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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次錯位的擦身

  • 逆運狂徒
  • 悖論之影
  • 7844字
  • 2025-07-05 22:07:28

第七章一次錯位的擦身

冷冽的風從破碎的窗洞倒灌進來,裹挾著城市深處鐵銹與塵土的腥氣,刮在林默皸裂的唇上。他用袖子狠狠抹掉額角凝固的暗紅血痂,刺痛的觸感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瞬。墻上的掛鐘,分針在神經質般地跳動。下午 2點 17分。

不到兩小時。

身體深處傳來的撕裂般的疲憊感幾乎要將他拖垮,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肋骨的鈍痛。但他現在連休息的念頭都是奢侈。他像一頭受傷但被逼到絕境的野獸,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啞的嘶吼,猛地撲向床底那只沉甸甸的舊木箱。箱蓋上積了厚厚的灰,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灰塵在昏暗的光線下狂亂地起舞。林默用還能活動的右手,粗暴地掀開吱嘎作響的箱蓋。刺鼻的樟腦與朽木混合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一堆泛黃的紙張、褪色的布料,像被遺忘在時間角落的記憶殘片,雜亂地堆積著。他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近乎粗暴地翻找。一疊醫院的收費單據被撥開,幾張泛黃的舊照片(一家三口模糊的笑臉)被掃到一邊,一個褪色的紅布裹著的硬物——父親的市級技術能手證書沉甸甸地露出來。

他的動作驟然停住,指尖有些發顫。這本證書,曾是這個家為數不多的榮光,如今卻躺在廢紙堆里落滿塵埃。他猛地將其抽出,硬硬的封面硌著掌心。證書下壓著一摞更重要的文件:父親林建國皺巴巴的身份證、邊緣磨損發毛的戶口本、一張同樣滄桑但字跡清晰的工齡證明書——上面印著老機械廠生銹的公章。

“有了!”林默喘息著,心頭涌上短暫而劇烈的激蕩,如同瀕死者抓到了最后的稻草。他將所有證明文件連同那本證書疊在一起,塞進外套里最貼身的口袋,仿佛那是滾燙的希望之源。

最后,他的手探向箱子更深處,在幾件散發著陳舊樟腦味的厚重冬衣下面,摸到了一個扁平的軟布包。觸感冰涼堅硬。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出,一層一層揭開包裹了幾層的細軟布——露出的是一只泛著歲月溫潤光澤的銀鐲子。鐲身刻著極簡單的纏枝花紋,邊緣處有些許磨損,卻被摩挲得異常光亮。這是母親唯一的遺物,也是父親林建國在無數個難熬的夜晚,摩挲著入睡的精神寄托。一股沉甸甸的酸澀感堵在林默的喉嚨口。

“對不住…爸…媽…”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嘶啞低語,將鐲子緊緊攥在手心。堅硬的銀質硌得掌骨生疼,這份痛苦奇異地帶給他一絲虛幻的力量。

現在,是最艱難的一步。

林默腳步踉蹌地沖到里屋床邊。父親林建國蜷縮著,被劇痛折磨后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喉嚨里發出微弱嘶啞的“嗬嗬”聲,眼睛半開半閉,渾濁的瞳孔沒有焦點,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翳。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拉鋸感,生命的氣息正在從這具枯瘦的軀殼里絲絲縷縷地流失。

“爸!”林默蹲下身,一只冰涼的手撫上父親同樣冰冷干枯的手背,另一只手用力撐開父親沉重的眼皮,“醒醒!聽我說!”

林建國的眼珠在他的手掌下困難地轉動了幾下,似乎想尋找聲音的來源,最終只有一絲微弱的光在灰蒙中一閃而過。恐懼如同冰冷的蛇瞬間纏繞上林默的心口——他不敢想最壞的結果。

“爸!聽得到嗎?!”林默的聲音拔高,嘶啞中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尖銳,帶著絕境的逼問,“機會!有救你的機會了!能搞到錢買藥!買……錢!”他語無倫次,生死關頭,所有的委婉都成了累贅。他知道,只有“錢”、“藥”、“救你”這樣的字眼,才能撬動父親深陷泥沼的意識。

“錢……藥……”果然,林建國的唇極其微弱地翕動了幾下,吐出兩個幾乎無聲的氣音。他那雙灰暗的眼睛,仿佛被這兩個詞點燃了一星微光,艱難地聚焦在林默布滿血絲與焦灼的臉上。

“對!錢!藥!”林默的心臟狂跳,將那摞證明文件和公告幾乎是舉到父親眼前,“簽字!爸!簽上你的名字!簽了就能拿到錢買藥!”

