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真是精彩!”張宇(女)清冷的聲音在喧囂稍歇的斗魂場通道內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嘆。
巨型魂導燈潑下冷白光芒,堅硬的墨玉花崗巖擂臺光潔如鏡,卻隱隱透著肅殺。
無形的魂力屏障隔絕了觀眾席山呼海嘯般的狂熱吶喊,只余下沉悶的嗡鳴在空氣中震蕩。擂臺兩端,兩道身影如淵峙立,截然不同的強橫氣息針鋒相對。
東側,七夜。他身形魁梧如鐵塔,肌肉虬結,蘊藏著爆炸性的力量。
死死鎖定對面。獸武魂嘯月魔狼的野性威壓,如同實質的寒風席卷而出,空氣都粘稠了幾分。
西側,wukonwhite神。他身姿挺拔,一襲素白長衫纖塵不染,與七夜的狂野形成鮮明對比。
他手中握著一支奇異的武魂,筆桿修長,非金非木,通體流轉著溫潤如玉的墨色光澤,器武魂驚鴻筆!
他神色沉靜,筆尖斜指地面,一股內斂到極致卻又鋒銳無匹的“意”無聲彌漫,身周空氣隱隱扭曲。
“一號分斗魂臺,七夜,武魂嘯月魔狼,強攻系戰魂宗!對戰,wukonwhite神,武魂驚鴻筆,強攻系戰魂宗!”裁判高亢的聲音刺破屏障,“斗魂——開始!”
“嗷嗚——!”
幾乎在裁判尾音落下的瞬間,七夜動了!沒有半分試探,第一魂環黃光爆閃!
“裂風爪!”
他低吼一聲,雙足猛踏地面,堅硬的花崗巖竟被踩出蛛網狀裂痕!
整個人如同出膛的炮彈,裹挾著腥風直撲對手!沖鋒途中,他雙爪驟然揮出,魂力凝聚的鋒銳罡風在指尖嘶鳴、暴漲!數道肉眼可見的淡青色風刃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呈扇形率先罩向wukonwhite神的上半身!爪未至,那切割一切的銳意已撲面而來!
wukonwhite神眼神一凝,面對這蠻橫的沖鋒,不退反進!手腕一抖,掌中驚鴻筆毫尖瞬間噴涌出凝練如實質的墨色能量,筆桿嗡鳴震顫,形態在剎那間由書寫之筆切換為殺伐之槍!
“墨痕·點破!”
他口中清喝,第一魂環黃光同樣亮起。挺槍直刺,動作簡潔迅疾,帶著槍術特有的穿透意志!
槍尖處,一點凝練到極致、深邃如黑洞的墨色星芒驟然亮起,迎著那撕裂而來的數道風刃,精準無比地點刺而出!
“噗!噗!噗!嗤——!”
墨色星芒與淡青風刃悍然相撞!前幾道風刃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瞬間被那一點墨星穿透、撕裂、爆散!刺耳的碎裂聲響起!最后一道風刃被星芒點中核心,發出一聲悶響潰散。
但墨痕·點破的穿透力也被風刃層層消耗殆盡,星芒消散于七夜身前不足一尺處。
七夜沖鋒之勢絲毫未減!裂風爪被破,他眼中幽綠光芒更盛,第二魂環幾乎無縫銜接亮起!
“月影襲!”
他低吼一聲,速度在原有基礎上再度飆升!整個人化作一道模糊的、幾乎難以捕捉的灰黑色殘影,如同月光下撲擊獵物的魔狼,帶著強烈的暴虐氣息,瞬間掠過最后一點距離,閃爍著風刃寒光的利爪,直取wukonwhite神咽喉!
那殘影飄忽不定,更蘊含著一股鎖定目標的詭異力量!
太快!太近!
wukonwhite神瞳孔微縮,對方這瞬間的爆發和切入時機極其刁鉆狠辣。
他手腕急轉,槍勢未盡,驚鴻筆形態再次切換!由剛猛突刺的長槍瞬間化回揮灑自如的毛筆!
“游龍·掠影!”
