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3章 煙鍋之下

老K粗糲的指尖仿佛仍殘留著烙印的冰冷觸感與那瞬間的驚悸回響。巷子的死寂被雨聲填滿,沉甸甸地壓著耳膜。他死死盯著凌默痛苦的臉,那渾濁眼珠深處翻滾的風暴尚未平息,驚疑、難以置信的忌憚和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交織翻騰。

“‘九章’的‘潘多拉盒子’門環子……”老K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冰冷的重量砸在空氣中。他猛地甩了一下雨衣下浸著暗紅血跡的袖子,沾滿油泥雨水的指關節發出一聲緊繃的脆響。

“媽的,晦氣!”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在地上,立刻被渾濁的黑水淹沒,“算老子欠了血霉運!”他的聲音里不再是之前的油滑市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煩躁和沉重,像一頭落入陷阱的老狼。

話音落下,老K不再廢話。那只布滿了老繭和裂口的手,如同鐵鉗,狠狠抓住了凌默相對完好的左上臂!不是攙扶,而是粗暴地往上一提!

“呃——!”劇痛從肩膀瞬間傳導至全身,撕裂般的酸痛讓凌默眼前發黑,喉嚨里擠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幾乎是被強行從冰冷的泥水里“拔”了出來。雙腳虛軟地踩在滑膩的石板上,全靠那只鐵鉗般的手才沒再次跪倒。

一股不可抗拒的牽引力拽著他。老K的動作帶著一股搏命后的焦躁和急迫,腳步既快又沉重。靴底狠狠踏過積水,濺起污濁的水花。他沒有再看凌默,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巷子深處某個方向,那方向一片濃墨般的黑暗,仿佛巨獸的咽喉入口。

冰冷的雨水順著凌默的頭發、脖頸灌進本就濕透的連體服里,帶走最后一絲微不足道的體溫,激得他身體不住地打顫。右臂那鸮鳥烙印處的冰冷刺痛并未因老K的拉扯而減弱,反而如同蘇醒的活物,伴隨著每一次肌肉牽動和被強行拖動身體時的震蕩,向更深更冷的骨髓縫隙鉆探、擴散。那細微的旋轉感在皮肉下持續著,帶來一種靈魂被未知漩渦吸附的暈眩與恐慌。

塵隱巷像一個扭曲、被遺忘的迷宮。兩側是各種破爛垃圾堆砌的、搖搖欲墜的怪異“建筑”,它們投下的陰影相互交疊擠壓,形成深不見底的黑暗孔洞,發出難以名狀的窸窣聲響。老K拽著他疾行,目標卻極其明確,在一個堆滿朽爛木箱、上面覆蓋著一塊碩大、邊緣滴著粘稠黑水的油氈布的巨大垃圾山前停下了腳步。

沒有標志,沒有門牌。

油氈布在風雨中沉悶地啪啪作響,邊緣吸附著油膩的污垢,散發著一股混合了焦油和霉菌的怪異氣味。老K毫不停頓,拽著凌默,側身就向油氈布投下的、散發著濃郁腐朽氣息的最深陰影里鉆去!

濃重的黑暗瞬間吞噬了兩人!雨幕被暫時隔絕,聲音也變得沉悶粘滯。

想象中的墻面并沒有立即出現。腳下的觸感不是碎石板路,而是一種踩下去帶著輕微彈性、如同腐敗深厚落葉層般的柔軟。空氣里的味道瞬間變得更加怪異:那股濃烈到頂鼻的、帶著辛辣藥草苦澀的陳舊煙草味更加清晰了!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舊銅鐵器在常年濕氣下緩慢銹蝕的金屬腥氣,還有……某種極淡、卻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陳舊血液氧化后的鐵銹氣?這氣味微薄卻極其堅韌,縈繞不散。

眼睛需要數秒適應這絕對的黑暗。

視野從純粹的黑,逐漸沉淀出一片模糊的輪廓。

空間比想象中要大。不是一條狹窄的通道,更像是一個嵌在巨大垃圾堆和傾斜建筑夾角下、被黑暗和油氈布共同掩蓋的、不規則的三角地帶。正前方,一堵墻的輪廓浮現出來。

墻壁。

但這墻的“材質”……

在凌默適應了黑暗、瞳孔微微放大的視野里,那“墻壁”根本不是什么磚石結構!而是……由層層疊疊、無數陳舊破損、形態各異、掛滿了整面墻的煙斗組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集合體!

那是怎樣的一片煙斗之海?

長的、短的、彎的、直的、粗的、細的……從最廉價的、木桿焦黃開裂、斗缽磕碰凹陷的玉米芯煙斗,到一些斗缽造型奇異、木質發黑包漿仿佛人手盤玩百年的老貨色,再到零星幾個鑲嵌著不知名暗沉金屬、散發出幽幽冷光的異形煙斗。它們被粗大的鐵釘、細韌的鐵絲、甚至是生銹的活動卡扣,以各種匪夷所思、雜亂無章的方式,密密麻麻地釘滿了這堵不規則三角空間唯一的一面實體墻上!如同一座供奉異神的祭壇,掛滿了無數沉默的、散發著歲月腐朽和煙油氣息的獻祭品!

