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由扭曲倒影構(gòu)成的“門”向內(nèi)塌陷的瞬間，凌默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混沌渦流徹底吞噬。

不是墜落。

不是穿行。

而是溶解。

物質(zhì)感消散了。身體不再痙攣，烙印的劇痛被一種更宏大、更徹底的粉碎性喧囂取代。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被拋入了一個沸騰的維度攪拌機核心。這里沒有上下，沒有前后，沒有時間流逝的感知刻度，只有純粹、狂暴、毀滅一切的熵增風暴！

視野被撕裂成億萬片閃爍的、瘋狂的殘片！那不是正常的視覺景象，而是構(gòu)成視覺基礎(chǔ)的每一個邏輯像素都在被強行粉碎、隨機排列組合！

色彩是錯亂的毒藥！刺目的腥紅與絕對零度的靛藍混雜在一起，形成漩渦狀的嘔吐色環(huán)帶！空間結(jié)構(gòu)如同脆弱的糖紙被揉捏撕扯，墻壁、煙斗、爐火、甚至煙灰粒子都在視野中以違背幾何規(guī)則的斷肢殘骸方式閃現(xiàn)！一面由煙斗構(gòu)成的“墻”碎成了無數(shù)漂浮的木茬和金屬尖刺，下一刻又與一片倒懸的、燃燒著幽藍火焰的柏油路面碎片拼接在一起！他看到自己痙攣的殘影一閃而過，又在下一秒變成了一只碎裂玻璃眼球內(nèi)部的顯微鏡視圖！

聲音變成了實體化的絞肉鏈條！狂風撕裂油氈布的呼號，雨點擊打鐵皮的爆響，他胸腔深處絕望的嘶吼，甚至煙斗客嘶啞的低語……所有這些聲音都被強行切碎、拉伸、倒放、隨機拼接疊加！形成一種尖銳到足以刺穿靈魂的、純粹由噪音構(gòu)成的物理絞索，纏繞著他的存在感瘋狂收絞！鏈條每一次摩擦發(fā)出的都是空間結(jié)構(gòu)被暴力撕開的呻吟！

更可怕的是感知層面的混亂！冷熱交替如同失控的過山車。前一秒還是焚燒五臟六腑的熔爐高溫，后一毫秒就變成了將靈魂凍成冰屑的宇宙深寒。重力在瘋狂顛倒。意識感覺自己在高速上升沖向燃燒的深淵碎片，下一刻又被無形巨掌拍向布滿鋒利結(jié)晶體的“天空”！平衡感早已不存在，每一次空間坐標的隨機切換都帶來足以嘔吐的內(nèi)耳撕裂感！

眩暈！絕對的眩暈！不是身體不適，而是存在本身根基被撼動帶來的，一種將靈魂直接按在混亂原點碾壓成基本粒子的巨大恐懼！

凌默的靈魂在這熵的熔爐里發(fā)出無聲的尖嘯。意識被粉碎的殘片在混沌風暴中沉浮。烙印處的鸮鳥標記在精神層面瘋狂閃耀著幽藍的光，它那試圖錨定某種“穩(wěn)定”的抗拒力量，在這純粹的維度亂流面前，如同狂風中的燭火，渺小、徒勞、搖搖欲墜！

就在連這點抗拒都將被徹底磨滅、意識即將徹底消散于混亂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一片微弱的、堅韌的、帶著獨特信息的共振波，突然穿透了這片狂暴的熵之紗幕！

這股共振波，源于他緊握在左手中、早已被混亂沖擊得失去存在感的——那三樣微小的“救命稻草”！

在凌默因極限痛苦而渙散開、僅憑烙印殘存一絲聯(lián)系勉強維持輪廓的意識邊緣，一個極其微小的信號點被強行點亮！

是那只枯黑草筋縫制、粗糙的老羊皮袋！

它表面散發(fā)著極其微弱卻頑固的灰白光暈。袋口中露出的那一小簇晶瑩的、如同古老生物骨片研磨而成的粉末，此刻正劇烈地顫抖、跳動著！它們沒有飛散，反而在袋子狹小的空間內(nèi)凝聚成一團奇特的、向內(nèi)坍縮旋轉(zhuǎn)的細微星云！

一股極其熟悉又陌生的信息，通過這微弱的震動，如同密碼般被強行刻進凌默即將崩潰的意識最深層！那是一種冰冷、厚重、仿佛跨越了億萬光年死寂空間傳遞而來的——“歸途”的氣息！

這股“歸途”氣息如同冰海中的唯一浮木！瞬間錨定了烙印鸮鳥那僅存的微光！

抗拒之力被短暫增幅！

鸮鳥印記幽光暴漲！

嗡——！！！

一片極其混亂的、閃爍著惡心色彩的維度碎片亂流如同惡犬般撲咬而至的瞬間！

幽藍的抗拒之光猛地撐開！雖然范圍極小，僅僅籠罩住凌默模糊不堪的存在輪廓！但在這光幕撐開的瞬息之間！凌默混亂倒懸、看到無數(shù)非自然景象的破碎視野邊緣——

一張油性紙卡片猛地劃過混亂的背景！

正是那張毛糙的、寫著巨大墨黑焦油‘肆’字、邊緣散逸著金色火星顆粒的卡片！

在鸮鳥印記的幽光抗拒下，在與那骨粉袋子共鳴的“歸途”信號牽引下！

那卡片的‘肆’字邊緣，數(shù)點跳躍的、細微卻異常灼熱的金色火星顆粒猛地掙脫了混亂渦流的吸附！如同幾只被驚醒的螢火蟲，化作數(shù)道刺目的金線！

其中一道最亮的金線！如同精準的導航標槍！帶著洞穿一切混亂的決絕意志！猛地一頭撞在——

凌默感知中那片撲咬而來的、由倒懸燃燒的柏油路碎片構(gòu)成的亂流邊緣！

嗤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潰爛的傷口上！

那片猙獰翻卷的維度碎片亂流如同有生命般發(fā)出一聲無形的慘烈嘶鳴！被金線命中的區(qū)域瞬間熔蝕出一個不規(guī)則的小洞！一股強大到不容抗拒的吸扯力從洞的另一端傳來！