第二魂環黃光大放!他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飄退,同時驚鴻筆在身前急速揮灑!墨色魂力傾瀉而出,并非攻擊,而是瞬間在自身退卻的路徑上,勾勒出一道蜿蜒靈動、活靈活現的墨色龍形軌跡!
這墨痕游龍甫一出現,一股強大的遲滯之力瞬間彌漫開來!七夜那快如鬼魅的月影襲殘影沖入墨痕范圍,速度肉眼可見地一滯!仿佛沖入了粘稠的墨潭,那鎖定目標的詭異力量也被墨痕中蘊含的奇異“意”所干擾、削弱!
凌厲的爪風掠過wukonwhite神胸前,卻只撕破了空氣,帶起的勁風刮得他長衫獵獵作響。
“哼!雕蟲小技!”七夜一擊落空,兇性更熾。他憑借嘯月魔狼武魂賦予的強悍體魄和野性直覺,硬生生在墨痕遲滯中穩住身形,左爪順勢橫掃,裂風爪的罡風再次凝聚,直掃wukonwhite神腰腹!
wukonwhite神眼神沉靜如水,借對方被游龍·掠影遲滯的瞬間,驚鴻筆毫尖疾點地面,身體借力再次向后滑開數米,險險避開這致命的橫掃。同時,他手中驚鴻筆再次切換形態——由筆化槍!
“墨痕·點破!”槍出如龍,一點濃縮的墨星直刺七夜因橫掃而露出的左肋空檔!
“吼!”七夜反應亦是極快,右爪回防格擋!
“鏘!”墨星點在覆蓋著魂力罡風的狼爪上,發出金鐵交鳴般的爆響!墨色能量炸開,七夜右爪上的罡風被擊潰,手背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留下一點焦黑的印記,強大的沖擊力讓他身形微晃。
兩人首次近身交鋒,兔起鶻落,險象環生,瞬間分開數丈距離。
“有點意思,比那些只會躲的軟腳蝦強點!”七夜舔了舔嘴唇,眼中戰意燃燒如烈火,幽綠的豎瞳死死盯著對手那奇異的筆槍。剛才那墨痕的遲滯和筆槍切換的流暢,都讓他感到了壓力。
wukonwhite神持槍(筆)而立,氣息平穩,淡淡道:“你的爪子,也夠利。”他心中亦是凜然,對方的爆發力、速度和野性直覺遠超同階,嘯月魔狼武魂名不虛傳。
短暫的停頓,是更猛烈風暴的前奏。
七夜深吸一口氣,胸膛如風箱般起伏,第三魂環——深邃的紫色驟然亮起!一股更加原始、更加狂暴的氣息從他身上爆發出來!
“狂狼怒嘯!”
他猛地仰頭,發出一聲穿金裂石、蘊含恐怖魂力沖擊的狂暴狼嘯!
“嗷嗚——!!!”
聲浪如同實質的沖擊波,呈扇形向前方洶涌擴散!空氣劇烈扭曲,肉眼可見的波紋狠狠撞向wukonwhite神!
這嘯聲不僅震耳欲聾,更蘊含著強烈的精神沖擊,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向對手的靈魂!斗魂臺邊緣的魂力屏障都劇烈波動起來,發出嗡鳴。前排觀眾被這嘯聲波及,無不臉色發白,頭暈目眩!
wukonwhite神首當其沖!那恐怖的聲波混合著精神沖擊撲面而來,讓他感覺耳膜刺痛欲裂,腦中更是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一片空白,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動作不可避免地出現遲滯!這正是狂狼怒嘯的恐怖之處——范圍性的精神震懾與行動遲滯!
眼看對手陷入短暫的眩暈,七夜眼中兇光大盛!這正是他等待的機會!他雙足發力,就要再次發動月影襲,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然而,就在他身形欲動的瞬間,wukonwhite神眼中雖然還有眩暈的余波,但握著驚鴻筆的手卻異常穩定!第三魂環紫色光芒在他身上同樣亮起!面對這范圍性的聲波精神沖擊,他選擇以攻代守,以最強的力量正面突破!
驚鴻筆形態瞬間切換——由槍化筆!
“山河·畫卷!”
他強忍腦中眩暈與魂力沖擊帶來的滯澀感,驚鴻筆在空中急速揮灑!磅礴的墨色魂力噴薄而出,瞬間在身前虛空描繪!
