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的大堂，喧鬧聲幾乎要將鎏金的屋頂掀翻。

酒氣與熏香混合，發酵出一種頹靡又醉人的味道。

就在這片渾濁中，門口忽然一靜。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她身著一襲裁剪利落的金絲法袍，腰束紫玉帶，步履間，衣袂上暗繡的寶相花紋流轉著細碎的金光，仿佛將整座銷金窟的璀璨都踩在了腳下。

她，便是天機閣的主人，尉遲璇璣。

一個將六界都視作自己算盤上數字的女人。

煙羅就站在人群最不起眼的陰影里，指尖摩挲著早已涼透的廉價茶杯。

她的目光像蟄伏的獵手，穿透人群，精準地鎖定了那個光芒萬丈的女人，舌尖輕輕抵了下上顎，品嘗到了一絲即將到來的、嗜血的甜意。

尉遲璇璣在一眾諂媚的簇擁下，目不斜視地走向樓梯。

機會，只有一次。

就在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煙羅端著茶杯的手腕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一斜，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推搡，整個人看似踉蹌地朝前撲去。

茶水潑出，目標精準——尉遲璇璣華貴無塵的法袍。

“放肆！”

護衛眼中寒光爆閃，殺氣瞬間鎖定煙羅。

“無妨。”

尉遲璇璣的聲音清冷，帶著被打擾的不耐，甚至懶得施舍一個眼神給這只妄圖吸引她注意力的螻蟻。

可就在這一瞬，煙羅看似驚慌撲倒的身子，指尖卻如最靈巧的飛燕，以快到極致的速度，在尉遲璇璣的袖口處輕輕一觸。

隨即，她像是受驚的兔子，驚慌失措地后退，低著頭連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尉遲璇璣眉頭微蹙，沒有理會這個插曲，徑直上了二樓。

直到走進那間被重重陣法守護的“天字一號房”，她才感覺到袖中多了一絲異樣的觸感。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夾出了一張被疊成細小方塊的紙條。

展開，上面只有一行字，筆鋒張揚，透著一股不知死活的瘋勁。

“千面魔偶，活的，想不想要？”

尉遲璇璣的瞳孔驟然收縮成最危險的針尖！

她指尖在身前的紫金算盤上輕輕一劃，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帶她，上來。”

煙羅走進這間奢華到極致的包廂，腳下踩著不知名靈獸的皮毛地毯，柔軟得幾乎要將人的靈魂吞沒。

尉遲璇璣已經坐在了那張由整塊暖玉雕琢而成的桌案后，手中把玩著那具小巧的紫金算盤“天運寶盤”。

“開個價。”

尉遲璇璣撥動了一下算盤珠子，清脆的撞擊聲仿佛在宣告這場交易的開始。

煙羅卻笑了，那笑容天真又邪異，帶著一絲病態的興奮。

“賣？”

她歪了歪頭，輕聲說，

“不，我不是來賣的。”

“我是來向您……做一次示范。”

在尉遲璇璣瞬間冰封的眼神中，煙羅催動了體內那股新生的、駁雜的靈力。

“噼啪——”

她渾身的骨骼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爆響，整個人像是被打碎重塑的泥偶。

容貌、身形、乃至發色，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劇變。

尉遲璇璣那雙永遠波瀾不驚的琥珀色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她放在紫金算盤上的手指，第一次僵住了。

不過三息，一個與她尉遲璇璣一模一樣的“人”，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無論是那身金絲法袍，還是那雙琥珀色的銳利眼瞳，甚至連右耳上那枚小巧的金色算盤耳墜，都分毫不差！

“我”頂著那張屬于天機閣主人的臉，對她露出了一個她自己絕不會做出的、充滿挑釁與玩味的笑容。

然后，大搖大擺地轉身，拉開了包廂的門。

門口的護衛看到“尉遲璇璣”走出來，立刻恭敬地躬身低頭：

“閣主。”

“我”學著尉遲璇璣的聲調，冷淡地“嗯”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袖口——那是尉遲璇璣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我”就這么在他們毫無懷疑的注視下，走下樓梯，取出一枚與尉遲璇璣身上一模一樣的身份令牌，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徑直走進了街對面的天機閣分部。

包廂內，真正的尉遲璇璣臉色第一次變得無比難看。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關在籠子里的困獸，眼睜睜看著另一個自己，在她的領地里肆意行走。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權被徹底剝奪的侵犯！

她低頭看向手中的“天運寶盤”。

算盤上，代表著煙羅氣運的那一處，此刻竟化作了一片無法解析的混沌漩渦，瘋狂攪動著她所有的推演！

“錚！”

一聲脆響，天運寶盤上一顆代表著“卜算”的玉珠，竟硬生生裂開了一道縫隙！

“天命之外，不可測算……”

尉遲璇璣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心臟擂鼓般狂跳。

恐懼、憤怒，以及一種更深的、對未知事物病態的興奮與占有欲，在她心底瘋狂交織。

這究竟是哪來的怪物！

片刻后，那個“假貨”回來了。

她施施然地走進包廂，將一本薄薄的、用特殊禁制封好的賬本，隨手丟在了桌上。

那是天機閣內部最機密的、關于與某個魔道宗門交易的賬本之一。

煙羅在尉遲璇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中，變回了自己原來的模樣，臉上帶著一絲病態的潮紅，那是極致的刺激帶給她的、無上的愉悅。

她拉開椅子，在尉遲璇璣的對面坐下，像一只玩弄獵物后心滿意足的貓。

“璇璣閣主。”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每一個字都像鉤子，勾著尉遲璇璣緊繃的神經。

“我證明了我的價值。”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

她身體微微前傾，一雙墨瞳里倒映著尉遲璇璣冰冷的臉，嘴角的弧度越發瘋狂。

“你是想多一個，我這樣無法預測的敵人……還是想多一個，能為你帶來無限可能的‘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