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尿布里的算法,工棚里的輪回
- 重生之怎么和爽文不同
- 阿巴西瓜
- 2951字
- 2025-07-06 20:27:56
劉黑娃是被餓醒的。
不是程序編譯超時的警報聲,也不是女兒早上扯著他耳朵喊“爸爸該交學費了”,是胃里一陣尖銳的絞痛,像有人在他空蕩蕩的腹腔里跑冒泡排序算法。他想喊“媽”,喉嚨里卻只擠出“咿呀”的氣音,緊接著一陣更猛烈的饑餓感襲來,眼淚毫無預兆地砸在粗糙的襁褓上。
“醒了醒了。”李秀蓮正在搓洗衣物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把他從木板搭的“嬰兒床”里抱起來。她的手掌帶著皂角的澀味,指腹上有道新鮮的劃傷,是昨天切菜時被豁口的菜刀劃的。劉黑娃被塞進她懷里時,鼻尖撞上她胸前磨得發亮的布紐扣,那是件洗得發白的的確良襯衫,領口處打著個歪歪扭扭的補丁。
“餓壞了吧?”李秀蓮解開衣襟,動作熟練得像在執行一段重復了千百遍的腳本。溫熱的乳汁涌進嘴里時,劉黑娃的理智還在抵抗——他一個 35歲的老男人,居然要靠吮吸母乳活下去。可身體的本能比算法優先級更高,他貪婪地吞咽著,眼角的余光瞥見墻角那只豁口的搪瓷碗,里面盛著半碗玉米糊糊,表面結著層透明的膜。
這就是他的“重生福利”:沒有米其林三星的早餐,沒有管家遞來的財經報紙,只有按需分配的母乳和偶爾加餐的玉米糊糊。
工棚的門是塊釘著鐵皮的木板,被風一吹就“哐當”作響。劉黑娃躺在“嬰兒床”里——其實就是個鋪著舊棉絮的木箱,看著陽光從門縫里斜切進來,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光斑。灰塵在光柱里翻滾,像他腦子里混亂的代碼塊。他試著在心里構建一個數據庫,存儲父母提到的信息:父親劉建國在三公里外的“東方大廈”工地綁鋼筋,日薪 12塊,這個月只發了一半;母親在工棚區的公共廚房幫工,換些米面油;工棚區住了二十八戶人家,最東頭的王大爺會修自行車,西邊的張嬸總偷偷塞給他家半塊咸菜。
這些信息雜亂無章,既不能寫成 SQL查詢語句,也不能優化成哈希表。劉黑娃嘆了口氣,結果只發出個含混的“唔”聲,逗得正在補襪子的李秀蓮直笑:“這娃咋老嘆氣?跟個小老頭似的。”
他確實是個“小老頭”。白天聽著父母談論柴米油鹽,晚上躺在木箱里復盤人生。他想起前世 35歲被裁時,HR說他“缺乏創新思維”,可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創新——怎么用區塊鏈技術追溯工頭拖欠的工資?能不能用大數據預測下個月的玉米價格?但這些想法剛冒出來就被自己掐滅了,就像在沒有服務器的年代寫云原生架構,純屬異想天開。
變故發生在他“滿月”那天。其實沒人記得具體日子,是李秀蓮數著墻上的日歷,說“差不多該挪挪窩了”。工棚區要拆遷,開發商要在這里蓋新的宿舍樓,他們這些農民工得搬到更遠的臨時安置點。搬家那天劉建國借來輛板車,把木箱、鐵皮桶和一床打滿補丁的棉被堆上去,李秀蓮抱著他跟在后面走。
劉黑娃第一次看清了工棚區的全貌。低矮的油氈房擠成一片,像被踩扁的火柴盒,幾條污水溝在房子間蜿蜒,散發著刺鼻的餿味。幾個光屁股的小孩在泥地里追逐,其中一個摔倒時蹭破了膝蓋,咧著嘴哭,他娘拎著鞋底追出來,罵聲比工地上的電鉆還響。這場景讓劉黑娃想起前世小區里的游樂場,孩子們在塑膠跑道上玩平衡車,家長們舉著手機拍照,恍若兩個世界。
路過“東方大廈”工地時,劉建國停下板車歇腳。劉黑娃被李秀蓮舉起來,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了這個未來的地標建筑——現在還只是個巨大的基坑,幾十名工人正在用鐵鍬挖土,兩臺老式塔吊慢悠悠地轉著,吊斗里的鋼筋發出“哐當哐當”的碰撞聲。他看見幾個工人踩著腳手架往上爬,安全帶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像沒閉合的鏈表節點。
“那是在干啥?”李秀蓮問。
“打樁。”劉建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昨天塌了個坑,埋了倆兄弟,剛被挖出來。”
劉黑娃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知道這個基坑的地質數據——前世做過東方大廈的智能安防系統,看過完整的地質勘察報告。這里的黏土層含水量超標,需要用碎石置換法處理,可眼前的工人只是往坑里填沙子,連最基本的輕型動力觸探試驗都沒做。他想喊“停下”,想畫出正確的處理流程圖,可喉嚨里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
突然一陣狂風卷著沙礫撲過來,塔吊的吊臂晃了晃,吊斗里的鋼筋墜落下來,砸在離板車不到三米的地方,濺起的碎石子打在木箱上“噼啪”作響。劉建國一把將李秀蓮拽到身后,板車卻被震得歪了歪,劉黑娃滾到木箱角落,額頭撞上箱壁,疼得他眼淚直流。
“狗日的!”劉建國罵了句,撿起塊石頭朝塔吊司機的方向扔過去,“眼瞎了?”