不是一幅畫!而是一片意境!
巍峨山岳虛影拔地而起,帶著鎮壓八方的厚重!奔騰江河虛影憑空浮現,裹挾著沖刷萬物的磅礴!一幅蘊含“山河”真意的巨大能量畫卷,在他身前轟然展開!這畫卷不僅蘊含強大的物理沖擊力,更帶著一股浩瀚無邊的精神威壓!
“轟隆!”
狂狼怒嘯形成的聲波與精神沖擊波,狠狠撞在這副墨色山河畫卷之上!如同驚濤拍擊礁巖!
震耳欲聾的巨響中,聲波被巍峨山岳虛影層層削弱、吸收!那無形的精神沖擊撞入山河畫卷的意境之中,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浩瀚磅礴的“意”所包容、瓦解!雖然畫卷劇烈震蕩,墨色翻涌,似乎隨時可能崩潰,但它終究是硬生生擋下了這范圍性的控制魂技,并將wukonwhite神護在身后!
七夜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對方竟然用這種方式硬撼他的狂狼怒嘯?他蓄勢待發的月影襲節奏被打斷!
就在山河畫卷擋住狂狼怒嘯沖擊波的同時,wukonwhite神眼中精光爆射!他手腕猛地一震,驚鴻筆形態再次切換——由筆化槍!
“山河·畫卷!”他再次低喝,竟是將第三魂技的意境融入槍勢!槍身之上,瞬間附著上巍峨山岳與奔騰江河的虛影,沉重如山,奔涌似海!
他一步踏前,無視山河畫卷的余波,手中驚鴻槍帶著恐怖的威勢,不再是刺,而是如同開山巨斧般,朝著七夜當頭怒劈而下!槍未至,那沉重磅礴的壓力已讓七夜腳下的花崗巖寸寸碎裂!
“來得好!”七夜狂吼一聲,嘯月魔狼的兇性被徹底激發!他竟不閃不避,雙爪交叉上架,裂風爪的罡風催動到極致,幽綠色的魂力在體表瘋狂涌動,硬撼這蘊含山河之力的沉重一擊!
“鐺——!!!”
驚天動地的巨響!
槍爪交擊處,爆發出刺目的魂力光芒!墨色與幽綠色的能量瘋狂對沖、湮滅!恐怖的沖擊波呈環形炸開,將擂臺上殘留的碎石粉塵一掃而空!整個斗魂臺劇烈搖晃!
七夜腳下的地面轟然塌陷,雙膝微曲,腳下的深坑又擴大了一圈,雙臂傳來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wukonwhite神也被這反震之力震得氣血翻騰,虎口發麻,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手中驚鴻槍嗡嗡作響,槍身上山岳江河的虛影明滅不定。
兩人再次分開,氣息都急促了幾分。剛才的硬撼,雙方都感受到了對方那強橫無匹的力量。
“痛快!這才是戰斗!”七夜甩了甩發麻的手臂,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他意識到,常規手段難以快速解決這個難纏的對手。是時候傾盡全力了!
他猛地一捶胸膛,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第四魂環——深邃的紫色光芒瞬間將他全身籠罩!
“天狼血怒!”
一股狂暴到極點的氣息沖天而起!七夜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膨脹了一圈,肌肉如鋼鐵般賁張隆起,將皮甲撐得幾乎爆裂!暗銀色的狼毫瘋狂生長,變得如同鋼針般堅硬銳利,覆蓋全身!
他的雙眼徹底化為一片嗜血的紅光,口中噴出灼熱的白氣!力量、速度、防御、攻擊力……所有屬性在瞬間獲得了恐怖的增幅!代價是魂力如同開閘洪水般瘋狂傾瀉!
“吼!”進入狂暴狀態的七夜,發出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咆哮,雙腳蹬地,堅硬的墨玉花崗巖如同豆腐般被踩得粉碎!
他化作一道血紅色的殘影,速度比之前的月影襲更快!帶著撕裂一切的毀滅氣息,雙爪撕裂空氣,直撲wukonwhite神!爪風過處,留下道道經久不散的血色裂痕!
