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眉眼清俊
- 婉轉山河:從棄女到太后
- 扶搖書野
- 2398字
- 2025-06-29 15:01:50
門簾被掀開,一個穿著青色細布直裰的少年走了進來。
看起來十二三歲的年紀,身量已開始拔高,眉眼清俊,和床邊的婦人有五六分相似,只是輪廓更硬朗些。
他手里捧著一個小小的白瓷碗,碗里盛著黑乎乎的藥汁,熱氣裊裊。
少年快步走到床邊,目光落在徐妍婉臉上,眼中帶著心疼。
她下意識地往被子里縮了縮,垂下眼瞼,不敢與他對視。
這少年……是這身體的哥哥?
“婉婉,感覺怎么樣?頭還疼得厲害嗎?”
少年開口問道,看著妹妹的微動作,聲音刻意放得溫和。
他把藥碗遞給婦人,“娘,藥熬好了,大夫說醒了就得趁熱喝。”
“好,好。”婦人接過藥碗,用勺子攪動著,輕輕吹氣。
“婉婉乖,把藥喝了,頭就不疼了,啊?”
她舀起一小勺,遞到徐婉唇邊。
濃重的苦澀藥味直沖鼻腔。
徐婉胃里一陣翻騰。
她看著那黑乎乎的藥汁,又看看婦人溫柔期待的眼神,再看看旁邊少年那審視的目光,巨大的壓力幾乎讓她窒息。
她不能露餡!
絕對不能!
她必須活下去,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活下去!
強忍著嘔吐的欲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
努力擠出一絲脆弱和依賴,微微張開嘴,任由那苦澀的藥汁灌入口中。
苦!
真苦!
苦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
死死忍著,小口小口地吞咽著,乖順得不像話。
婦人看她喝了藥,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拿著手帕輕輕擦去她嘴角的藥漬。
“真乖,娘的婉婉最懂事了。”
少年徐延景的目光在徐妍婉低垂的、微微顫抖的睫毛上停留了片刻。
又掃過她緊緊攥著被角、指節發白的小手。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松開,沒再說什么,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
一碗藥喝完,徐妍婉感覺像打了一場仗,渾身虛脫,嘴里殘留的苦澀讓她眉頭緊鎖。
“含顆梅子,壓壓苦味。”
婦人變戲法似的從袖袋里掏出一個小紙包,打開,里面是幾顆腌漬得紅潤透亮的梅子。
她拈起一顆,塞進徐妍婉嘴里。
酸甜的滋味瞬間在舌尖蔓延開,沖淡了苦澀。
徐妍婉含著梅子,小口小口地嘬著,那點熟悉的酸甜味道奇異地安撫了她緊繃的神經。
冰冷的四肢似乎也找回了一絲暖意。
她偷偷抬眼,飛快地瞄了一眼旁邊的少年。
徐延景正看著她,嘴角似乎彎起了一個極淺的弧度,但那眼神依舊深沉,帶著點若有所思。
“景哥兒,”婦人收拾好藥碗,對兒子說。
“你爹在書房也擔心著呢,你去告訴他一聲,婉婉醒了,燒也退了,讓他別太掛心。這里有娘守著就行。”
“好,我這就去。”
徐延景應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床上縮成一團的妹妹。
轉身走了出去,腳步很輕。
房間里只剩下婦人和徐婉。
婦人替徐妍婉掖了掖被角,手在她額頭上又試了試溫度,才真正放下心來。
她坐在床沿,輕輕拍著徐妍婉的背,像哄嬰兒入睡。
“睡吧,婉婉,再睡一覺,醒了就好了。娘在這兒守著你,哪兒也不去。”
那輕柔的拍撫,那溫柔的聲音,像帶著某種魔力。
徐婉緊繃到極致的神經,在這股暖意和安全的包裹下,一點點松懈下來。
后腦的鈍痛還在持續,身體的虛弱感也真實存在。
被這樣純粹的、毫無保留的關懷包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酸楚猛地涌了上來,沖垮了她強行筑起的堤壩。
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不住地顫抖。
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預兆地從眼角滑落,迅速沒入鬢角的發絲里,消失不見。
婦人拍撫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更輕柔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守著,目光落在女兒蒼白脆弱的小臉上,充滿了疼惜。
徐婉縮在溫暖干燥的被子里,身體疲憊到了極點,意識卻異常清醒。
現代的記憶碎片和眼前這虛幻的溫暖交織撕扯,讓她頭痛欲裂。
母親的慘叫和血泊,父親冰冷的眼神。
富二代驚恐的臉,水果刀刺入皮肉那令人牙酸的觸感……還有最后那道撕裂一切的白光。
她殺了人。
她滿手血腥。
她本該下地獄。
她躺在這里,被一個陌生的“娘”溫柔地拍撫著,嘴里還含著酸甜的梅子。
這巨大的反差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一陣陣地漫上來。
他們是誰?
那個眼神銳利的少年哥哥會不會發現了什么?
這溫暖能持續多久?
會不會下一秒就發現她是個冒牌貨,是個殺人犯,然后把她拖出去沉塘?
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她把自己縮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藏起來,就能安全一點。
被角被攥得死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婦人拍撫的手掌溫暖而穩定,一下,又一下。
那節奏奇異地帶著某種安撫的力量。
“別怕,婉婉,”
婦人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恐懼,聲音壓得更低,更柔,像耳語。
“摔一跤而已,醒了就好。娘在呢,爹在呢,哥哥也在呢。沒人能欺負我們婉婉。”
“娘在呢……”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徐婉冰冷的心湖里漾開一圈微弱的漣漪。
她死死咬著下唇內側的軟肉,把喉嚨里那股洶涌的嗚咽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能哭,不能出聲。
這么多年,從沒有被人如些溫暖的對待過。
強裂的情緒沖擊,腦中一陣恍惚。
在這里,她是徐妍碗,一個九歲的小女孩,有父母愛,有兄長疼。
她好好羨慕她呀……
她現在是徐妍婉,是摔了頭的徐家女兒。
時間在婦人輕柔的拍撫和徐妍婉無聲的煎熬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門簾再次被輕輕掀開。
一個穿著半舊靛藍色長衫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三十出頭,面容清癯,帶著讀書人特有的文氣,眼神溫和。
眉宇間似乎總縈繞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的郁色,像是經歷過什么沉重的打擊。
他腳步很輕,走到床邊,目光落在徐妍婉身上,那點郁色立刻被濃濃的關切取代。
“碧云,婉婉怎么樣了?”他低聲問婦人,聲音溫潤。
“錦文,”林碧云抬頭,對丈夫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燒退了,剛喝了藥,又睡了。大夫說了,醒了就好,就是磕著的地方得好好養著,還頭暈。”
徐錦文松了口氣,走到床的另一邊,俯下身,仔細端詳著女兒蒼白的小臉。
目光很柔和。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女兒的臉頰,又怕驚擾了她,最終只是極輕地替她把散落在頰邊的一縷碎發攏到耳后。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喃喃著,像是說給妻子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慶幸,還有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后怕。
徐妍婉能感覺到那只溫熱的手靠近時帶起的細微氣流,能感受到他目光里沉甸甸的分量。
她緊閉著眼,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讓它顯得均勻綿長,像一個熟睡的孩子。
可被子下,她的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