不再是混亂無方向的拉扯！

而是指向性的！錨定的！一條暫時“鑿穿”混亂的、極其脆弱狹窄的臨時通道！

鸮鳥印記的幽藍光幕如同收到指令般瞬間熄滅！所有的抗拒力量轉(zhuǎn)化為向前的沖勢！

凌默模糊的存在感瞬間被那通道產(chǎn)生的強大吸力捕捉！如同一粒被真空汲取的塵埃，狠狠地“拽”進那個被高溫熔蝕開的小洞！

熵碎骨道只存在了一瞬。

時間感回歸（或者說，被強行賦予了流動的意義）。

凌默的意識猛地“下沉”！

沉重的墜落感回歸！

冰冷！潮濕！真實的觸感瞬間壓滿整個感知世界！

不是柔軟的煙灰層！

是堅硬、冰冷、被雨水浸泡得光滑無比的粗糙表面！雨水砸落在上面發(fā)出沉悶的啪啪聲。

身體像破麻袋般砸在地上，劇痛再次主宰了神經(jīng)。這一次不再是烙印深處那種奇異的冰冷撕裂，而是肌肉骨骼受創(chuàng)、內(nèi)臟位移帶來的、結(jié)結(jié)實實的物理鈍痛！胸腹受到撞擊，肺里的空氣被徹底榨干，嗆進喉嚨的雨水和腥咸的泥水混合物讓他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嗆咳！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全身的骨頭哀鳴，后背、手臂、被碎片擦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痛！

“咳咳咳……呃……咳……”

空氣冰冷刺骨，帶著熟悉的都市雨夜的潮濕、污濁，混雜著一股……濃重到化不開的灰塵和腐朽油脂的混合氣味？

他蜷縮在地面上，身體因為劇烈的生理反應(yīng)和恐懼余波而篩糠般顫抖。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滿是泥污的臉頰和身體。右臂烙印處的冰冷撕扯感并未消失，但被身體的劇痛和巨大的疲憊虛弱感暫時蓋過，變成一種深沉的、持續(xù)不斷的不適背景音。

鸮鳥的抗拒印記在精神層面已經(jīng)徹底熄滅，只剩下右臂皮肉下緩慢旋轉(zhuǎn)的冰冷余感。

他吃力地、用唯一還能稍微活動的手指，顫抖著摸索自己剛才捏著東西的左手手心。

粗糙的羊皮袋子還在。里面那簇骨粉在冰雨中似乎安靜了下來。

那張寫著巨大‘肆’字的油性紙卡片也在。‘肆’字邊緣跳動的金色火星顆粒已完全熄滅，仿佛從未點燃，只留下墨黑焦油寫就的字體在昏暗的光線下隱約可見，散發(fā)出苦澀的藥草氣味。

那粒粘著暗紅污漬的透明膠殼膠囊，也靜靜地躺在手心，被雨水沖刷后泛著幽冷的光。

他躺在冰冷的黑暗里，只有雨水砸落的聲音。視野模糊晃動，但不再是被粉碎的混亂拼圖。他勉強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雨水沖刷著他的臉，他竭力睜開酸痛的眼睛，向四周望去。

一條狹窄、黑暗，兩側(cè)堆砌著朽爛建材和廢棄工業(yè)垃圾的巷道。雨水中反著微弱光亮的，是濕漉漉的黑石板路。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如同焚化爐底灰燼般的沉重灰塵氣味，與腐朽油脂味混合。

極其遙遠、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盡頭的、微弱又渾濁的霓虹光影，在巷道的深處……更準確地說，是在他身體的前方某個方向……勾勒出一個狹窄出口的輪廓。出口外是流淌著模糊彩燈的、更加寬廣的黑暗。那出口的形狀和位置，似乎有些眼熟……

灰燼！空氣里這種仿佛萬物燃燒殆盡后沉淀的灰燼塵埃的味道……

他猛地意識到了什么！極其困難地扭轉(zhuǎn)因為劇痛而僵硬的脖子，奮力地、一點一點地、向身后巷道的深處……望去。

在陰影更濃重、雨水也無法完全洗刷掉的、被腐敗垃圾和建筑陰影幾乎完全吞噬的盡頭深處——

隱約可見一處巨大破舊油氈布覆蓋的、如同小型垃圾山般的……怪異輪廓。油氈布邊緣正在風雨中沉悶地拍打著。那輪廓蟄伏在黑暗最深處，沉默地……如同盤踞的獸類。在油氈布的邊緣，似乎還殘留著一個極其微小的、如同炭火余燼般、剛剛徹底熄滅的……暗紅光點印記的幻覺？

塵隱巷！

他就在煙斗鋪子的……外面！僅隔了幾十米遠的另一條垃圾堆放點旁的黑石巷道里！老K把他“送”出來了！或者說……他被從混沌中“甩”到了它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