致命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wukonwhite神!他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此刻爆發出的力量,足以將自己撕碎!沒有任何猶豫,他眼神一厲,第四魂環——同樣深邃的紫色光芒在他身上亮起!體內魂力毫無保留地涌入驚鴻筆!
驚鴻筆形態瞬間切換——由槍化筆!
“破陣·驚鴻!”(筆形態)
他雙手緊握筆桿,筆鋒遙指那撲來的血色魔影!全身精氣神高度凝聚,魂力在筆尖瘋狂壓縮!一個巨大無比、由純粹墨色魂力構成、筆劃剛勁如刀、蘊含著無堅不摧、破滅萬法真意的“破”字真言符文,在虛空中瞬間凝成!
符文出現的剎那,一股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穿透力與精神震蕩席卷全場!
“去!”
wukonwhite神一聲斷喝,巨大的墨色“破”字真言符文,帶著洞穿虛空的厲嘯,迎向那撲來的血色狂狼!
與此同時,七夜的血色狼爪也撕裂而至!
就在“破”字真言即將與血狼之爪碰撞的千鈞一發之際!wukonwhite神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手腕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猛地一扭!
驚鴻筆形態瞬間切換——由筆化槍!
“破陣·驚鴻!”(槍形態)
那巨大的、蘊含恐怖穿透力的“破”字真言符文,在形態切換的瞬間,如同找到了最終的歸宿,所有的力量與意境瘋狂坍縮、凝聚!盡數融入那一點寒芒四射的槍尖!
“嗡——!”
驚鴻槍發出一聲貫穿天地的清越長鳴!槍身之上,墨色能量如同燃燒的火焰般沸騰!wukonwhite神人槍合一,化作一道決絕的、無視空間距離的墨色驚鴻!不是閃避,而是迎著那撕裂天地的狼爪,發動了終極的貫穿突刺!槍尖所向,空間扭曲,仿佛一切阻礙都將被洞穿!
“轟——!!!!!”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碰撞!
墨色驚鴻與血色狂狼,兩道代表了各自武魂極致力量的流光,在斗魂臺中央轟然對撞!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
一點凝聚了破滅真意的墨色槍芒,與一雙裹挾著狂暴血怒的撕裂狼爪,死死抵在一起!
沒有聲音!所有的聲音都被那極致碰撞點爆發的能量所吞噬!
下一瞬!
如同星辰寂滅,又似火山爆發!
墨色與血色的能量洪流,以碰撞點為中心,轟然爆發!形成一個不斷膨脹、吞噬一切的毀滅光球!光球之中,墨色閃電與血色罡風瘋狂交織、撕扯、湮滅!
“咔啦啦——!!!”
堅固無比的墨玉花崗巖擂臺,如同被無形巨錘狠狠砸中,以碰撞點為中心,蛛網般的巨大裂痕瞬間蔓延至整個臺面!緊接著,整個擂臺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寸寸崩解、抬升、然后被那毀滅性的能量洪流碾成齏粉!
“嗡——!!!”
布置在擂臺四周的強大魂力屏障,發出不堪重負的刺耳悲鳴,光芒瘋狂閃爍,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前排觀眾被這毀天滅地的景象和逸散出的恐怖威壓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連滾爬地向后逃竄!
毀滅光球急速膨脹,幾乎占據了整個斗魂臺區域,然后才在達到極限的瞬間,向內猛地一縮!
“轟隆隆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終于響徹云霄!狂暴的沖擊波混合著墨色與血色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海嘯,狠狠拍打在布滿裂痕的魂力屏障之上!
