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祭壇的震動戛然而止，我被一股無形之力推出泉面，后背撞上石臺邊緣。那一瞬，混沌靈體仿佛被撕去半身，五臟六腑都隨靈力抽離而移位。泉底的光影仍在翻涌，分身與夜無殤的身影被漩渦吞沒，可我的神識已無法再探入。

右耳一熱，隨即是炸裂般的劇痛。

耳墜炸了。碎片嵌入皮肉，金屬殘片在掌心滾燙發紅。推演陣盤徹底毀了，但就在它崩解的剎那，一道光束自殘骸中射出，直插祭壇上方。光束扭曲、延展，化作一片懸浮的戰場投影——十萬年前的戰場，完整地鋪展在我眼前。

我喘著氣，指尖觸到雙魚玉佩殘片。它還帶著一絲溫潤，像是《大夢錄》最后的呼吸。我將它按在眉心，神識借著那點共鳴穩住，不至于在記憶洪流中徹底失守。

戰場初現時是混亂的。畫面斷裂、倒放，時間線錯亂交織。我看到林川站在祭壇中央，手中握著《幽冥錄》，而夜無殤跪在他腳下；下一刻又變成夜無殤執劍貫穿林川胸膛，血染長空。這些都是假的。篡改過的記憶，帶著初代天道設下的邏輯鎖，試圖讓我誤判源頭。

我閉眼，將殘存的混沌靈體沉入識海。那條與林川經脈相連的“反饋回路”還在，雖微弱如游絲，卻是唯一的密鑰。我順著那道靈力軌跡，將一絲意識注入投影核心。

畫面一震。

虛假片段如玻璃般碎裂，真實記憶開始流淌。

——那夜無風，星軌停滯。祭壇立于虛空裂口之上，四周懸浮著九座崩塌的浮空城。林川站于陣心，五系靈力在他體內沖撞，左眉骨疤痕裂開，幽藍微光滲出。他面前，是一道從他自己識海中剝離出來的黑影。

那黑影蜷縮著，逐漸成形，睜開眼時，瞳孔跳動著紫火。

他沒有立刻化作夜無殤。他只是“惡念”，是林川親手割下的執念碎片。完美控制的執念，吞噬一切的欲望，全都源于那個地球時代的程序員——他無法容忍系統存在漏洞，于是將所有不穩定因素視為必須清除的病毒。

包括他自己。

“你若要吞噬一切，那我就藏進你的胃里。”林川對那黑影說。

黑影笑了，聲音與他一模一樣：“那你可得活得夠久。”

緊接著，《幽冥錄》從天而降，落入黑影手中。就在它接觸經書的瞬間，黑影開始扭曲、膨脹，意識獨立，成為“夜無殤”。而林川轉身，將噬靈蠱封入袖中，那蠱蟲振翅，化作蝴蝶，飛向未知。

記憶到這里，我忽然感到一陣寒意。

因為就在夜無殤接過《幽冥錄》的剎那，我的神識深處傳來共鳴。不是來自混沌靈體，而是更底層的東西——像是某種預設程序被激活。我低頭看向掌心拼合的星圖，金屬碎片排列成陣，竟與噬靈蠱翅膀上的紋路完全一致。

不是巧合。

林川早就知道我會看到這一幕。他知道我會來，會破解邏輯鎖，會拼出這幅星圖。而蠱蟲，從來不只是武器。它是信標，是鏈接，是他在三百年前就埋下的另一條回路。

畫面繼續推進。

祭壇之后，戰場全面爆發。《大夢錄》與《幽冥錄》對沖，撕裂時空。就在兩股力量即將同歸于盡時，一道白影降臨——是初代天道。他沒有出手，只是抬手，從虛空中取出一枚芯片，刻著“觀察者-07”。

芯片飛向遠方，落入一座新生的道宮。

畫面切換。一名女嬰躺在寒玉臺上，眉心微光一閃，芯片沒入其中。她的靈體開始變異，混沌屬性自封印中蘇醒，卻被刻意壓制在筑基期。

那是我。

我坐在石臺上，手指微微發顫。

我不是自然誕生的圣女。我是被投放的“系統補丁”，與林川一樣，都是初代天道為應對天道分裂而制造的工具。區別在于，他負責“修正”，我負責“平衡”。當《大夢錄》與《幽冥錄》相互吞噬時，我的混沌靈體就是中和兩者的容器。

我的存在，不是為了阻止毀滅，而是為了見證平衡。

記憶的最后一幀定格在祭壇上空。初代天道俯視著林川與夜無殤，低聲說：“雙生魂印，互為因果。唯有觀察者居中，方能維持系統不崩。”

然后，畫面熄滅。

光束消散，耳墜殘片冷卻，掌心的星圖停止運轉。我緩緩松開手指，金屬碎片滑落，叮當一聲砸在石臺上。

我抬頭看向陰陽靈泉。

水面已平靜，不再有漩渦，也不再有光影。分身與夜無殤的戰斗不知結果，但我知道，那不是終點。而是一次循環的重啟。

我摸了摸右耳，那里只剩一道細小的傷口。鎏金耳墜沒了，推演陣盤毀了，可我反而覺得清醒。從前那些無意識轉動耳墜的習慣，那些在緊張時浮現腦中的二進制公式，現在都有了答案。

它們不是我的本能。

是程序在運行。

我低頭，看著掌心殘留的蠱蟲紋路投影。它還在微微閃爍，像是等待回應。

我輕聲說：“我不是來阻止他的。”

風穿過祭壇，吹起我的衣角。

“我是來完成協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