他從旁邊散亂的廢紙上扯下一小片還算平整的,又從桌縫里摳出一截半禿的鉛筆。沒有印泥,沒有精致的協議,時間不允許。

“簽這兒!”林默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將筆塞進父親攤開的左手里。林建國的左手比右臂情況稍好,但中風后遺癥造成的痙攣始終沒有消失,此刻那只手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

林默毫不猶豫地用自己同樣微微發顫的右手,緊緊、牢牢地握住了父親握筆的左腕!父親的皮膚冰冷干枯,像粗糙的砂紙。林默的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硬生生為父親制造出一個支撐點。

“爸,用力!握著筆!”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同時左手繞過父親的后背,死死抓住他左邊抖動的胳膊肘,用整個身體的力量試圖固定住那失控的顫抖,“林——建——國——寫名字!”

他一字一頓,語速緩慢清晰到了極致,仿佛每一個音節都在榨干他僅存的精神力量。他握筆的手腕牽引著父親抖動的左手,鉛筆尖艱難地觸碰到紙面——

開始只是一個丑陋而巨大的墨點,因為父親無法抑制的顫抖。林默額角青筋暴起,用盡全身力氣壓制著那非人力可控的抽搐。冰冷的汗珠混合著尚未徹底凝結的血跡,沿著他的臉頰流下,滴落在泛黃的紙頁上。他死死盯著鉛筆尖,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拔河。

終于,筆尖在紙上極其沉重地拖出一道歪歪扭扭、仿佛隨時會斷裂的筆畫——“林”。接著是更艱難更扭曲的“建”。當“國”字的最后一個口框艱難合攏時,筆尖在紙上狠狠劃出一道失控的斜線,隨即從父親無力的指間滑落。

那簽名丑陋至極,三個字大小不一,結構扭曲,如同垂死者掙扎的符號。但每一個筆畫都艱難地擠壓在一起,勉強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名字——“林建國”。

汗水浸透了林默后背的破舊衣衫,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太陽穴血液奔流撞擊的轟鳴。他顧不上喘息,迅速將證明文件攤開到簽名頁,重復剛才那如同酷刑般的過程——支撐、固定、牽引、書寫。父親的喉間發出模糊的痛苦嗚咽,身體在極度的不適中被強行操控。每一次落筆,都像是抽走了他殘存的一口氣力。

簽名結束的瞬間,林建國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癱軟下去,眼睛再次失去焦距,只剩下痛苦的喘息。林默猛地抽回手,將簽好名的文件和那只冰冷的銀鐲子貼身收好,那張承載著“林建國”簽名痕跡的廢紙也被他揉成一團死死攥在手里。

從床底翻箱,到喚醒,到支撐簽名完成——僅僅耗費了八分鐘。

“等我的藥…默……”身后傳來父親仿佛來自幽冥深處的囈語。那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把裹著倒刺的鉤子,狠狠扎進了林默的心尖。

他沖到大門口,用力拉開門——外面慘白的冬日天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冷風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瞬間扎透了他單薄的衣衫。就在他一步即將跨出的瞬間,一陣毫無預兆、夾雜著灰塵和碎紙屑的凜冽狂風,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從破碎的窗戶里灌入,帶著凄厲的嘯音,狠狠撞向里屋那僅有一簾之隔的床鋪!

“呃……咳!咳咳——!”林建國那本就如同破風箱般的咳喘瞬間被這灌進來的寒風撕碎,爆發出一種垂死掙扎般尖銳而絕望的嗆咳,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那聲音充滿了窒息的痛苦,瞬間穿透了林默的耳膜,砸在他的心臟上!

