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的余溫在北海的寒風中迅速冷卻，那輪焚盡機械巨蟒的微型太陽，已然熄滅。冰海重歸死寂，只余下破碎的浮冰與彌漫的蒸汽。聞仲立于墨麒麟之上，木化的右臂依舊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但他天目中的金光，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銳利。他看透了夏桀的怨恨，也瞥見了奧丁的陰謀，但這一切的源頭，仍被萬年的冰封所掩蓋。

他需要一個答案。

“起鼓！”

一聲令下，幸存的殷商甲士迅速行動。他們用冰霜巨艦燒熔的殘骸為基，架起了一面巨鼓。鼓面并非凡物，而是以戰死的妖化幽魂之皮蒙成，金色的火焰紋路在慘白的皮質上若隱若現。聞仲接過鼓槌，那是由塵世巨蟒最長的一根毒牙打磨而成，槌頭處，更鑲嵌著一片他隨身攜帶的軒轅劍碎片。

他沒有蓄力，只是平平一揮，槌落鼓心。

咚！

沒有震耳欲聾的巨響，只有一道凝若實質的音波，在空中化作一頭《山海經》所載的雷獸虛影。那雷獸獨足，形似夔牛，周身電光繚繞。它無聲咆哮，一足踏下，百里冰蓋應聲而碎！萬年的玄冰如同脆弱的琉璃，裂開無數蛛網般的縫隙，竟隱隱勾勒出一副上古山海的輿圖。

冰層之下，一座被時光凍結的戰場，豁然洞開。

無數青銅戰車的殘骸與維京長船的龍骨糾纏在一起，一截斷裂的岡格尼爾神槍，斜斜插在一架戰車的車轅上。更遠處，成百上千的矮人工匠被封在冰中，依舊保持著揮錘鍛打的姿態，一座巨大的鐵砧上，甚至還擱置著一具尚未完成的雷神錘胚胎。

而在戰場的盡頭，是一扇高達三百丈的青銅巨門。門扇之上，雕刻著繁復無比的河圖洛書，而在那些卦爻的縫隙間，竟又嵌入了一枚枚閃爍著寒光的盧恩符文。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門上的門環所吸引，那不是金屬，而是活物。

左邊的門環，是一顆早已化石的巨大頭顱，天靈蓋上釘著一根青銅長釘，聞仲認得，那是北歐神話中智慧巨人密米爾的頭顱。而右邊的門環，竟是一只還在流淌著神血的巨大眼球！那眼球隨著夔牛鼓的余音微微收縮，金色的瞳孔深處，倒映出的不是聞仲的身影，而是一只九尾妖狐，正貪婪地啃食著世界樹的根須。

是奧丁的右眼！

血淚從眼角滑落，在青銅門扇上蜿蜒流淌，所過之處，竟烙印下一個個滾燙的商周甲骨文。

“開門。”聞仲的聲音沙啞而堅定。

一名巫祝上前，嘗試以五行靈力觸碰門上的卦象。門扇之上，《連山易》的八卦符號依次亮起，坎、艮、震、巽……然而，當他試圖點亮最后一個“乾”卦時，卦爻間的盧恩符文驟然化作一條條冰霜毒蛇，閃電般咬向那名巫祝。只聽一聲脆響，那名強大的殷商戰士，瞬間化作了一具晶瑩剔剔的冰晶算籌，摔落在地。

門鎖，是活的，也是致命的。

聞仲天目金光暴漲，直射那扇巨門。在神光的照耀下，奧丁眼球滴落的血淚痕跡之下，一個被刻意掩蓋的第九卦，緩緩浮現——歸墟！萬物終結之地！

他伸出木化的右臂，以指代筆，隔空點向那枚“歸墟”暗卦。

轟隆——

青銅巨門緩緩開啟。門縫中，泄出了一股混雜著建木汁液的琥珀香氣與炙熱鐵水的味道。緊接著，一陣詭異的聲響傳來，那是無數機械捶打的鍛造聲，竟與一下下沉重的心跳聲完美共振。每一次心跳，都讓在場所有甲士的鎧甲上，浮現出蛛網般的血色紋路。而在那心跳聲的間隙，似乎還夾雜著兩個重疊的呢喃，一個是奧丁的威嚴低語，另一個，屬于妲己。

門后，是比冰封戰場更加顛覆認知的景象。

一條巖漿瀑布從虛空中倒灌而下，澆灌著一片廣袤的青銅森林，每一棵“樹”都是一件尚未完成的神器胚胎。三千名身材矮小、動作整齊劃一的機械矮人，正揮舞著鐵錘，瘋狂捶打著一截巨大的世界樹根，那根須之上，赫然纏繞著幾頁《封神榜》的殘頁！

鍛造場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熔爐。爐火的核心，跳動著一小簇永恒之火。爐壁上，則鑲嵌著十二塊夏朝的玉璋，上面依稀可見大禹治水的圖刻。而那些機械矮人手中揮舞的鍛錘，竟全都是縮小版的雷神之錘！

聞仲的目光越過這一切，死死盯住那扇門上的奧丁右眼。他不再猶豫，探出那只木化的手，狠狠按了上去。

剎那間，浩瀚的記憶洪流沖入他的腦海。

第一重記憶里，阿斯加德的神王奧丁，親手挖下了自己的右眼，將其獻祭給一棵貫通天地的東方神木，以換取“商湯伐夏”的天命。

然而畫面一轉，記憶被污染了。一只妖媚的九尾狐尾，如毒刺般扎進那顆眼球，強行植入了一段新的執念：“殷商，亦當滅亡！”

最終的真相，讓聞仲如墜冰窟。這扇青銅巨門，根本不是遺跡，而是一座時空牢籠！它囚禁的，是矮人族真正的先祖。而門外這三千機械工匠，包括整個北歐九界的矮人，全是洛基制造的傀儡！

“以神之血，重鑄人族之劍！”

聞仲怒喝一聲，竟硬生生將奧丁的右眼從門上摳下，反手投入中央熔爐！神血蒸發，爐中爆發出諸神的哀嚎。他隨即噴出一口心頭精血，灑向那根被捶打的世界樹根上纏繞的軒轅劍柄。精血融入，六百位商朝先王的虛影自血光中浮現，齊聲怒吼！

劍柄光芒大盛，斬斷了所有傀儡矮人身上的無形絲線。三千具機械造物瞬間崩潰，化為一地零件。

與此同時，鍛造場深處的一根青銅柱上，一個真正的矮人蘇醒了，他解開束縛，露出壯碩的胸膛，上面用甲骨文深深烙印著三個字——姬軒轅！

轟！！！

中央熔爐承受不住神血與神器的雙重沖擊，轟然炸裂。漫天飛濺的火星，在漆黑的穹頂之下，最終拼出了兩個冰冷的大字：

翦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