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心,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座簡陋卻異常“干凈”的石頭神龕。
神龕無門,龕內并無神像,只供奉著一團東西。
那東西約有半人高,色澤暗紅近褐,表面布滿層層疊疊、如同大腦溝回般的深褶,又像是某種巨大菌類的傘蓋堆積物。
它微微搏動著,每一次收縮都從那些深不見底的褶皺縫隙里,滲出大量粘稠、污濁、散發著刺鼻甜腥氣的暗紅色漿液。
漿液如同活物般緩緩流淌、堆積在神龕底部,形成一灘不斷冒著細小氣泡的污血沼澤,將周圍的地面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紅色。
這,就是村民口中能賜福的“太歲肉芝”?
此刻它更像是一塊從腐爛地獄深處挖出的、正在潰爛流膿的活體肉瘤!
神龕前方,歪倒著一個半舊的蒲團。
蒲團旁,靜靜懸浮著一枚鴿卵大小、通體流轉著深邃幽光的黑色令牌——幽冥令!
青冥眼神一凝。閻王竟直接傳令至此?她抬手一招,令牌如有靈性般飛入掌中,入手冰涼刺骨。
一股浩瀚威嚴的神念瞬間沖入她的識海,閻王那清越而隱含冷冽的聲音直接在她腦中響起:
“陸元君!此地異變已驚動森羅!此非尋常太歲,乃‘歲神’墮化之軀!其根須已扎入地脈,吸食生靈氣運,更竊取幽冥陰力滋養己身!此物已成‘活體天災’,務必在其根須徹底污染地脈、連通九幽裂隙前,焚其本體,斷其根須!輪回司已探明,其核心命門藏于地脈深處,形似暗紅肉瘤,搏動如心!此令授權,可調動方圓千里陰兵,犁庭掃穴,遇阻——斬立決!”
神念退去,留下的信息壓在青冥心頭。
歲神墮化!活體天災!根須竊取幽冥陰力!
青冥瞬間明白了村民身上那些扭曲金絲的來源——那分明是這墮化歲神竊取轉化、用以維系自身存在的幽冥之力。
更讓她遍體生寒的是,閻王神念中透出的那絲……凝重。這位深不可測的存在,竟對此物用了“天災”二字!
“吼!找到你了!孽畜受死!”青冥懷中的白虎早已按捺不住兇性,此刻感應到主人的殺意與那污穢邪物的存在,再也無法忍耐。不等青冥反應,那小小的白色身軀金光爆涌,一聲威嚴虎嘯震得整個神龕嗡嗡作響。
神獸真身轟然顯現!
熔金般的毛發流淌著太陽真火,龐大的身軀帶著焚盡一切的威勢,燃燒著純粹金色神焰的巨爪,裹挾著焚滅萬邪的三昧真火,沒有絲毫遲疑,朝著神龕內那團搏動流膿的污穢肉瘤——墮化歲神的本體——狠狠拍下!
“轟——!!!”
地動山搖!
熾白的光芒與毀滅性的熱浪轟然炸開!三昧真火的金焰與歲神本體噴濺出的污穢暗紅漿液猛烈碰撞,發出“嗤嗤”的恐怖灼燒聲,騰起大股大股腥臭刺鼻的濃煙,神龕的石料在高溫下瞬間崩裂、熔解。
“吱嘎——!!!”
一聲尖銳、痛苦、非人非獸的恐怖嘶鳴,猛地從地底深處爆發出來,那聲音仿佛億萬冤魂的集體哀嚎,又像是大地本身被撕裂的呻吟,穿透耳膜直刺靈魂!
整個福祿村的地面如同沸騰般劇烈起伏、龜裂。
神龕連同里面那團巨大的“肉芝”在白虎這含怒一擊下徹底化為飛濺的熔巖與焦炭。
然而,白虎并未停歇,它巨大的頭顱低垂,燃燒著金焰的琉璃巨眸死死鎖定腳下翻騰龜裂、發出痛苦嘶鳴的大地。
它感覺得到,那真正的“心臟”,正藏在這片被污染的土地深處,因本體受創而狂亂暴怒!
“給本座——滾出來!”白虎仰天咆哮,另一只蓄滿毀滅神焰的前爪高高揚起,爪尖凝聚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眼看就要再次轟然拍落,將這污穢之地連同地脈深處的邪物一同化為焦土!
“且慢動手!”
就在白虎巨爪即將撕裂大地之際,一聲蒼老急促、帶著哭腔的呼喊突兀響起!
空地邊緣,光影扭曲,一個矮胖的身影連滾帶爬地從虛空中跌了出來。
他穿著皺巴巴的褐色土地袍,頭戴員外帽,手里拄著的蟠龍拐杖都拿不穩了,正是此方土地。
他臉色慘白如紙,看著那被白虎一爪拍成廢墟的神龕和腳下如同活物般痛苦翻滾的大地,渾身抖得像篩糠。
“元君!神獸大人!息怒!息怒啊!”土地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青冥和白虎的方向連連磕頭,老淚縱橫,“不能徹底毀了這里啊!求求你們,快看看那些村民!那歲神的根須……那金絲……連著他們的心脈魂魄啊!它若徹底發狂自毀,根須瞬間抽干所有生氣,這滿村殘魂,立時就要灰飛煙滅,連輪回的機會都沒了!”他手指顫抖地指向那些僵立不動、周身爬滿搏動金絲的村民,聲音里滿是絕望。
白虎即將拍落的巨爪,硬生生僵在半空,周身燃燒的金焰也為之一滯。
青冥幕籬下的眼神瞬間冰冷如寒潭:“你說什么?這邪祟的根須,竟與生人魂魄相連?!”
她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森寒的殺意,狠狠釘在跪地顫抖的土地公身上,幕籬輕紗無風自動,露出其下線條驟然繃緊的下頜。
“千真萬確啊元君!神獸大人!”土地公涕淚橫流,腦袋磕在滾燙焦黑的地面上砰砰作響,蟠龍拐杖歪倒一旁:“那金絲……那些鉆進皮肉的金絲!就是那墮化歲神竊取幽冥陰力所化的‘命絲’!一端扎在村民的心竅魂魄,另一端……另一端就纏在那地底邪物的‘心’上啊!它若徹底湮滅,心脈斷絕,命絲瞬間反噬抽吸,這些村民……這些早已被吸干生氣、只剩一縷殘魂吊著的軀殼……立時就要化為飛灰,連……連渣滓都剩不下!”
他絕望地再次指向周圍那些僵立如朽木、周身爬滿搏動金絲的村民。
青冥長長地、帶著顫抖地吐出一口濁氣,再也支撐不住,印訣一散,身體晃了晃,向后踉蹌一步,幕籬都歪斜了幾分。
眉心處的珠子依舊在隱隱跳動,殘留的混沌禁錮感和灼燒感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哼!算你還有點用!”
白虎龐大的真身金光收斂,重新化為白貓,輕盈地躍到青冥腳邊,雖然語氣依舊倨傲,但琉璃藍眸掃過她略顯蒼白的臉和嘴角的血跡時,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喂,死不了吧?下次再這么亂來,本座可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