屏障劇烈搖晃,光芒明滅不定,裂痕再次擴大,但終究是頑強地沒有破碎,將絕大部分毀滅性能量約束在內。斗魂場內煙塵、碎石、墨色能量、血色罡風瘋狂肆虐,遮天蔽日,仿佛末日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那毀滅性的光芒與煙塵才緩緩散去。
原本的擂臺區域,只剩下一個巨大的、觸目驚心的深坑。坑底中央,兩道身影相隔十數丈,單膝跪地,以各自的武魂艱難支撐著身體,劇烈地喘息著。
七夜身上的“天狼血怒”狀態已經消失,膨脹的肌肉恢復原狀,但全身覆蓋的鋼針般狼毫依舊豎立,只是色澤黯淡了許多。他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掛著血跡,雙臂低垂,微微顫抖,顯然在剛才那終極碰撞中承受了巨大的反噬。天狼血怒結束后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來,讓他幾乎難以站立。幽綠色的豎瞳死死盯著對面,帶著一絲不甘和濃烈的戰意。
wukonwhite神同樣狼狽不堪。素白的長衫被狂暴的能量撕扯出多處裂口,沾染著塵土與血跡。他單膝跪地,雙手緊握著插入地面的驚鴻筆(此時是筆形態),筆身光芒黯淡,毫尖低垂。他臉色同樣蒼白,胸口劇烈起伏,嘴角亦有鮮血溢出。連續高強度使用魂技,尤其是最后形態切換下的雙形態“破陣·驚鴻”,幾乎抽干了他所有的魂力,經脈傳來陣陣刺痛,靈魂也因那極限的爆發而隱隱作痛。
深坑之中,一片狼藉,殘留的墨色能量與狂暴的魂力波動尚未完全平息,發出細微的噼啪聲。
整個斗魂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慘烈到極致、又精彩到極致的對決所震撼。
裁判的身影出現在深坑邊緣,看著下方氣息萎靡、顯然都已失去再戰之力的兩人,深吸一口氣,用盡力氣高聲宣布:
“一號斗魂臺!七夜,對,wukonwhite神——平局!”
聲浪在寂靜的斗魂場中轟然炸開。
煙塵緩緩落定。
七夜喘著粗氣,勉強抬起頭,幽綠的豎瞳看向對面,咧了咧嘴,露出沾染血跡的牙齒,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絲暢快:“筆…不錯!夠勁!”
wukonwhite神也緩緩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抹去嘴角的血跡,聲音帶著疲憊:“狼…更野!下次再打過?”
深坑廢墟之上,兩個力竭的對手目光在空中碰撞,沒有殺意,只有棋逢對手、全力以赴后的尊重與一絲意猶未盡的期待。
斗魂場那足以撕裂耳膜的狂熱聲浪,終于如退潮般緩緩平息,沉入這座巨獸般城市的腹腔。
張宇(女)隨著人流涌出那座令人窒息的龐然建筑。
門外夜色如墨,白日殘留的燥熱裹挾著塵土、汗水和亢奮的余味撲面而來。一場斗魂場的勝負榮辱,此刻皆被城市龐大而冰冷的陰影吞噬殆盡。
他立于宏偉石階之底,抬頭望向夜空。稀疏星辰在輝煌燈火下黯然失色,像遙遠而冷漠的眼睛。
一股刺骨的疏離感如冰水漫涌,將她與周遭喧鬧退場的人群徹底割裂。
三個月——他決定留在這座城三個月。不為魂師炫目的力量,只為看清這力量之下,普通人的真實面目。
最初的日子,他如幽魂穿行于城市中縱橫的脈絡。石砌巨樓沉默矗立,華服魂師乘魂獸車駕呼嘯而過,或旁若無人行走街心。他們的目光掃過吆喝的小販、揮汗的苦力、蜷縮墻角的流浪兒時,平靜得不帶一絲漣漪——那是俯視螻蟻的漠然。張宇(女)的心一點點下沉。
一個粗布短衫的老農,因挑著菜筐避讓稍慢,擋在一位佩戴火焰徽章的青年魂師前路。
“老東西,沒長眼?”青年魂師眉頭不耐一擰,隨手揮出。
“噗!”
