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前朝女將
- 作家bgmOW3
- 2826字
- 2025-06-29 13:22:03
懷仁殿內再次恢復沉寂,一直到殿外宣告,“陛下。”
內官宮女紛紛跪地。
季遠明身著龍袍,跨步進入殿內,應是用了胡粉遮蓋住了昨夜荒唐的痕跡,他走過韋聞忠時,一個眼神都沒給,而過蘇雁初時也只斜睨一瞬。
天子走上主位,大馬金刀地揮袍坐下,雙手架膝,道:“不知宰相找朕何事啊?”
“微臣是來請罪的。”韋聞忠依舊保留著那套話術,邁開腿走到殿中心,鞠躬道:“臣失責。”
“哦?”皇帝身子微微前傾,眼里透出一絲意外,道:“宰相何罪之有?”
韋聞忠彎得更深了,蘇雁初似乎能看到那寬大群跑下他顫抖的雙腿。
“臣為一國宰相,應以萬民福祉為根基,以社稷安穩為要務。上諫言正君心,下肅綱紀約百官。”
“噢?”皇帝又后靠回龍椅,道:“朕覺得這些宰相都做得很不錯。”
韋聞忠低低冷笑,道:“臣失責,沒能及時規正陛下遠征之心,竟在此時頒布招兵令此等傷國之事!實在是有違宰相之責!”
這句話說得太重,簡直就是點著皇帝腦袋罵他誤國!
皇帝橫眉怒目,指著臺下的韋聞忠道:“你!”
蘇雁初趕忙上前,單膝跪地作揖道:“陛下,韋相近日舊疾復發,榻上養病又聽聞頒布招兵令,一時心急趕來,還請陛下諒解。”
“雁初你也覺得朕有錯?!”
蘇雁初還未回話,一旁弓腰的韋聞忠終是受不了,側斜著倒了下去。
蘇雁初趕忙扶住,皇帝在龍椅上喊道:“你們都是死人嗎!宣太醫!”
韋聞忠整個人癱在椅子上,雙腿還在無意識的打顫,他手牢牢緊握太師椅的扶手,努力撐起身體。
“老師。”蘇雁初低聲安撫他,道:“不要急,陛下沒有離開。”手掐住他虎口,讓他盡量清醒。
過了一會兒,太醫讓他服下參丹,韋聞忠才慢慢睜開眼,盡是疲憊。
“陛下,召回征兵令,否則恐有大禍啊……”韋聞忠聲音干涸,仿佛一水井再失去水壓時的嘶叫。
季遠明見他如此病態,畢竟他曾經也喚過他一聲老師的,胸中怒火也已消去大半。
他不想再做辯駁,只壓住聲調道:“除扶余是父親的遺愿,無論如何,朕都是要做成的。”
蘇雁初道:“陛下,何必急于一時,待國本恢復,再啟兵遠征豈不更善?”
“不必再勸!”皇帝走下臺階,背著手道:“朕心意己定,遠征遼東,刻不容緩!”
———
將韋聞忠送回府邸后,蘇雁初調轉方向,向西南而行。云漢津橫跨南北兩域,經緯分明開皇城大內,皇親官宦與普通百姓。
東橋而過,喧囂人煙便緩緩入耳。
家中那只貍貓不知去誰家揣了崽子回來,蘇雁初想著去南市買些干魚。
這貍奴怪得很,昂貴罕見的肉鋪和鮮肉它都興致缺缺,反而是小五拿的魚干它十分喜歡。
走到南市,就見集市大門很多人排著隊伍,幾個兵士站在墻前,身后貼著皇召。
想來是征兵事宜。
還未走近,就看到一家三口在一旁,女子抽噎,不舍地拉著丈夫,孩童好似剛會走路,抱住母親的腿。
“好日子才幾日,又要打仗!”婦人掩面道。
“我才是去報道,還沒去呢。”男人寬慰著。
“那兵冊上寫了你名字你遲早要走,不如我去求求情,孩子還這么小,你若走了我怎么辦!”
男人抬起粗糲地手上輕輕揩掉妻子的眼淚,扯出一抹苦笑道:“我肺有舊疾,就算去了或許也是后勤類的,不妨事。”
“這皇帝瘋了不成!”婦人咬牙恨道:“一定要天下百姓都家破人亡才甘心嗎!”
男人趕緊捂住她的嘴,張望四周,后說:“今個可是有內城官兵在這,你這么說不要命了!”
妻子忽地又掉下兩滴豆大的淚珠,落在丈夫的手上。男人心一疼,松開手再細聲安慰。
孩童仰著腦袋,小聲道:“娘不哭,娘不哭。”
這一下,婦人再也忍不住了,伏在丈夫肩頭狠狠哭了一場。
看那隊伍里的男子,老少皆有,無一不面露難色,也偶爾有那么幾個臉上透露出興奮,初出茅廬的牛犢子妄想著建功立業。
蘇雁初嘆口氣,進了南市買了魚干后再出來,就看到那男人已經在登冊了。蘇雁初走過去,負責登冊的官兵站起身,作揖道:“都統!”
