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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叩門(上)

朔風如刀,卷著鵝毛般的雪片,狠狠刮過揚州城青灰色的高墻深巷。天早早晦暗下來,寒意刺骨,尋常百姓早已縮回各自暖灶前,守著一點微末的熱氣,在攢錢購置的狐裘里哆嗦著,只盼這鬼天氣早些過去,好把案頭那塊積攢了整年的肉鹵上,也算沒白熬過這艱難一年。他們的心思,是這般簡單、認命,又帶著點苦澀的盼頭。

而揚州城東,沈家那闊大陰森的宅邸深處,雕梁畫棟隔絕了外頭的風雪,也隔絕了人間的暖意。暖閣里,炭火燒得噼啪作響,沈家主母王氏裹著雪白的狐裘,指尖捻著一顆飽滿的蜜餞,聽著心腹婆子低聲回稟。

“莊子上剛遞了信兒,”婆子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刻意的不以為然,“那位…歿了?!?

王氏動作一頓,蜜餞停在唇邊,隨即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像是拂去一點微不足道的塵埃?!芭??清沅丫頭?”她慢條斯理地將蜜餞送入口中,甜膩的滋味在舌尖化開,“也是,她那身子骨,在那破地方能熬過幾個冬?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數,克死了生母,又差點敗了家中財元,送她出去,也是為沈家擋災了?!逶敼怼??呵,這諢名倒也沒白叫。行了,知道了,按規矩,找個薄棺埋了就是,別聲張?!彼龘]揮手,仿佛揮走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一只擾人的飛蟲。閣內暖意融融,熏香浮動,與莊子上那個在孤寂冰冷中咽氣的庶女,隔著的何止是風雪,是人間到地獄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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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魂莊。這名字帶著刻骨的惡意,貼在揚州城外三十里一處荒僻山坳里幾間搖搖欲墜的土屋上。寒風毫無遮擋地從破敗的門窗縫隙灌入,卷著地上薄薄的浮塵,嗚咽盤旋。屋里,唯一的土炕上,一具單薄的軀體早已冰冷僵硬。正是沈家庶女,沈清沅。她蜷縮著,像一片被霜打透、又被徹底遺忘的枯葉。凍得青紫的臉上,殘留著痛苦和某種近乎麻木的絕望。角落里,散落著幾封未曾寄出或寄出也杳無回音的信箋,墨跡早已被漏進來的雪水洇開、模糊,如同她短暫而卑微的一生:

“阿父,阿母,沅兒到莊上了,勿牽掛…”

“阿父阿母,這里好冷,沅兒病了,你們能來看看沅兒嗎?”

“父親母親,沅兒大病初愈,可幾位媽媽被我傳了病氣,不幸死了,你們能再送幾位女使來嗎?”

“父親,院子快被雨沖垮了,您何時接我回府呀?”

“沅兒上山摘草藥時,被蛇咬了舊傷,中了毒,好痛…”

最后一張紙頁上,只有兩個力竭而絕望的字:“姑娘,歿”。

幾個負責看守的粗使婆子圍在隔壁灶間,就著一點劣質的燒酒驅寒,嘴里嚼著干硬的餅子,話題也繞不開炕上那具剛冷的尸首。

“真死了?”一個婆子灌了口酒,辣得齜牙咧嘴,“晦氣!這大正月的!”

“死了好,死了干凈!”另一個滿臉橫肉,毫不掩飾嫌惡,“‘清元財鬼’!克死親娘,克跑財氣,連累得我們在這鬼地方守著她受凍!死了正好,開春就能回府交差領賞錢!”

“可憐?呸!”第三個婆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她那苦命是她自個兒帶來的!誰讓她是庶出的命,偏又生了個天煞孤星的運道?要怪就怪她自己投錯了胎!嫡出的姑娘,哪個不是金尊玉貴?偏她,連府里看門狗都不如!死了也沒人掉一滴眼淚!趕緊的,弄點草席裹了,丟后山亂葬崗喂野狗去,省得臭了屋子!”

刻薄的話語在寒風里打轉,比屋外的冰雪更冷。她們沒有一個人,愿意再踏進那間停著尸首的冰冷屋子看一眼。

---

就在那具名為沈清沅的軀殼徹底斷絕最后一絲生機的瞬間,一股冰冷至極、又帶著滔天怨怒的意識,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驟然蘇醒,挾裹著破碎的記憶洪流,狠狠撞入這具已然冰冷的身體!

