆哮中學會了揉面、烤披薩、煎牛排。他曾以為這雙手承受的便是生活的粗糲。可比起韓梅那雙在病床前擦拭汗水、在打工場所搬運重物、在絕望深淵里死死支撐弟弟和母親的手,他這點油污和疲憊,又算得了什么?

遲來的真相,像一盆混合著冰碴的冷水,將他從頭澆到腳。冷得刺骨,卻也沖刷掉了他心底積壓已久的、名為“被拋棄”的淤泥。原來不是背叛,而是更深的守護和倔強的自尊;不是逃避,而是獨自扛起山岳的擔當和令人心碎的堅強。那份因誤解而生的怨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近乎疼痛的理解,一種混合著悲傷、愧疚與難以言喻憐惜的鈍痛,以及那份被殘酷現實淬煉后、反而更加清晰的少年情愫。

他扶著墻壁,慢慢站起身。腿有些發麻,心卻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沉甸甸的,帶著一種苦澀的踏實和一種前所未有的、想要為她做點什么的沖動。他推開消防通道的門,重新踏入后廚的喧囂與油煙之中。巨大的噪音和熟悉的油膩氣息瞬間包裹了他。阿Ken正對著一個新來的幫廚咆哮:“火!火大了!眼長哪去了?!”那咆哮聲依舊刺耳,但落在劉星宇耳中,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他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拿起鏟刀,繼續清理那片尚未刮凈的煎臺。不銹鋼臺面在燈光下反射出模糊的光影,映著他沉默而沉靜的臉。一下,又一下,刮刀刮過臺面,發出穩定而有力的“嚓嚓”聲。手臂肌肉的牽動,讓那些結痂的燙傷點傳來微微的刺痛感。但這痛感,仿佛連接著千里之外另一個人的巨大悲傷和那份倔強的、讓他心疼的驕傲。

這爐火旁的寒假,以冰冷的洗碗水和震耳欲聾的孤寂開場,卻在濃重的油煙和遲來的殘酷真相中,淬煉出了一種意想不到的沉靜。他失去了一個關于“約定”和“未來”的純真幻象,卻觸摸到了生活更粗糲、更沉重、卻也更加真實的質地——關于失去,關于責任,關于誤解與理解,關于在冰冷的現實深淵里,那份沉默卻堅韌的羈絆和未曾言明的心意如何成為彼此繼續前行的微光。他手中的鏟刀,刮去的不僅是煎臺上的油污,似乎也刮去了心底最后一絲浮躁的塵埃。空氣里仿佛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梅香,提醒著他,在遙遠的南方,有一個女孩,正獨自跋涉在失去的荒原上,而他會在這里,等著她來,等著看看她是否依然是他記憶中,那個眼神清澈明亮的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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