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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歸與重逢

  • 棋步山水間
  • 佳乙
  • 3969字
  • 2025-06-29 11:38:58

初春的晨光透過窗紙,在云隱的小屋內(nèi)灑下斑駁的光影。她徹夜未眠,面前的桌上擺著兩樣?xùn)|西:一封信和一個精致的木制魔方。

魔方是她這一個月來秘密制作的,每一小塊木料都來自王宮不同的角落——藥草園的桃木、書房的老檀、甚至玄璟最常去的那座亭子的欄桿碎屑。六種不同的木質(zhì),打磨得光滑如鏡,拼合成一個完美的立方體,每一面都能旋轉(zhuǎn)。

云隱的手指輕輕撥動魔方,木塊發(fā)出細微的咔噠聲。這就像她和玄璟的關(guān)系,看似雜亂無章,卻暗藏規(guī)律,只是她至今未能拼出完整的圖案。

信已經(jīng)寫好,簡短而克制:

“陛下:

山林召喚,不得不歸。

魔方六面,六木制成,

一如人心,復(fù)雜多變。

若他日得解,或可再見。

云隱“

她將信和魔方放在桌上最顯眼的位置,又取出一副五子棋,在棋盤上精心布下一個殘局。這是她和玄璟最后一次對弈時未完成的棋局,當(dāng)時他笑著說下次繼續(xù),卻不知再無下次。

小灰在她腳邊不安地轉(zhuǎn)圈,似乎感受到即將到來的離別。云隱彎腰撫摸狐貍?cè)彳浀拿l(fā):“我們要回家了。“

收拾行囊只花了很短時間——她來時就沒什么東西,走時也只帶走屬于山林的幾件舊衣、藥囊和那副木制五子棋。玄璟送她的白玉棋子、珍貴醫(yī)書,全都整齊地留在原處。

晨霧未散時,云隱抱著小灰,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輕巧地翻過宮墻的古樹。落地時,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這座生活了半年的宮殿。朝陽為琉璃瓦鍍上金邊,美得令人心碎。

“再見,玄璟。“她輕聲呢喃,轉(zhuǎn)身沒入晨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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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璟在云隱離開的當(dāng)天傍晚就發(fā)現(xiàn)了異常。

“陛下,云醫(yī)師一整日未出房門,晚膳也未用。“青柳跪在書房地上,聲音發(fā)抖,“奴婢敲門無人應(yīng)答,怕出了意外...“

玄璟手中的朱筆一頓,一滴紅墨濺在奏折上,如血般刺目。他起身大步走向藥草園,心中已有不祥預(yù)感。

小屋整潔得過分,所有物品都擺放得一絲不茍,唯獨少了生活的氣息。桌上的魔方和信立刻抓住了玄璟的視線。

他先拿起信,短短幾行字卻看了足足一刻鐘,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然后他轉(zhuǎn)向那個奇怪的木制方塊,拿在手中轉(zhuǎn)動,六種不同的木香混合在一起,莫名讓他想起云隱身上的氣息——復(fù)雜而純粹。

棋盤上的殘局讓他駐足。這是他們未下完的那局棋,當(dāng)時他執(zhí)黑,云隱執(zhí)白,局勢膠著。而現(xiàn)在,白子多下了一步,形成一個奇特的圖案——黑子看似被圍,實則暗藏殺機;白子表面松散,卻處處留有余地。

玄璟凝視棋盤,突然明白了什么。這不是隨意的擺放,而是一個訊息——云隱在告訴他,她不是逃離,而是選擇;不是放棄,而是等待。

“來人!“玄璟的聲音讓門外守候的侍衛(wèi)渾身一顫,“備馬!“

“陛下要出宮?現(xiàn)在已近黃昏...“

“備馬!“玄璟怒吼,一把抓起魔方和信,“再廢話一句,朕砍了你的頭!“

半個時辰后,一隊精銳騎兵沖出王宮,奔向西北方的山林。玄璟一馬當(dāng)先,黑色大氅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眼中的銳利足以刺穿夜幕。

“搜遍每寸山林!“他下令,“找不到人,你們也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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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隱回到山中小屋已是三天后。她故意繞了遠路,先去看了白狼和山中舊友,確認(rèn)它們都安好才回到自己的住處。

小屋久無人居,積了薄灰,但一切如舊。云隱推開窗戶,讓山風(fēng)帶走沉悶的空氣,開始打掃。小灰興奮地在屋里屋外亂竄,顯然比云隱更高興回家。

正當(dāng)她擦拭桌上的灰塵時,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云隱的手頓住了——不可能這么快!她故意留下迷蹤,玄璟怎么可能...