塔吊駕駛室里探出個腦袋,罵罵咧咧地回了句,接著吊臂又慢悠悠地轉起來,仿佛剛才的驚險只是幻覺。李秀蓮抱著他的手在發抖,指尖冰涼,劉黑娃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心跳得像在跑死循環。
那天晚上,劉黑娃發起了高燒。不是代碼邏輯錯誤的熱修復,是真真切切的體溫升高,小臉燒得通紅,呼吸像臺老舊的風扇,呼哧呼哧帶著雜音。李秀蓮急得直掉眼淚,用濕毛巾給他擦額頭,劉建國跑遍了大半個工地,才從一個退休老中醫那里討來半包退燒藥。
藥是黑色的膏狀,聞著像燒焦的電路板。李秀蓮用勺子挖了點,混著溫水往他嘴里送,苦味瞬間炸開,劉黑娃拼命扭頭躲開,卻被父親粗糙的手掌按住了臉頰。“聽話,吃了就好了。”劉建國的聲音難得放軟,胡茬蹭過他的額頭,扎得人發癢。
藥最終還是灌了進去,苦得他直吐舌頭。迷迷糊糊睡著前,他聽見父母在低聲說話。“要不送回老家吧?”李秀蓮的聲音帶著哭腔,“這地方不是人待的,娃再折騰下去要出大事。”
劉建國沉默了很久,煙袋鍋在鞋底上磕了磕:“再等等,等大廈封頂,拿到工資就走。”
劉黑娃在高燒的混沌里,突然想起前世寫的那段異常處理代碼:try {重生逆襲} catch (現實暴擊){返回原點}。原來人生從來沒有容錯機制,錯誤一旦發生,就只能硬著頭皮往下執行。
退燒后的第二天,劉黑娃被抱到工地的公共水龍頭旁洗澡。冷水澆在身上時,他看見水泥地上用粉筆畫著歪歪扭扭的格子,幾個工人蹲在里面打撲克,硬幣在粗糙的地面上滾動,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突然意識到,這些人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分配時間,而他腦子里那些精確到毫秒的時間復雜度分析,在這里連半張撲克牌都換不來。
一個穿藍色工裝的年輕人路過,褲腿上沾著新鮮的混凝土,他掏出個傳呼機看了看,屏幕上的綠色數字一閃一閃。劉黑娃的眼睛亮了——這是他重生后見到的第一個“電子設備”。可那年輕人很快把傳呼機塞回口袋,扛起一捆鋼筋朝基坑走去,背影在夕陽里拉得很長,像根沒被正確初始化的指針。
傳呼機都要淘汰了,他還惦記著 Java虛擬機?劉黑娃自嘲地想,任由李秀蓮用粗糙的毛巾擦著后背。遠處的塔吊已經停了,夕陽把基坑染成暗紅色,像個巨大的傷口。他知道這個大廈會在 2003年建成,成為這座城市的地標,可現在埋在里面的,除了鋼筋水泥,還有多少像他父母這樣的人?
夜里躺在木箱里,劉黑娃聽見隔壁傳來嬰兒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像在調試未完成的函數。他突然不再糾結于那些用不上的算法,而是開始數母親的呼吸聲——她太累了,呼吸里帶著輕微的喘息,每十五次喘息會停頓一秒,像個性能不穩的服務器。
或許人生從來就不是一段可以優化的代碼,劉黑娃想。沒有注釋,沒有文檔,甚至連編譯環境都隨時可能崩潰。他能做的,只是在尿布里憋著勁,等著明天早上那碗可能摻了沙子的玉米糊糊——這才是他眼下唯一能執行的“指令”。
風又吹得鐵皮門“哐當”響,劉建國翻了個身,嘟囔著“明天得把鋼筋捆緊點”。劉黑娃把臉埋進母親的衣襟,聞著那股混合著汗味和皂角的氣息,第一次覺得,或許該忘了那些二進制的世界。畢竟在這個連變量都隨時可能被回收的年代,能抓住的,只有這雙抱著他的、粗糙卻溫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