腳步如同被凍住。身后劇烈的咳嗽聲,每一聲都像淬毒的鋼針,刺向林默試圖前沖的后背。他握著門框的手指青筋暴突,指甲深深摳進開裂朽爛的木屑里。反噬!精準、冷酷、無處不在!它像一個幽冷的旁觀者,欣賞著他每一步的掙扎與痛苦。

牙關猛地咬緊,舌尖嘗到一股腥咸。不能停!停下就是雙輸!他用盡全身力氣,強迫自己從門框上拔出僵硬的手指,頭也不回地沖入了巷子冰冷的空氣里。

時間:下午 2點 25分。

身體早已超出了極限。每一次邁步,小腿肚都像灌滿了沉重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葉撕裂般的灼痛。腦子里的劇痛并未因運動而緩解,反而因為持續的缺氧加劇,像一把鈍斧緩慢卻堅定地劈砍著他的神經。然而,“14路公交站”的念頭如同一個赤紅的烙印,懸在他混沌的意識中心。他需要公交,那是時間最穩定的選擇!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奔跑。或者說,是在用意志強行驅動一具幾近報廢的軀殼。

巷子冰冷的水泥地面在腳下向后飛掠,兩旁是剝落著暗黃色墻皮的舊樓。風鉆進他的衣領,鉆進每一處裂開的傷口,帶來刀割般的痛楚。左臂的石膏邊沿在奔跑中不斷摩擦著臂彎的軟肉,帶來持續不斷的鈍痛。喉嚨里像被砂紙反復打磨,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血腥氣。

跑到巷子中段,靠近一處堆滿廢棄建材的墻角時,腳下那塊松動的地磚毫無征兆地向上突兀地彈起了一下!極其微小,幾乎可以忽略的顛簸感。但就在這瞬間,林默的左腳踝像抽筋般向內側猛地一拐!力量猝然失衡!

“呃!”他悶哼一聲,整個人失去控制地向旁邊廢棄建材堆栽去!

就在身體即將撞上那些銹蝕鋼筋和水泥碎塊的剎那,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疼痛與脫力!右臂肌肉爆發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撐向旁邊冰冷粗糙的墻壁!

嗤啦——!

袖子被粗糙的水泥墻面撕開一道大口子,裸露的手肘狠狠擦過墻面,火辣辣的疼痛傳來。但他也借著這一撐,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堆危險的廢棄建材,身體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沒有摔得頭破血流。冷汗瞬間浸透全身!

他低頭,看著那塊平整如初的地磚,又看了一眼擦破的胳膊肘,眼神冰冷如鐵。沒有詛咒,沒有停頓。這是反噬的又一張撲克牌,一張小小的“意外”。

時間:下午 2點 32分。

巷口終于出現在眼前,城市嘈雜喧鬧的背景音像潮水般涌來。那根熟悉的、印著褪色公交線路圖的鐵牌子,就是希望的燈塔!

林默撐著膝蓋,彎下腰劇烈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如同拉風箱。汗水迷蒙了視線,他抬起頭,在巷口川流不息的馬路和人流中搜尋那個熟悉的車影——

沒有!只有陌生的車流喧囂而過!

心臟驟然一沉。

一分鐘…兩分鐘……焦灼如同螞蟻,在冰冷的血液里啃噬著每一根神經。他看著腕上那部屏幕碎裂的廉價電子表,指針跳動得讓人心慌。

時間:下午 2點 35分。等了三分鐘。這在平時可能不算什么,但現在,每一秒都如此漫長而珍貴。

不能等了!

冰冷的決斷瞬間壓過焦灼。他猛地扭頭,沖向幾步開外的共享單車停放點。一輛輛藍色的單車像沉默的士兵排在那里。掃碼!開鎖!鏈條撞擊發出冰冷的金屬摩擦聲。

他跨上車座,踩下踏板。

疲憊至極的身體對蹬車這個動作發出了強烈的抗議,每一寸肌肉都在呻吟。但他必須榨干最后一絲力氣。他的目光死死盯向前方,腦海中是那張老廠辦公樓的地圖和墻上瘋跑的掛鐘。風猛烈地灌進嘴里,嗆得他連連咳嗽。

剛過一個十字路口,正準備拐入一條相對僻靜的抄近道小街時——

“汪汪汪——!”