熾熱氣浪憑空炸開!菜筐掀飛,瓜果如煙花四濺滾落滿地。
老農一聲驚呼摔在石板地上,掙扎欲起,一只鑲嵌金屬護踝的精致皮靴已狠狠踩上他沾滿泥污的手背。
“啊——!”凄厲慘叫撕裂空氣。
骨頭在靴底擠壓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老農的臉痛苦扭曲,汗珠混著泥土滾落,身體如離水之魚般抽搐。
青年魂師俯視著他,只有純粹的不耐與嫌惡:“擋明陽宗的路,廢你一手,便宜了。”靴底又碾了一下,這才抬起。身后同伴發出低笑,揚長而去。
死寂之后,人群迅速流動。小販縮回攤位,苦力低頭,行人匆匆繞開狼藉與嗚咽的老人。
無憤怒,無議論,只有深入骨髓的麻木與畏懼,如冰冷油污覆蓋街角。張宇僵立原地,指甲深掐掌心,銳痛刺骨。
他看著老人用另一只手去夠沾滿灰泥的蘿卜,渾濁淚水混著泥污流下。明陽宗…魂師…這就是力量的特權?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記憶灼痛胸腔,冰冷怒火無聲燃燒。
這僅是序章。魂師酒樓掀桌掌柜賠笑、貴族馬車鬧市撞翻貨攤揚長而去、攤主絕望哭喊……圍觀者眼神空洞麻木,如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陳舊戲劇。
一個鉛云低垂的午后,張宇站在拍賣場巨大的黑檀木門前。
門楣圖案嵌著幽光礦石,神秘奢靡。她遞出一份偽造的小貴族憑證。守門壯漢眼神銳利如鷹,肌肉虬結,審視片刻,厚重木門無聲滑開縫隙。
門內,是另一個世界。
光線幽暗柔和,空氣彌漫名貴熏香、陳酒與一種冰冷刺骨的脂粉金屬混合氣味。
巨大水晶吊燈懸于穹頂,迷離光斑灑落光潔如鏡的深色大理石地面。
衣著暴露、面容姣好的年輕女侍如設定好的精致人偶,悄無聲息穿行賓客間。她們臉上是弧度完美的職業微笑,眼神卻空洞得可怕。
張宇目光鎖住其中一人。女孩正為腆肚的錦袍胖子魂師斟酒。胖子粗糙的手掌輕佻拂過她光滑手臂。女孩身體微不可察一繃,笑容紋絲未動,眼神波瀾不驚——仿佛那只手觸碰的只是一段毫無知覺的朽木。瞳孔深處,一片死寂的灰暗。
沒有屈辱,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恐懼。徹底的漠然——對自身遭遇,對周遭浮華,對自身存在。玩具。
張宇腦中跳出這個詞。是的,她們的眼神,就像被孩童擺弄磨損了所有情緒關節的舊玩具。
她坐在角落陰影里。拍賣臺上,主持人煽動介紹“珍品”:千年寒玉、封號斗羅遺落的殘缺魂導器、稀薄龍血的幼年魂獸……競價聲與金幣脆響交織,欲望在幽暗中無聲膨脹、發酵。
直到最后一件“壓軸拍品”被推上臺。
沉重黑布猛地掀開,露出巨大、閃爍冰冷金屬幽光的囚籠。暗色金屬柵欄粗如兒臂,流動晦澀魂力,散發心悸的禁錮氣息。籠中,蜷縮著一個身影。
年輕女子。凌亂黑發遮住大半張臉,只露蒼白失血的下頜與緊抿的嘴唇。纖細身軀在籠中脆弱如紙,僅裹一件幾乎透明的單薄白紗衣,大片蒼白肌膚暴露在無數道貪婪目光下,激起一片壓抑興奮的騷動。最刺目的,是她纖細脖頸上套著的厚重金屬項圈,鎖鏈另一端牢牢固定在冰冷籠壁。手腕腳踝同樣扣著鐐銬,磨破皮肉,凝著暗紅血痂。
“諸位尊貴的客人!”主持人聲音拔高,帶著拍賣魂獸般的狂熱,“三十七級控制系戰魂尊!武魂:鬼藤!天賦極佳!尚未完全馴服,野性十足,正是調教的上佳之選!”拍賣槌重重敲響,蓋過臺下粗重的呼吸,“起拍價——十萬金魂幣!”
“十一萬!”前排油頭粉面的中年人立刻舉牌,眼神如黏膩蛇信舔過女子身體。
“十二萬!”