*“奴婢看得真真切切!是王妃,呈王府的大娘子!”*尖利的女聲在腦海炸開,帶著淬毒的指控。

*“不可能!她明明已經死了!對嗎?。俊?男人暴怒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震得靈魂都在顫抖。那是呈納景,她的夫君,她曾以為的倚靠!

冰冷的地磚,無情的拖拽,刁仆們鄙夷嫌惡的臉孔在她模糊的視線里晃動……孤魂莊破敗的屋頂,混雜著霉味和塵土的空氣涌入鼻腔……最后是鉆心的寒冷和窒息般的黑暗將她徹底吞沒。

蘇衡芷!她是蘇衡芷!蘇氏嫡女!明媒正娶的呈王妃!不是這個在冰冷破屋里無聲無息死去的沈家庶女!

“呃……”土炕上那具“尸體”猛地痙攣了一下,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破舊風箱抽動般的嘶鳴。一股強烈到撕裂魂魄的痛楚瞬間席卷了她——不,是“她們”!蛇毒在舊傷處灼燒,凍僵的四肢百骸像被無數冰針反復穿刺,喉嚨干裂如同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刀割般的銳痛。沈清沅這具身體,早已油盡燈枯,只余下這殘破不堪的皮囊和深入骨髓的創傷記憶。

痛!好痛!

冷!刺骨的冷!

恨!焚盡一切的恨!

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碎片在瀕臨崩潰的意識中瘋狂沖撞、撕扯。屬于蘇衡芷的,是王府的錦繡繁華、是主母的尊榮威嚴、是陰謀的冰冷刺骨、是背叛的刻骨銘心;屬于沈清沅的,是出生即帶原罪的惶恐、是生母慘死的陰影、是沈府深宅無處不在的鄙夷與苛待、是孤魂莊里日復一日的絕望與冰冷求救。那些模糊的、帶著淚痕的書信字跡,如同烙印般燙在蘇衡芷的靈魂上。

“我是誰……”一個微弱如蚊蚋的聲音在死寂的屋里響起,帶著極致的迷茫與痛苦。蘇衡芷的意識在劇痛和混亂中艱難地凝聚,像在狂風巨浪中抓住唯一漂浮的木板。“蘇衡芷……沈清沅……”兩個名字在舌尖滾動,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巨大的眩暈襲來,她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但那洶涌的恨意,如同深淵底燃燒的業火,不僅沒有熄滅,反而在瀕死的冰冷中,燒得愈發熾烈、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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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在無邊的冰冷與灼熱的恨意中沉沉浮浮,不知過了多久。再次恢復一絲清明時,蘇衡芷——或者說,占據了沈清沅軀殼的蘇衡芷——首先感受到的,是身體深處那依舊肆虐的蛇毒帶來的悶痛,以及深入骨髓的寒冷。但更清晰的,是外面灶間婆子們刻意壓低的、卻難掩興奮的交談。

“……總算斷了氣!晦氣東西,拖了這么久!”

“就是,害得老娘在這冰窟窿里多挨了這些天凍!趕緊的,老李頭,找張破席子,把她一卷,趁天黑扔后山溝里去!手腳麻利點!”

“嘿嘿,王媽媽,這‘財鬼’身上,可還留著點東西……”一個猥瑣的男聲響起,是莊子上管雜役的老李頭,“那根銀簪子,看著成色還行……”

“眼皮子淺的蠢貨!”被稱為王媽媽的婆子低聲斥罵,帶著一絲貪婪的急切,“人都死了,那點子東西還管什么用!趕緊弄走!埋深點!別留下痕跡!回頭府里問起,就說她熬不住病自己跑了,生死不知!懂嗎?咱們只管回府領賞錢是正經!別節外生枝!”

腳步聲朝著這間破屋走來,帶著毫不掩飾的粗魯和厭棄。

要像垃圾一樣被丟棄了嗎?

不!

絕不可以!