蘇雁初接過兵冊,墨跡微干,她雙手捧著查閱,去年兵冊大多壯年,十七八至三十歲的居多,這份案冊雖只記著數十人,可年紀小至十四,大至四十。
陸生。
蘇雁初抬眼看那男人,記在步兵,可這人不是有肺疾嗎?蘇雁初想開口,可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人,幫的了一個幫不了百個,便放下兵冊。
囑咐道:“有隱疾的要問出來,記錄在冊由兵部做二次調整。”
“是!”
過西橋入北城。
蘇府朱色大門。
兩位灑掃的仆人見她回來了,停下問好:“家主。”
“嗯。”蘇雁初踏步進入。
蘇家是燕朝開國砥柱,跟隨太祖起兵定江山,開朝封國公。期間一十六年南下平亂,西奪失土,創下戰功赫赫。
可在武元一十七年,遠征朔漠遭遇敵襲,父兄戰死沙場。
蘇家只留下蘇家長子新婚妻子和年僅十四的妹妹蘇雁初。為保全蘇家榮光,留國公封號,蘇雁初招婿后再重啟封號,而一年后先帝駕崩,新帝登基,任y蘇雁初為玉螭衛大都統。
管家老九見她回來了,便上前道:“家主,夫人娘家人今日來了。”
嫂子的家人?蘇雁初點頭,想來應該是勸長嫂再嫁事宜,長嫂加入蘇家也才一年多就失去丈夫成了寡婦,娘家在她守孝一年后便頻頻上門勸嫁,可長嫂總是不應。
也六年了,長嫂這歲數經不起蹉跎。每次蘇雁初去勸時,嫂子總佯裝怒意,嗔道:“難不成小姑子掌家后就養不起嫂子我了?!”
蘇雁初只能作罷。
想著,過外庭經正院,穿過長廊來到嫂子住的東廂平菊院,還未進院就聽見一道女聲從院內傳來。
“梨兒,你也為蘇家大郎守身六年,足夠了!”張氏母親語氣焦急道:“老家那邊都說你品德好,守婦道,如今正是最好擇婿再嫁,難不成你真要守著這么孑然一生嗎!”
江梨回話,語調不高卻十分堅定,道:“娘,我不再嫁不是為了博得名聲。”長舒一口氣后。
“我就是,不愿再嫁。”
“你!蠢姑娘。”張氏見女兒這幅模樣,心里只恨鐵不成鋼,母女連心,這六年來江梨的堅守讓她明白其中緣由,到如今她不再忍了,深吸一口氣,道:“你就算守一輩子,他也回不來了。”
江梨是典型的江南閨秀,容貌淡雅,與洛陽牡丹女子不同,她一張巴掌小臉,鼻頭圓潤,杏眸彎眉,這六年來更是素愛穿淡色,就如一朵羊脂玉般,白凈清瘦。
此時母親一句話,擊中了她心底,雙眼漸紅,道:“我等得他的,這樣,到了英曹地府也是他的妻兒。”
張氏聽聞,瞪大眼睛,張著嘴不知要說什么,一手拿起茶盞砸碎在地,重話囫圇個飛出來了:“你何不現在去死!成個烈女!”
門吱呀一聲,蘇雁初從外進來,臉上銜著淡笑,道:“剛入府就聽管家說岳母來了。”
張氏見是蘇雁初,連忙側過臉,掩住急促的喘息。
“雁兒,你回來了。”江梨也迅速抬手揩去眼角的淚珠,換上一張笑顏起身迎蘇雁初。
“嫂嫂前幾日還因倒春寒得了風寒,怎么又衣衫單薄的在庭院內。”蘇雁初抬眼去看那兩個侍女,說:“去給夫人取大氅來。”
“是。”
張氏聽聞女兒得病,低眉看了她一眼,郁結的怒火更是堵著上不去下不來。
“你怎么不與母親說。”張氏上前拉過她的手,冰涼極了,只余心疼。
“都已經好了,有什么好說的。”江梨道。
侍女拿來大氅,替她披上,圍領一圈短絨的兔毛,更顯出她的蒼白臉色。
“已到午時,今日就在我院中用膳吧。”蘇雁初道。
三人便朝西走去,路上張氏拉著女兒的手沒松開。
蘇府前中后三庭,東側兩院,西側三院,中庭有主院。
按理說蘇雁初即已成家主,應該是入住中庭主院,可她總不愿搬進去,一直住在她出生便待的秋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