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胛骨上的詛咒王蠱與心臟同頻跳動,每一次脈動,都將妲己的妖氣與洛基的符文之力更深地刺入聞仲的五臟六腑。然而,此刻讓他心膽俱裂的,卻非自身的劇痛,而是來自坐騎墨麒麟的哀鳴。
那悲鳴穿雲裂石,不似戰場嘶吼,反倒像一頭太古神獸在臨終前,對天地發出的最沉痛的控訴。
聞仲強撐著站起,望向自己的忠實伙伴。只見墨麒麟的左前足,一處陳舊的傷口正在發生恐怖的異變。那里本是征戰北海時被冰霜巨人的戰斧所傷,此刻,傷口處卻再無血肉,取而代之的,是從骨髓深處鉆出的、瑰麗而致命的翡翠冰晶。
冰晶突破了堅不可摧的麒麟鱗甲,向外綻放成一朵妖異的七瓣冰花。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蟬翼,半透明的瓣膜內,竟裹挾著一幕幕微縮的、流動的戰場投影,刀光劍影,人仰馬翻。而花蕊之處,更是一個緩緩旋轉的盧恩符文黑洞,正貪婪地抽取著墨麒麟的神獸精元,根系如蛆,死死鉆入骨髓。
一股無形的時空毒素以冰花為中心彌漫開來。花影籠罩之處,法則紊亂,因果錯位。一名手持長戈的精銳士兵,身軀在光影中急速縮小,轉瞬間竟變成一個剛會走路的幼童,茫然地拖著與自己身高不符的兵器。他身旁,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兵,則在眾目睽睽之下返老還童,發出嘹亮的嬰啼,戰甲垮塌在地。
恐慌如瘟疫般在軍陣中蔓延。這比任何刀劍都更可怕,它直接從時間層面,抹殺一名戰士的存在。
就在此刻,整片冰原開始劇烈震動。不遠處,萬載冰川轟然開裂,一座龐大到超乎想像的蒸汽朋克要塞,竟從冰層之下緩緩升起!城墻斑駁,竟是由無數廢棄的雷神之錘胚胎與破碎的商朝青銅鼎塊焊接而成,北歐的粗獷與東方的古樸,構成了一種詭異而扭曲的和諧。環繞要塞的護城河內,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液態的甲骨文,那些古老的文字如蝌蚪般游動,任何觸碰到的冰塊,都瞬間被無形的力量“卜”斷了氣運,化為齏粉。
城門洞開,一群身材矮小但筋骨強健的生靈走了出來,他們是傳說中早已絕跡的尼德威阿爾矮人。為首的長老看見聞仲與異變的墨麒麟,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悲哀。
“東方的太師,”長老聲音沙啞,仿佛生銹的齒輪在轉動,“那朵花,是世界樹的時空膿瘡,是洛基種下的滅世之毒。唯一的解法,就在城中。”
聞仲沒有時間猶豫,他強忍劇痛,驅使著步履蹣跚的墨麒麟,走入那座矮人遺城。要塞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齒輪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座未完成的巨型金屬造物——時空錨。它的主體結構,赫然是一截早已石化的建木殘根!
“這是我們一族的終極工程,用來錨定歸墟,修正被諸神黃昏與封神大劫攪亂的因果鏈。”長老解釋道。
聞仲的目光卻被墨麒麟足上的冰花死死吸住。他額間的天目金光暴漲,忍著神魂撕裂的痛楚,強行讀取那七瓣花瓣中封存的記憶。一瞬間,無數跨越文明的真相洪流般涌入他的腦海!
第一瓣花:他看見初代矮人王,手持一柄他無比熟悉的黃金之劍——軒轅劍,一劍劈開了世界樹的混沌之根!無數創世級的盧恩符文如螢火般四散飛濺。
第四瓣花:場景變幻,冰天雪地中,還是嬰兒的北伯侯袁福通,竟被年輕時的妲己抱在懷中哺乳!那本該滋養生命的乳汁,卻呈現出妖異的粉晶色,蘊含著最原始的狐毒。
第七瓣花:畫面深入到了阿斯加德的核心,奧丁威嚴地坐在神座上,但他緊閉的右眼皮之下,封印的并非血肉,而是一道由無數因果律交織成的、用來鎮壓洛基的終極方程!