前世被污蔑、被拖拽、被丟在孤魂莊等死的絕望和憤怒,如同滾油澆在蘇衡芷心頭那簇名為復仇的火焰上!她猛地睜開眼!瞳孔深處,不再是沈清沅那怯懦認命的灰暗,而是燃著幽幽寒焰、屬于蘇衡芷的凌厲與決絕!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恨意在這一刻壓倒了身體的劇痛與虛弱。

門“吱呀”一聲被粗暴推開,老李頭那張帶著貪婪和嫌惡的皺臉探了進來,手里果然拎著一張破舊的草席?;璋档墓饩€下,他看到土炕上那本該是尸體的人,竟然睜著一雙亮得瘆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啊——!”老李頭猝不及防,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手里的破席子“啪嗒”掉在地上,整個人向后踉蹌,撞在門框上,臉色瞬間煞白如鬼,“詐…詐尸了!鬼?。。 ?

這一聲凄厲的嚎叫,把灶間的王婆子和另一個婆子也驚動了。兩人慌忙跑過來,擠在門口往里一看,也嚇得倒抽一口冷氣。

土炕上,那個她們確認已經死透了的“清元財鬼”,竟然微微抬起了頭!那張青紫僵硬的臉上,一雙眼睛亮得如同寒夜里淬了毒的刀鋒,冰冷、死寂,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直直釘在她們身上。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極其嘶啞、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窟窿里撈出來的:

“水…”

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是久居上位者浸透骨髓的威儀,是瀕死困獸發出最后一搏的兇戾!這絕不是一個怯懦等死的庶女能發出的聲音!

王婆子膽子稍大,也被這詭異的一幕駭得心膽俱裂,強自鎮定地厲聲喝道:“沈清沅!你…你是人是鬼?!”

“水…”那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固執。那雙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她們,仿佛只要得不到回應,下一刻就會從土炕上撲下來索命。

“快…快給她!”另一個婆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推搡著嚇傻了的老李頭。

老李頭連滾帶爬地沖到灶間,哆哆嗦嗦舀了半瓢冰冷的、帶著冰碴子的渾水,遞到門口。王婆子咬咬牙,一把奪過水瓢,硬著頭皮跨進門檻,遠遠地將水瓢往炕沿上一放,如同躲避瘟疫?!敖o…給你!喝了趕緊上路!別…別作怪!”

蘇衡芷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艱難地挪動凍僵的手臂。指尖觸碰到那冰冷刺骨的瓢沿,一股寒意瞬間刺入骨髓,卻奇異地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她幾乎是匍匐著,將臉湊近水瓢,貪婪地汲取著那渾濁的冰水。冰冷的水滑過灼痛的喉嚨,如同刀割,卻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那地獄般的干渴。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和身體撕裂般的疼痛,但她不管不顧,如同沙漠中瀕死的旅人。

半瓢冰水灌下去,身體內部仿佛有了一絲微弱的氣力在艱難凝聚。她喘息著,抬起頭,目光再次掃過門口那三個驚魂未定、如同見鬼般的人。她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多了一絲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意味,那語調,全然是王府主母發號施令的腔調:

“炭火…端進來?!?

王婆子被她看得渾身發毛,那句“端進來”的命令口吻更是讓她心頭一凜。這絕不是沈清沅!她敢肯定!眼前這人,雖然頂著沈清沅的皮囊,但內里透出的那股森然冷厲的氣度,讓她這個在沈府后宅浸淫多年的老奴都感到心驚肉跳。是厲鬼附身?還是……她不敢深想。

“還…還愣著干什么!去拿…拿點炭!”王婆子色厲內荏地朝老李頭吼道,自己卻不敢再踏進屋子一步。

老李頭哆嗦著端來一個破瓦盆,里面只有可憐巴巴的幾塊半燃不燃的劣炭,冒著嗆人的青煙。他飛快地把瓦盆放在離炕稍遠的地上,像被燙了手一樣縮回去。

蘇衡芷不再看他們。她閉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對抗著身體的痛苦,感受著那微弱炭火帶來的一絲可憐暖意。每一寸筋骨都在哀嚎,蛇毒的悶痛和凍傷的刺癢交織在一起,折磨著她的神經。屬于沈清沅的記憶碎片仍在不斷涌入:嫡母王氏冰冷的眼神,父親沈修文視若無睹的漠然,嫡姐沈清瑤刻意的刁難和嘲諷,下人們肆無忌憚的欺凌,孤魂莊里日復一日的孤寂與病痛……這些記憶與她前世被背叛、被拋棄的痛楚重疊、發酵,最終化為最純粹的燃料,注入她心中那名為復仇的熔爐。

活下去。

必須活下去。

以沈清沅的身份,以蘇衡芷的意志活下去!