一條半人來高、體型健壯但眼神兇惡的黑背大狼狗,脖子上掛著半截斷開的鐵鏈,猛地從斜刺里一個敞開的小院門里狂吠著沖了出來!目標直指正從它門前騎過的林默!涎水從咧開的嘴角滴落,露出森白的獠牙!

林默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極度疲憊的狀態下,身體的反應慢了半拍!那兇猛惡犬速度極快,幾個起落就狂撲到了近前!腥風撲面!

電光火石之間,林默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在極度緊張下爆發出殘余的力量!他猛地將車頭向旁邊廢棄店面包裹著破塑料廣告的柜臺角狠狠一拐!

吱嘎——!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單車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猛撲而來的惡犬前爪!巨大的沖擊力讓林默和單車一起在狹窄的人行道上劇烈地左右搖擺!他死死捏住剎車,右腿猛蹬地面,才堪堪穩住沒摔倒。

“吼——!”那惡犬撲了個空,更加狂躁,落地后轉身,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后肢蓄力,眼看就要第二次撲擊!

林默腦中一片空白,只有身體的本能在驅動。就在那兇犬再次撲起的瞬間,他猛地將單車向斜前方用力一推——并不是攻擊狗,而是讓單車沉重的車身阻擋狗的路線!

他則趁機向后急退幾步,抓起人行道上一個不知哪家丟棄的、裝有半袋潮濕廢土的破編織袋,用盡力氣向著那狗砸了過去!

砰!那袋子正好砸在狗頭附近,散開的濕土和惡臭糊了它一頭一臉。

“嗷嗚!”兇犬被這突如其來的污物糊臉阻了一下,狂怒中帶著厭惡,甩著頭向后跳開。

“虎子!回來!!”這時,院子里才傳來一個粗啞的男聲。那狗似乎對這聲音有些忌憚,不甘地沖著林默狂吠了幾聲,齜著牙,拖拉著斷開的鏈子慢慢退回了院子。

林默劇烈喘息,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后背早已濕透,也不知是汗還是嚇出來的虛汗。他看了一眼那歪倒的單車,鏈條都松脫了。他沖過去,費力地將沉重的車身扶正,將松脫的鏈條勉強歸位,蹬著試了試——輪子轉動起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但還能勉強前進。他不敢多留一秒,立刻跨上車,忍著鏈條刮擦護板的刺耳噪音,頭也不回地沖入了那條近道小街。

時間:下午 2點 45分。寶貴的十分鐘在接連的狼狽意外中飛速流逝。

“哎唷!眼瞎了你!想撞死人吶?!”

一個尖利刺耳的老嫗聲音猛地在他身側炸開!

林默差點從車座上彈起來!他剛才為了避讓前方不知哪里滾來的一個空礦泉水瓶,下意識擰了下車頭,單車幾乎是擦著一個剛從路邊菜攤走出來的、拎著好幾個塑料袋的老太太身邊掠過!

根本沒碰到!

但那個花白頭發的老人已經夸張地扔掉了手里的塑料袋,里面兩根蔫茄子骨碌碌滾到了路中央。她捂著胸口,一臉煞白,動作迅捷地擋在了林默車前!

“嚇死我了!賠錢!沒有五百塊你別想走!看你毛手毛腳的,肯定是趕著去投胎……”老太太唾沫橫飛,一雙渾濁的眼睛卻精明地上下打量著林默的舊衣衫和破車,臉上浮現出一種見到肥羊的貪婪。

周圍幾個好事的路人圍了過來。

林默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2:47。再環顧這狹小堵塞、看熱鬧的人越圍越多的巷子口。一股暴躁的戾氣猛地沖上他的頭頂!反噬的圍追堵截簡直是步步緊逼!

“滾開!”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困獸嘶吼般的咆哮猛地從他喉嚨里爆發出來。這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和瀕臨崩潰邊緣的冰冷狠戾。他猛地一抬車把,車輪粗暴地壓過地上的塑料袋和茄子!

