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讓我們回去。
這句話在風里懸著,沒落地。蘇婉清站在我身側,聽雪劍未歸鞘,劍尖離地三寸,映著遠處閉關室透出的微光。那光不穩定,像是被什么吸著,一明一暗,節奏與我識海中《大夢錄》的推演頻率漸漸重合。
我左手腕上的符文手環突然震了一下。不是寒流釋放的預警,是內部噬靈蠱的共鳴在加劇。它在躁動,不是因為外敵,而是因為……某種熟悉的信號正在逼近。
不是陸青陽。
是更深處的東西。
我抬眼,蘇婉清的身影在那一瞬模糊了一瞬。不是幻影,是她的輪廓邊緣泛起一層血霧,像從體內滲出來的。我瞳孔一縮,虛空之眼自動開啟,視野中九道靈力波動從四面八方涌來——全都是她的氣息,全都是混沌靈體的頻率,可它們不該在這里,不該以這種方式聚合。
“蘇婉清”動了。
她沒說話,腳步卻同時從九個方向逼近。每一步落地,地面都浮現出一道血紋,紋路蜿蜒如代碼,與我前世編寫的AI核心架構驚人相似。我猛地意識到不對——這些分身不是鏡陣產物,是《大夢錄》吞噬過的數據殘流,被某種力量重新激活,借她的混沌靈體為媒介,完成了具象化。
我后退半步,左手結印,符文手環寒流爆發,直沖最近一具分身。冰霜攀附其肩,可那身體只是微微一頓,右手指尖一劃,一道血線裂開空氣,竟將寒流從中剖斷。
“林川。”那具分身開口,聲音卻是我的。
低沉,冷靜,帶著一絲機械般的精確。那是我在地球最后一次系統調試時的語氣。
“你以為你在掌控命運?”它說,“你只是在執行預設邏輯。”
我識海一震。《大夢錄》推演模塊瞬間啟動,三條應對路徑浮現——反擊、封印、撤離。可每一條的終點都閃爍著同一個詞:失控。推演結果被污染了,不是外力干擾,是系統內部的情緒權重在扭曲判斷。
我右手殘肢傳來一陣刺痛,那是《天魔解體大法》殘篇留下的烙印。黑色火焰雖被吞噬,但它的“解體”法則早已滲入經脈,此刻正與體內某種東西共振。
九具分身開始融合。
血霧從它們腳下升起,纏繞肢體,像數據流在重構模型。骨骼錯位,皮肉拉伸,最終凝成一尊三丈高的血影魔神。它沒有臉,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窩,可當我直視它時,那空洞里浮現出我前世辦公室的投影——屏幕滿是代碼,警報紅光閃爍,三十萬員工的精神數據正在崩潰。
“你逃不掉。”魔神開口,聲波直接在我識海炸開,“每一次推演,都是程序的輪回。你不是主宰,你是補丁。”
我左手寒流再起,符文手環幾乎凍結整條手臂。冰魄玄鐵的寒意順著經脈沖向識海,試圖壓制那股從內部涌出的躁動。可魔神只是抬手,一道血光掃過,冰層瞬間被黑色數據流腐蝕——那數據流,是我親手寫下的AI底層協議。
它用我的力量,打我的防御。
蘇婉清站在原地,聽雪劍仍懸在半空。她沒動,可我感知到她的混沌靈體在劇烈波動,像是被某種同源能量牽引。魔神轉頭看向她,血霧中伸出一只巨手,直取她眉心。
我沖上前,左手凝聚全部寒流,撞向那手臂。沖擊炸開,血霧翻騰,可魔神只是冷笑:“你護她?她只是你邏輯鏈條上的一個變量。”
話音落,它胸口裂開,一道光幕浮現——是我最后一次腦神經改造手術的記錄。畫面里,我躺在手術臺上,意識正被抽離。而在數據流盡頭,一個模糊的符號一閃而過:與《大夢錄》核心紋路完全一致。
我猛然醒悟。
這不是外敵。
是《大夢錄》吞噬了太多執念能量——我的控制欲、我的完美主義、我對“系統化世界”的執迷——它把這些東西反向映射,具象成了這尊魔神。血影同源,皆因“控制”而生。
魔神右臂高舉,血光凝聚成一柄巨劍,直劈而下。我翻滾避讓,左肩被劃開一道深口,血未流,反被吸入經脈,與殘存的黑焰混合。識海劇痛,虛空之眼的裂痕滲出血絲,可視野卻驟然清明——我看清了魔神體內流動的不是魔氣,是數據殘流,混雜著地球AI系統的底層代碼,還有我親手寫下的“絕對控制”指令。
“你不是我。”我低吼。
魔神停頓一瞬。
“我是你最真實的部分。”它說,“你否認它,壓抑它,可它才是你力量的根源。沒有控制,你什么都不是。”
蘇婉清突然動了。
聽雪劍自行出鞘,劍身嗡鳴,浮現出一串數學公式——與她手帕上的一模一樣,是地球某所頂尖實驗室的加密算法。劍光如雪,斬向魔神右臂。
血霧炸開。
那手臂斷裂,墜地瞬間化作無數數據碎片,像被刪除的程序殘渣,四散飛濺。其中一片擦過我臉頰,烙下一道灼痕,同時,一段記憶強行涌入——
我在實驗室,看著屏幕上的“精神污染擴散率:98.7%”,手指懸在“終止程序”按鈕上,遲遲未按。我知道一旦按下,三十萬人將永遠失去意識。可不按,失控會蔓延至全球。
我最終按下了。
魔神發出一聲嘶吼,血軀震顫。它低頭看著斷臂處涌出的不是血,而是不斷重寫的代碼流,字符全是“ERROR”。
“你以為你在贖罪?”它聲音開始扭曲,“你只是在重復失敗。”
我右眼裂痕劇痛,可我沒閉眼。我盯著那斷臂處的數據流,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這魔神不是要毀我,是要逼我承認:我從未真正放下“控制一切”的執念。
我左手緩緩松開符文手環。
寒流退去。
我不再壓制識海的震蕩,反而主動放開一道防線,讓那段記憶完整浮現:我站在手術臺前,看著自己的意識被抽離,耳邊是同事最后的呼喊:“林工,救救我們……”
魔神的動作慢了下來。
它空洞的眼窩里,那辦公室的投影開始閃爍、崩解。
“我不是程序。”我聲音很輕,卻穿透了血霧,“我是那個……愿意為此贖罪的人。”
血霧劇烈震顫。
魔神仰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整個身軀開始崩解,化作漫天數據殘流,如灰燼般飄散。最后一片碎片掠過我眼前,上面寫著一行字:**System Override Initiated.**
我識海深處,一道封印悄然松動。
那不是《大夢錄》的鎖,是我自己加在靈魂上的枷鎖——“必須完美,必須掌控,否則就是失敗”。此刻,它裂開了一道縫。
蘇婉清走到我身邊,聽雪劍歸鞘,劍身上的公式緩緩隱去。她沒說話,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右眼的裂痕還在滲血,可視野前所未有的清晰。我低頭,發現左手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紋路——像代碼,又像符文,正微微發燙。
黑蝶從肩頭飛起,繞著那道紋路盤旋一圈,忽然張翅,將最后一絲血霧殘流吞入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