回到那座吃人的沈府,回到那個冠冕堂皇的呈王府!那些背叛者、構陷者、踐踏者……一個都不能放過!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支撐著她瀕臨破碎的意志。她開始有意識地、極其緩慢地活動凍僵的手指、腳趾,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但她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很快又在寒意中變得冰涼。

門外,三個婆子驚疑不定地窺視著。王婆子臉色變幻,壓低聲音:“邪門!太邪門了!明明都硬了……這到底怎么回事?”

“王媽媽,要不…咱們還是……”老李頭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蠢貨!”王婆子瞪他一眼,“現在動手?萬一她真是…真是有什么古怪,咱們都得遭殃!先看著!她這身子,油盡燈枯,就算醒了也活不了多久!等她再咽氣!這幾天都給我盯緊了,別讓她鬧出什么幺蛾子!吃的喝的…吊著她一口氣就行!”

她們不敢再進去,卻也暫時不敢真的一走了之或下毒手。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僵持在孤魂莊這破敗的小院里彌漫開來。

---

接下來的日子,蘇衡芷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氣,每一次吞咽稀薄的米湯都如同酷刑。王婆子等人果然只給她吊命的吃食——冰冷的、帶著餿味的稀粥,偶爾有一點咸菜。炭火也吝嗇得可憐,那點微末的熱量根本無法驅散土屋的陰寒。

但她像一株從頑石縫里鉆出的野草,以驚人的意志力汲取著這點可憐的養分。白天,當婆子們縮在隔壁烤火或打盹時,她便忍著劇痛,在冰冷的土炕上,極其緩慢地伸展蜷縮的肢體。凍傷的手腳先是麻木,然后是鉆心的癢和痛,皮膚青紫腫脹,甚至有些地方開始潰爛流膿。她撕下還算干凈的內衫布條,蘸著冰冷的雪水,一點一點清理傷口。沒有藥,她就憑著前世在王府時略懂的一點醫理知識,回憶著沈清沅記憶中附近山野的草木,趁著婆子們懈怠,艱難地挪到門口,抓幾把被雪覆蓋的、不知名的枯草回來,嚼爛了敷在潰爛處。那滋味,苦澀辛辣,伴隨著傷口被刺激的銳痛,讓她渾身顫抖,卻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呻吟。

蛇毒并未完全清除,盤踞在右小腿的舊傷處,時不時發作,帶來一陣陣灼熱悶痛和眩暈。她只能用手死死按住傷處,用指甲掐進皮肉,用更尖銳的痛楚來保持清醒。

夜晚是最難熬的。寒風無孔不入,破舊的棉被如同鐵板。凍傷的傷口在低溫下更是痛得鉆心刻骨。她蜷縮著,將自己緊緊抱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屬于沈清沅的記憶總在夜深人靜時不受控制地涌現:年幼時被嫡姐推入冰冷的荷花池,無人問津,自己瑟瑟發抖地爬上來;生病時被克扣湯藥,只能躲在被子里無聲流淚;被送到孤魂莊時,那些押送婆子鄙夷的目光和刻薄的言語……這些記憶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帶來窒息般的絕望感。

“活下去……”她一遍遍在心里嘶吼,用蘇衡芷的驕傲和仇恨驅趕著沈清沅殘留的軟弱,“蘇衡芷!你是蘇氏嫡女!你是呈王妃!怎能倒在這種地方!怎能放過那些魑魅魍魎!”前世被誣陷時的畫面,呈納景那暴怒而不信任的眼神,刁仆們拖拽她時那粗糙骯臟的手,孤魂莊最初那段無人問津、傷口潰爛生蛆的黑暗日子……這些畫面交替閃現,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靈魂上,將那絕望一點點鍛造成冰冷的鋼。

恨意,成了她對抗寒冷和病痛最有效的良藥。

她的沉默和“安分”漸漸麻痹了王婆子等人。她們見她大部分時間都躺在炕上,氣息奄奄,除了要水和那點可憐的吃食,再無其他動靜,便也放松了警惕,只當她是回光返照,時日無多,只盼著她早點咽氣好交差。她們不再時刻緊盯,偶爾也會溜到附近莊子去串門,或躲在隔壁偷懶賭錢。

機會,就在這看似死寂的僵持中,悄然降臨。

一日,風雪稍歇,久違的慘淡日頭透過云層縫隙灑下一點微光。王婆子耐不住寂寞,帶著另一個婆子去鄰村串門了,只留下老李頭在院里劈柴,罵罵咧咧地嫌天冷活累。

蘇衡芷躺在炕上,敏銳地捕捉到外面的動靜。她屏息凝神,仔細聽著。老李頭劈了幾下柴,似乎覺得無趣,又罵了幾句,腳步聲竟朝著院外去了——大概是去附近小酒館買劣酒暖身了。

小院里,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就是現在!