那老太婆被他眼中的戾氣和駭人的氣勢懾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趁著這轉瞬即逝的空檔,林默全身力量灌注于雙足,單車的踏板在他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幾乎是人車合一,像一道破開濁流的閃電,帶著巨大的沖力和刺耳的刮擦聲,從老太婆身邊不到半尺的距離、幾乎是擦著她胳膊沖了過去!

他根本沒回頭看身后老太婆如何跳腳咒罵、或是路人如何議論。他像個逃犯,只留下車輪碾過菜葉濕滑黏膩的感覺和身后驟然響起的更惡毒的咒罵,在擁擠的街巷中倉惶逃離。

時間:下午 2點 51分。老機械廠那片陳舊的廠區輪廓終于在視線盡頭浮現出來。高聳的、布滿銹跡的冷卻塔,倒塌了一角的破敗廠房,荒草叢生中蜿蜒的鐵軌……像一個被時代遺棄的鋼鐵巨獸的尸骸。林默辨認著方向,根據記憶沖進一條更偏僻的斷頭路——這是公告后面小圖上標出的、通往老行政樓的捷徑。

他扔開那輛快報廢的單車(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去規范停車),邁開灌鉛般的雙腿,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前跑去。

就在他沖出小路拐角,距離那座灰撲撲、墻體斑駁的老廠辦公樓還有百十來米距離時,一陣與周遭破敗環境格格不入的喧囂聲浪和濃烈食物油膩香味從側面傳來。

他下意識地側頭瞥了一眼。

路邊不遠,停著一輛亮得能照出人影、底盤極低的橙色超級跑車。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塊耀眼的寶石被隨意扔在了垃圾堆里,刺目而荒誕。

幾乎同時,跑車剪刀門向上開啟。穿著裁剪完美的羊絨大衣,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的趙宇,正小心翼翼地護著副駕上下來的柳薇薇。柳薇薇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妝容明艷,手里提著一個扎眼的奢侈品品牌購物袋,臉上還帶著剛從高檔餐廳出來的愜意笑容。趙宇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她的腰側,眼神帶著掌控一切的傲慢與滿足。

林默腳步沒有絲毫停滯,甚至沒有放慢。他認出來了,視線只是如同掠過兩棵礙眼的行道樹,毫無情緒波瀾地收回。他只有一個念頭——沖到那棟樓里,把名字和希望交出去!他低下頭,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用所剩無幾的力氣向辦公樓發起最后的沖刺。

柳薇薇似乎正興致勃勃地對趙宇說著什么,一邊伸手去理被風吹到臉頰的一縷長發。就在她抬臂的瞬間,那個奢華的購物袋隨著她手肘的動作,毫無預兆地向外甩了一下!

幾乎是命運精妙的安排——

一個大約四五歲、扎著兩個羊角辮、臉蛋圓圓的小女孩,正從旁邊一家簡陋的蛋糕店門口跑出來。她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巴掌大小、剛買的白色奶油生日蛋糕。上面插著一支小小的紅色蠟燭,新鮮草莓裝飾顯得有點歪斜,顯然是小女孩家里過生日用的。

小女孩剛踏出蛋糕店一步,一心捧著蛋糕,完全沒注意旁邊的情況!

就在這零點幾秒內!

柳薇薇甩起的購物袋側面堅硬的金屬掛飾角,不偏不倚地鉤住了小女孩右手臂細嫩的袖口——非常輕微的、幾乎可以忽略的一次刮擦!

“呀!”小女孩發出一聲短促而受驚的尖叫,完全是條件反射地松開了原本就捧得不太穩的蛋糕盒!

那小小的白色蛋糕脫手而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無比短暫而精準的拋物線!

時間的流速在林默感知中驟然變慢了一瞬。

他眼睛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那白色的蛋糕盒子如同被精準制導,在空中極其短暫地翻滾了一下,蓋子瞬間打開!

里面那完整、新鮮、抹著厚厚純白奶油的生日蛋糕,就像一顆被投石機彈出的完美炮彈,沖破盒蓋的束縛,直直地、毫無偏差地砸了下去!

目標:趙宇胸前那件熨帖得一絲褶皺都沒有、價值不菲的雪白定制襯衫!