馬蹄聲漸近,伴隨著男人的喊叫和犬吠。云隱快步走到窗前,透過縫隙看到一隊騎兵正在山腳下分散搜索。而更近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獨自策馬向山坡奔來——玄璟,只身一人,沒有侍衛(wèi)跟隨。

云隱的心跳如鼓。她沒想到他會親自來,更沒想到他來得如此之快。理智告訴她應(yīng)該躲起來,但雙腳卻像生了根,無法移動。

玄璟的馬停在小屋前的空地上。他翻身下馬,鎧甲未著,只一身墨色勁裝,腰間配劍,看起來風(fēng)塵仆仆卻依然威嚴(yán)逼人。

“云隱!“他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朕知道你在這里!出來!“

云隱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春日午后的陽光刺得她瞇起眼,但她依然看清了玄璟臉上的表情——憤怒,但更深的是某種她從未在這位君王臉上見過的東西:恐懼。

“陛下不該來此。“她平靜地說。

玄璟大步上前,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你敢私自離開王宮!“

“我不是宮中人,來去自由。“云隱直視他的眼睛,“我在信中已經(jīng)說明。“

“什么狗屁信!“玄璟從懷中掏出那封信狠狠摔在地上,“還有這個!“魔方緊隨其后落地,在泥土上滾了幾圈,“你以為幾個破木頭塊就能打發(fā)朕?“

云隱彎腰撿起魔方,輕輕拂去上面的塵土:“陛下不懂它的意義。“

“那就告訴朕!“玄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為什么要走?是因為那村子的事?朕可以解釋...“

“不需要解釋。“云隱掙脫他的手,“陛下是君王,有權(quán)做任何決定。而我...只是個山野醫(yī)師,無法認(rèn)同那樣的決定。“

玄璟的臉色陰沉如暴雨前的天空:“所以你選擇逃跑?“

“不是逃跑。“云隱搖頭,“是選擇。陛下和我生活在兩個世界,有不同的法則。強行留在王宮,只會讓我們都痛苦。“

“痛苦?“玄璟冷笑,“朕給你的待遇,哪一點讓你痛苦了?專屬御醫(yī)的地位、珍稀藥材、自由出入的權(quán)利...“

“一座金籠子依然是籠子。“云隱輕聲打斷他,“陛下,您真的認(rèn)為我在乎那些嗎?“

玄璟沉默了,眼中的怒火漸漸被困惑取代。遠處傳來侍衛(wèi)的呼喊聲,他頭也不回地吼道:“都給朕退下!退到山腳去!“

待腳步聲遠去,玄璟的聲音低沉下來:“那棋盤...是什么意思?“

云隱沒想到他竟能注意到那個細節(jié):“那是我們未下完的棋局。白子多走一步,形成'遠歸'局——看似分離,實則呼應(yīng)。“

“說人話。“玄璟咬牙道。

“我在告訴陛下,離開不是因為怨恨或恐懼。“云隱直視他的眼睛,“而是因為我們需要距離,看清彼此真正的位置。“

玄璟的眉頭緊鎖:“朕不需要距離。朕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陛下要什么?“云隱反問,“一個聽話的醫(yī)師?一個被困在金籠里的山野女子?“

“朕要你!“玄璟幾乎是吼出這句話,“就你這樣,固執(zhí)、無禮、倔強...但真實的你!“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在云隱心中激起層層漣漪。她沒想到玄璟會如此直白地表達,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yīng)。

天色突然轉(zhuǎn)暗,遠處傳來雷聲。春天的山雨來得又快又急,轉(zhuǎn)眼間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

“進屋吧。“云隱轉(zhuǎn)身走向小屋,玄璟緊隨其后。

屋內(nèi)狹小簡陋,與王宮的奢華天壤之別。玄璟站在門口,雨水從他的發(fā)梢滴落,昂貴的錦袍濕透貼在身上,看起來前所未有的狼狽。

云隱遞給他一塊干布:“擦一擦吧。“

玄璟接過布,卻沒有動作,只是盯著云隱:“跟朕回去。“

“不。“

“為什么?“玄璟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懇求,“朕可以...改。那些讓你不滿的決定,朕可以重新考慮。“