成千上萬!沒有空隙!它們安靜地懸掛在那里,每一個煙斗的斗口都仿佛是一個小小的、深不見底的黑暗洞口,如同無數沉默的眼瞳,在這深沉的黑暗中……冰冷地凝視著每一個踏入者!

凌默倒吸一口冷氣,涼意瞬間從脊椎骨竄上頭頂!

空氣在這里凝滯了,濃重的、混雜的藥草苦香煙油味、金屬銹蝕味和極淡的血腥味混為一體,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精神恍惚的渾濁氛圍。腳下那層“柔軟”的質感,凌默低頭看下去——在極其微弱的光線下,那根本不是泥土!而是厚厚一層不知沉積了多少年、早已碳化發黑、失去木質紋理、如同泥炭般的煙灰!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噗噗聲,如同踩在歲月的骨灰之上。冰冷潮濕的空氣里,這煙灰層竟沒有揚起一點塵埃。

就在這片由煙斗構成的眼睛之墻下方,這片沉積了不知多少年的、死寂般的煙灰層中央——

一團極其微弱的、暗紅色的光芒如同沉睡的心臟,在深邃的灰燼中緩慢地、堅韌地……明滅。

光芒的源頭被煙灰半掩著。只能隱約看出一個類似生鐵鑄就的、造型極其粗獷古老的小小火爐輪廓。爐膛口極小,如同一個倒扣的破鐵碗,碗底的邊緣卻積著厚厚一圈暗紅色的、如同熔巖冷卻后的碳化光澤。爐膛里沒有火苗,只有底層深處,一點比火星大不了多少的猩紅色光點在絕對黑暗的襯托下,如同深淵惡魔微睜的眼縫,正散發著微弱卻灼熱的光,以及一絲……幾近于無的余溫。

一只沉重、粗壯、沾滿了油垢黑泥的舊皮靴,靴尖還滴著混合血水的泥濘,正踩在那團微弱紅光前面的煙灰層上。

順著靴子往上看,是同樣沾滿了污漬的厚重帆布工裝褲腿。再往上,寬大的雨衣下擺蓋住了一半身軀。

一個人影,毫無聲息地坐在那堆砌煙斗的墻壁下的一把低矮得幾乎消失的破鐵凳上。他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只有那只踏著煙灰與暗紅余燼的靴子,和擱在膝蓋上那只骨節粗大、指縫里嵌滿黑泥的右手是清晰的。

那只手中,握著一個碩大的、木質紋理發黑、斗缽被熏得油光發亮、前端還殘留著熾熱猩紅的火星、正裊裊冒著灰藍色煙霧的老煙斗。

火星很微弱,如同將熄的螢火。

煙霧很稀薄,卻固執地盤旋上升。

人影的輪廓模糊在煙斗祭壇的陰影里,看不清面容,只有那點煙斗的紅光,在他面前勾勒出下頜到口鼻的模糊線條,以及一道極其銳利、仿佛穿透了煙霧與黑暗、直刺向凌默內心的視線。

一個嘶啞、渾濁、仿佛磨損砂輪摩擦金屬表面、卻又帶著一種磐石般穩固低沉質感的聲音,就在老K粗暴地將凌默拽進這片空間的剎那,于無聲彌漫的煙霧中沉沉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重量和洞徹人心的涼意:

“K,你小子這次掀的桌子……動靜有點大啊。”

“連蘇家丫頭手頭那條叫‘狂雷’的幼崽……”

“都差點被攪進你那口油鍋里……熬成渣了。”

嘶啞的聲音頓了頓,仿佛是在吸入一口煙。暗紅的火星在那斗缽里猛地一亮,映亮了握著煙斗那只手的更多細節——皮膚粗糙如老樹皮,數道暗沉的、幾乎無法分辨是污垢還是舊傷的疤痕縱橫在手背上。

灰藍的煙霧隨之更濃郁了一分,盤旋著,混合著舊煙油、金屬銹蝕和極淡血腥的氣息,籠罩住那片角落的黑暗。

“……至于你……”嘶啞的聲音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將那煙霧繚繞的目光轉向被老K死死拽著的凌默臉上。

火星在黑暗中再次明滅一次,短暫的微光仿佛穿透了煙霧,清晰地映射出凌默因痛苦和驚悸而蒼白扭曲的臉頰,以及那雙瞳孔深處尚未完全褪去的恐懼和茫然。

煙斗客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審視感,一字一句地問道:

“帶著‘九章’的鑰匙,一頭扎進墟市最陰溝……”

“小子……”

“你這條命,夠稱斤兩的么?”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天全县| 浦城县| 惠来县| 正定县| 怀仁县| 虎林市| 怀柔区| 山丹县| 潢川县| 汉川市| 常山县| 西和县| 图片| 仲巴县| 合川市| 池州市| 开远市| 海门市| 稻城县| 磐安县| 班戈县| 建阳市| 安多县| 宁晋县| 高要市| 西吉县| 集贤县| 崇明县| 安阳县| 定西市| 宣化县| 远安县| 富顺县| 博湖县| 额济纳旗| 洱源县| 乌什县| 金溪县| 芦溪县| 博罗县| 舒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