“十三萬!這小辣椒,夠勁!”滿臉橫肉的壯漢吼道。
“十五萬!”包廂里飄出陰柔聲音,勢在必得。
冰冷的數字如淬毒飛鏢,釘入張宇耳膜,也釘在籠中女子顫抖的脊背上。女子始終垂首。
但主持人報出“三十七級控制系戰魂尊”時,張宇清晰看到她蜷縮的身體猛地繃緊,扣著冰冷地面的指關節因用力泛出死白——那是尊嚴被徹底剝去、當作牲畜標價販賣時,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痛苦與絕望。即使隔著喧囂,那無聲的嘶喊也穿透而來。
張宇(女)胃里翻江倒海,眩暈襲來。她猛攥拳頭,指甲深陷掌心,劇痛才勉強壓下嘔吐感。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掃視臺下:興奮扭曲的面孔、赤裸占有欲的眼睛、不斷舉起的號牌……以及拍賣場四周,那些制服統一、面無表情、眼神銳利如鷹犬的護衛魂師——他們如同無形鐵壁,冰冷宣告著此地的規則。巨大的無力感與冰冷恐懼攫住心臟。他不是無所不能的主角,只是來自異鄉、渺小得連憤怒都無力的旁觀者。
拍賣槌最終落下,宣判般沉重。籠子被重新蒙上黑布,連同標價“二十一萬金魂幣”的女子,推入后臺幽暗甬道,如同貨物交割完畢。場內氣氛松弛,賓客談笑風生,仿佛剛結束一場尋常娛樂。
張宇逃也似的沖出那令人窒息的金碧牢籠。星羅城依舊喧囂不眠,燈火勾勒出龐大冰冷的輪廓。他漫無目的走入僻靜幽暗、堆滿雜物的深巷。冰冷夜風吹拂臉頰,卻帶不走心頭的窒悶與寒意。
背靠粗糙冰冷、散發霉味的磚墻,仰頭。
城市光污染浸染的污濁夜空,唯幾顆頑強的星辰掙扎著透出微光。巷子深處,野貓幽綠的眼一閃而過,發出低低嗚咽。
文明…歷史書…那些褪色的、顆粒粗糙卻沉重如山的碎片在腦海翻騰、撞擊:鐵絲網后空洞麻木的眼、巨大的冰冷淋浴噴頭、堆積如山的舊鞋、眼鏡、頭發……
力量。
當它失去枷鎖,當它凌駕道德與律法之上,當它被少數人用以定義多數人的價值時……
人,便不再是“人”。
無論是街角被碾碎骨頭嗚咽的老人、眼神空洞如玩偶的侍女,還是鐵籠中標價販賣的女魂師……他們都被剝奪了為“人”的本質。而剝奪者與被剝奪者,在這力量至上的規則下,都無可避免滑向同一深淵——淪為被欲望與權力本能驅使的野獸。
張宇緩緩低頭,攤開手掌。掌心月牙形掐痕在昏暗中滲著血絲。她調動一絲微弱魂力,幾縷星屑般的銀色光點在掌心浮現。這力量,在她故土曾是夢寐以求的幻想。而在此刻城市中冰冷光影下,它更像一把劍——一面映照魂師高塔的榮光,另一面,則折射出深巷血淚與拍賣場的刺骨寒意。
巷外主干道,一輛裝飾華麗家族徽記的馬車疾馳而過,馬蹄聲與車輪碾石聲在靜夜中傳出很遠。車簾掀動,光鮮人影隱約。城市的脈搏在夜色中冷酷而強韌地搏動。
一個念頭,冰冷而清晰,如同黑暗中劃亮的火柴,驟然在他心底炸開:建立勢力需要手下。沒有根基,沒有追隨者,個人的力量再強,在這座吃人的城市里也終將被吞噬,或者被同化成野獸。她需要力量,更需要能支撐這力量、貫徹她意志的基石。
大同。
張宇閉目,深吸一口混雜垃圾腐敗氣息的冰冷空氣。再睜眼時,眸中翻涌的驚濤駭浪未平,深處卻沉淀下某種更堅硬的物質——非無畏,而是看清深淵后近乎絕望的清醒。
她將染血的掌心緩緩合攏,攥緊,仿佛要抓住那縷微弱的、屬于另一個文明的星光。
力量本無善惡,但凝視深淵者,終須抉擇。城市中的暗影里,一顆冰冷的火種,已悄然埋入心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