云隱震驚地看著他——這是玄璟第一次承認(rèn)自己可能犯錯。雨聲漸大,敲打著屋頂?shù)拿┎荩钛a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不是因為具體某件事,陛下。“云隱最終說道,“而是我們根本的不同。您相信權(quán)力和鐵腕,我相信生命和自由。這不是對錯問題,是本質(zhì)差異。“

玄璟沉默良久,突然問:“那你對朕...可有半分情意?“

這個直白的問題讓云隱措手不及。雨聲中,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

“有。“她最終誠實地回答,“但正是這份情意,讓我更無法妥協(xié)自己的本心。我不想有一天,因為愛您而恨自己。“

玄璟的表情像是被狠狠擊中。他轉(zhuǎn)身望向門外的暴雨,雨水模糊了山林與天空的界限,一切都混沌不清。

“朕從未向任何人低頭。“他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但為了你...朕愿意學(xué)習(xí)。“

云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

“叫朕玄璟。“他轉(zhuǎn)身,雨水順著臉頰滑落,像是眼淚,“就在這里,此刻。不是君王與醫(yī)師,只是玄璟和云隱。“

云隱的眼眶濕潤了。這一刻的玄璟如此真實,沒有王冠,沒有鎧甲,只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

“玄璟...“她輕聲喚道,這個名字在舌尖上有種奇妙的親密感。

玄璟走近一步,雙手捧起她的臉:“給朕...給我一個機會。不是作為君王命令你,而是作為男人請求你——跟我回去,幫我找到更好的方式。“

云隱在他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真誠。那一刻,她心中的堅冰開始融化。

“我需要保留回山林的權(quán)利。“她輕聲說。

“可以。“

“我需要繼續(xù)行醫(yī)救人,即使有時會冒犯宮規(guī)。“

“可以。“

“我需要你真正聽取我的意見,而不是當(dāng)作兒戲。“

玄璟嘴角微揚:“這個最難,但...可以。“

雨聲漸歇,一縷陽光穿透云層,透過窗戶照在兩人身上。云隱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那我愿意嘗試。“

玄璟如釋重負,額頭抵住她的:“朕...我不會讓你失望。“

“還有一個條件。“云隱突然說,從懷中取出那個魔方,“解開它。什么時候解開,什么時候我才能真正接受你的心意。“

玄璟接過魔方,仔細端詳:“這有什么玄機?“

“六種木頭,六種紋理,六種香氣。“云隱微笑,“就像人心,需要時間去理解和拼合。“

玄璟輕笑一聲,將魔方收入懷中:“朕...我會解開它。但在此之前...“他低頭,在云隱唇上落下輕如羽毛的一吻,“這是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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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后,王宮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變革。

云隱以平民身份被立為王后,震驚朝野。更令人驚訝的是,她不僅保留了藥草園和小灰,還推動建立了面向平民的醫(yī)館制度,將王室醫(yī)療資源向百姓開放。

玄璟的統(tǒng)治風(fēng)格也悄然改變。他依然威嚴(yán)果決,但少了幾分往日的冷酷。云隱的建議讓他開始重視民生,減少嚴(yán)刑峻法。那場屠殺村莊的決定,他公開承認(rèn)錯誤,并補償了幸存者。

王太后起初強烈反對,但在看到兒子前所未有的平和與決斷力后,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山野兒媳。

至于那個魔方,玄璟花了整整兩個月才解開。當(dāng)他興奮地沖到藥草園,向云隱展示拼合完美的六面時,云隱只是微笑,從抽屜里取出另一個更復(fù)雜的魔方。

“這次是九面的。“她調(diào)皮地說。

玄璟大笑,將她攬入懷中:“朕有一生的時間慢慢解。“

而在每個月圓之夜,王和后都會秘密離開王宮,回到山林小屋住上兩日。在那里,沒有君王與王后,只有玄璟和云隱——下棋、采藥、與山中老友相聚。

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如同五子棋盤上的黑白子,看似對立,實則和諧共存。而這一切,都始于一個山野女子與一位君王的相遇,始于他們愿意跨越鴻溝,理解彼此的世界。

[全文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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