一股力量陡然從身體深處爆發!蘇衡芷猛地從炕上坐起,動作牽扯到全身的傷口,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幾乎暈厥。她狠命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尖銳的痛楚刺激著神經。她扶著冰冷的土墻,幾乎是滾落下炕,雙腳觸地的瞬間,凍傷潰爛處傳來的劇痛讓她悶哼一聲,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

不能停!機會稍縱即逝!

她踉蹌著,如同一個破敗的提線木偶,一步一挪地蹭到門口。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簡陋的灶間,最終落在角落一個不起眼的、落滿灰塵的破舊木箱上。那是沈清沅被送來時唯一的“嫁妝”,里面只有幾件破舊不堪的衣物,早被翻檢過無數次。但蘇衡芷記得,沈清沅的記憶碎片里,有一個極其模糊的片段——生母留下的唯一念想,一枚成色普通的青玉平安扣,在嫡母派人搜查時,被她情急之下,塞進了木箱夾層底板的縫隙里!

她撲到木箱前,手指因為凍傷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她摸索著,摳著箱底那粗糙的木板。指甲劈裂了,滲出鮮血,她也渾然不覺。終于,指尖觸碰到一絲極其微小的松動!她用盡全力摳開那塊薄薄的、幾乎與底板融為一體的暗格!

一枚小小的、溫潤的青玉平安扣,靜靜地躺在灰塵之中。玉質普通,雕工簡單,卻是這冰冷地獄里唯一帶著點溫度的東西。生母模糊而溫柔的面容在記憶中一閃而過,隨即被更強烈的恨意覆蓋——正是沈家的薄情,才讓這對母女生離死別!

她毫不猶豫地將平安扣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仿佛帶來了一絲力量。緊接著,她的目光再次掃視。灶臺上,有一把豁了口的舊菜刀!她一把抓過,冰冷的鐵器入手,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沉重感。她將菜刀藏在破棉襖下。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灶膛里。她扒開冰冷的灰燼,在最底下,摸索到幾塊尚未完全燃盡、還帶著一點余溫的木炭!她飛快地將這些木炭揣入懷中,那點微弱的熱度透過單薄的衣衫熨貼著冰冷的皮膚,帶來一絲虛假的生機。

做完這一切,她已耗盡了剛剛積攢的所有力氣,眼前陣陣發黑,靠在冰冷的灶臺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著肺腑。外面傳來了老李頭哼著俚曲、搖搖晃晃的腳步聲!

她瞳孔一縮,用盡最后的意志,如同受傷的野獸般,手腳并用地爬回那間冰冷的土屋,幾乎是滾上土炕,迅速拉過那床破舊的棉被將自己蓋住,只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和慘白的臉。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老李頭醉醺醺地推門進來,帶著一股劣質燒酒的臭味。他瞇著眼,朝土屋這邊瞥了一眼,看到炕上似乎毫無動靜的鼓包,嘟囔了一句“晦氣”,便一頭扎進隔壁,很快響起了震天的鼾聲。

蘇衡芷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攥著那枚平安扣和懷里的木炭,聽著隔壁的鼾聲,眼中沒有絲毫睡意。那幽深的寒焰在瞳孔深處無聲地燃燒著,比灶膛里那點微弱的炭火熾熱千倍萬倍。

她活下來了第一步。接下來,她要讓這座孤魂莊,成為某些人噩夢的開始。第一步,便是要解決掉這具身體最大的威脅——那跗骨之蛆般的蛇毒,以及這具軀體難以承受的寒冷與饑餓。僅憑一點枯草和意志,遠遠不夠。她需要藥,需要真正的食物,需要恢復體力。而這一切,都繞不開外面那三個看守。尤其是那個老李頭,貪婪而膽小,或許……是第一個可以利用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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