以及正抬頭看向他的柳薇薇那張畫著精致妝容的臉,和她那條新買的、綴著閃亮細鉆的淺粉色絲質長裙!

啪嗒!

一聲混合著黏膩和沉悶的巨響!

純白的、滑膩的奶油如同被摔碎的奶油瀑布,在巨大的沖擊力下瞬間覆蓋、涂抹開來!砸在趙宇胸前的那塊,直接在他昂貴的雪白襯衫上印出油膩膩的污漬擴散版圖!飛濺起的奶油碎屑則如同惡作劇的霰彈,精準地糊了他一下巴!

而柳薇薇——那張精心描繪的臉龐被正面的奶油糊得幾乎看不清五官!粘稠的奶油糊滿了她的鼻子、嘴唇、眼睛,幾縷發絲被牢牢黏在臉頰上。她那條嶄新的、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絲質長裙,更是被坍塌下來的奶油徹底污染!前胸、裙擺、腰際,觸目驚心!一塊沾著草莓碎塊的奶油,正不偏不倚地掛在她肩膀上那顆閃亮的鉆石裝飾物上,顯得尤為諷刺。

時間短暫凝固。

“啊——!!!!!!”

下一秒,柳薇薇那足以刺穿耳膜的、混合著憤怒、惡心、崩潰的尖叫聲劃破了午后的天空!刺耳欲裂!她雙手在臉上徒勞地抹著奶油,但越抹越糟,眼睛被糊得睜不開,狼狽得像一出荒誕劇里的小丑。

“靠!!”趙宇的怒罵聲緊隨其后,如同火山爆發!他看著自己胸前狼藉的白色粘膩,那股精心營造的優雅從容瞬間被粉碎,只剩下暴戾的驚愕和難以名狀的惡心!昂貴的定制襯衫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狽!他手忙腳亂地想去擦,卻發現只能讓污漬在昂貴的布料上暈染得更加開。

“嗚嗚……我的蛋糕……爸爸給我買的……”小女孩顯然被嚇傻了,看著地上摔得一塌糊涂、混入泥土的奶油殘骸,終于后知后覺地爆發出響亮的哭聲。

“囡囡!怎么了?!”一個系著圍裙、手上還沾著面粉的男人(顯然是蛋糕店老板)聞聲氣急敗壞地沖了出來,看到眼前一幕,再看看地上哭泣的女兒和女兒手里空空如也的盒子,又看看趙宇和柳薇薇的狼狽,臉色瞬間氣得通紅,指著他們怒吼:“你們怎么走路的?!撞壞我女兒的蛋糕!賠!賠我們新的!”

場面瞬間混亂到極致!柳薇薇歇斯底里的尖叫、趙宇暴怒的咒罵、小女孩嚎啕大哭、老板憤怒的指責……路過的行人也紛紛停下腳步,圍成了一個小圈,指指點點,夾雜著低笑和議論。

奶油混合著憤怒、眼淚和無措,空氣里彌漫著荒誕的香甜與油膩的羞辱感。

林默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他甚至沒有再多看那混亂風暴的中心哪怕一眼。那聲尖叫響起時,他只是眉頭下意識地一蹙,隨即更快地低下頭,將身體壓得更低,加快步伐,如同一個沉默的幽靈,穿過了這片驟然爆發的喧囂漩渦。辦公樓老舊而沉重的玻璃大門,就在前方十幾米處。

就在他跨過大門門檻的瞬間,識海深處那片沉寂了許久的灰暗界面,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一條信息清晰地浮現在他思維的“視野”中:

【成功利用命運反沖之漣漪,影響他人(趙宇、柳薇薇)重大公眾形象(負面)事件,間接減輕自身潛在威脅/規避暴露風險,獲得氣運點:3】

冰冷而精確。

林默嘴角抿起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幾乎微不可見的鋒利弧度。沒有絲毫喜悅,只有一種冰冷的、如同刀鋒在鞘內摩擦般的銳利感。他一步踏入了老廠辦公樓的陳舊走廊,將門外的混亂、尖叫、以及那三個新鮮出爐的氣運點,徹底關在身后。時間緊迫,更大的戰役在前方等著他。

時間:下午 2點 54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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