真相令人窒息。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交織著無數文明的亙古陰謀。
“時間不多了!”矮人長老嘶吼著,啟動了最后的獻祭。三百名身軀早已與機械融合的冰炎族戰士,被投入熔爐。他們的血肉化作奔騰的光纜,驅動著時空錨的無數齒輪開始轉動。長老自己則走上操作臺,用一把符文匕首,決絕地剜下了自己的左眼,將那枚尚在滴血的眼球,狠狠按入時空錨的基座凹槽!
眼眶中淌出的鮮血,在地面自動繪成了一幅復雜的《連山易》啟動陣。
“錨尖指向——歸墟!”
時空錨被激活了。然而,這不成熟的工程,引發了更恐怖的災難。因果鏈開始全面崩解!
聞仲身后的士兵,發絲在瞬間硬化、拉長,變成了無數條纖細的青銅鎖鏈,鎖鏈的另一端,竟虛無地連接在英靈殿瓦爾哈拉的黃金酒杯之上!戰場上空,出現了無數時空斷帶,大唐的玄甲騎兵與維京人的龍頭戰船在同一片天空下交錯廝殺,卻互不相干。
最致命的悖論,出現在聞仲眼前。他看見一個身穿布衣的少年,正是年少的自己,手持一把淬毒的匕首,眼神怨毒,正狠狠刺向身邊墨麒倫的左前足——正是那處誕生出冰花的傷口!
過去、現在、未來,徹底混淆。聞仲的神魂幾乎要被這瘋狂的景象撕碎。
“不對……不能對抗……要疏導!”劇痛中,聞仲的腦中迸發出一絲瘋狂的靈光。混亂的源頭有兩個,一是時空錨,二是冰花。若將兩者結合,以毒攻毒,以亂治亂,是否有一線生機?
他做出了一個連矮人都無法理解的創舉。他伸出長滿猙獰嫩芽的右臂,小心翼翼地,竟將那朵汲取麒麟精元的時空冰花,從麒麟足上完整地采了下來,植入了時空錨那因缺乏核心而空置的能量接口!
“噗!”冰花入體,巨大的時空錨發出滿足的嗡鳴。花瓣中的戰場投影,竟開始自動校準時空錨的混亂參數!
“墨麒麟,助我!”聞仲嘶吼著,引動自己與坐騎的心神契約。墨麒麟忍著斷足之痛,發出一聲龍吟般的長嘯,將自己蘊含著建木氣息的神獸精血,噴涌而出,澆灌在時空錨的錨體之上!
神血激活了建木殘根的記憶功能。一瞬間,聞仲的右肩、墨麒麟的斷足、妖異的冰花、龐大的時空錨,四者之間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共生,能量同步脈動!
“錨定——歸墟!”
聞仲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吼出了指令。
這一次,時空錨成功了。一道融合了青銅與黃金光芒的穩定光束,從錨尖悍然射出,撕裂空間,精準地洞穿了時空盡頭的歸墟核心!
剎那間,天地間所有錯亂的景象都靜止了。那道光束之中,一卷浩瀚無邊的榜文徐徐展開,長達三百里,正是傳說中的封神榜真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然而,當他們看清榜文的內容時,無不遍體生寒。原本寫著“雷部正神”的名錄,竟已被一股霸道的妖力涂改。一行由無數扭動的、細小的狐貍毛發拼湊而成的新名字,赫然刻在其上:
【詭計之神·洛基】
一切的抗爭,一切的犧牲,都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時空錨完成了使命,基座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裂開一道縫隙。縫隙之中,露出的,正是那顆被冰封的、屬于奧丁的右眼。
成功,換來的是更沉重的代價。墨麒麟的左足永遠化作了翡翠冰晶,那朵被摘除的花朵印記處,每到一個辰時,便會噴發出一陣細微的時空塵埃,塵埃中,隱約裹挾著妲己那銷魂蝕骨的嬌笑。
而聞仲,因強行干涉因果,他的滿頭黑發,在一瞬間盡數化為灰白。每一根蒼白的發絲,都承載了一個平行世界的記憶。發絲飄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走馬燈般投射出無數種可能:沒有被狐妖所害的殷商盛世、與奧丁結盟共抗混沌的未來、甚至……他自己登臨神王寶座的幻影。
他成了行走的平行宇宙檔案館,背負著所有“本可以”的沉重記憶。
他踉蹌地跪倒在地,伸手觸碰那顆冰封的奧丁右眼。在冰晶的瞳孔倒影深處,他清晰地看見,妲己正展開那卷被篡改的封神榜,將它,緩緩地、溫柔地,插入了世界樹最深處的根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