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顧承淵指尖發(fā)麻。冰冷的印刷體“離婚協(xié)議書”五個字，如同淬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他剛剛被“海王星”密鑰真相攪得天翻地覆的腦海。

前世染血的遺書，今生絕望的離婚協(xié)議。

畫面重疊，帶著毀天滅地的沖擊力。

他猛地抬眼，看向沈清秋。

她依舊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身體顫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在遞出協(xié)議后，似乎耗盡了最后一絲支撐的力量，瞳孔里的光徹底渙散。她的嘴唇翕動了一下，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有兩行清淚，無聲地、洶涌地順著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滑落，砸在光潔的地磚上，也砸在顧承淵的心尖，蝕骨灼心。

那眼淚，不是委屈，不是憤怒，是徹底的、瀕死的灰燼。

“沈清秋……”顧承淵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試圖上前一步，想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然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間，沈清秋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猛地一顫！空洞的眼神驟然聚焦，里面爆發(fā)出一種深入骨髓的、近乎本能的恐懼！她如同受驚的兔子，用盡全身力氣向后縮去，脊背重重撞在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別碰我！”她終于發(fā)出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泣血的嘶啞，“求你……顧承淵……放過我……簽了它……放過我……”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的刀子，狠狠剮在顧承淵的心上。放過她？簽了它？她把他當(dāng)成了什么？把她自己又當(dāng)成了什么？一個急于擺脫的惡魔？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物件？

那份剛剛發(fā)現(xiàn)的、關(guān)于“海王星”和醫(yī)療檔案的恐怖猜想，此刻如同沸騰的巖漿，混合著沈清秋眼中刻骨的恐懼和這份冰冷的離婚協(xié)議，徹底點(diǎn)燃了顧承淵胸腔里壓抑到極致的暴戾！

放過她？休想！

前世他沒能護(hù)住，眼睜睜看著她墜落。今生，他剛從地獄爬回來，找到了她，也找到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線索，她竟然想用一紙協(xié)議把他推開？把他重新推回那無邊的悔恨和黑暗中去？

“放過你？”顧承淵的聲音陡然拔高，冰冷刺骨，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席卷了整個走廊。他猛地跨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間將沈清秋完全籠罩在濃重的陰影里。強(qiáng)烈的壓迫感讓沈清秋的呼吸幾乎停滯，她驚恐地睜大眼睛，淚水凝固在臉上。

顧承淵一把攥住了她那只還抬著、試圖阻擋他的手腕！纖細(xì)的手腕在他鐵鉗般的大手中脆弱得不堪一擊，冰涼的皮膚下，他甚至能感覺到她脈搏瘋狂而虛弱的跳動。

“沈清秋，”他低下頭，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著猩紅的血絲和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一字一句，如同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令人膽寒的戾氣，“你以為，一紙協(xié)議，就能把我們之間的一切，一筆勾銷？！”

“前世你跳下去的時候，問我來生愿陌路！”他的聲音壓抑著雷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沈清秋的心上，也砸在他自己的靈魂上，“現(xiàn)在你告訴我，簽了它，放過你？！”

“做夢！”

話音落下的瞬間，刺啦——！

一聲尖銳刺耳的撕裂聲在死寂的走廊里爆開！

顧承淵攥著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的手猛地用力，雪白的紙張?jiān)谒搁g如同脆弱的枯葉，瞬間被撕成兩半！他看也不看，手臂狠狠一揚(yáng)！

碎片如同被狂風(fēng)卷起的雪片，紛紛揚(yáng)揚(yáng)，四散飄落。白色的紙屑落在光潔的地磚上，落在沈清秋凌亂的發(fā)間，落在顧承淵冷硬如大理石雕琢的下頜邊。

沈清秋徹底僵住了。她看著漫天飄散的碎片，看著眼前男人如同被激怒的遠(yuǎn)古兇獸般可怕的眼神，巨大的恐懼和一種更深沉的、無法理解的絕望徹底淹沒了她。她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向下滑去

顧承淵瞳孔驟縮！

在她身體徹底癱軟觸地的前一秒，他猛地俯身，長臂一攬，將她冰冷輕盈的身體狠狠撈進(jìn)了懷里！

入手是驚人的瘦弱和冰冷。隔著單薄的針織衫，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硌人的肩胛骨。一股混雜著廉價皂角、消毒水和一種極其微弱、若有似無的藥味的清冷氣息瞬間涌入他的鼻腔。這氣息，與他記憶中那顆薄荷糖的清涼甜香，判若云泥。

“沈清秋？！”顧承淵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下意識地收緊手臂，試圖將懷里這具冰冷的身軀捂熱。

沈清秋毫無反應(yīng)。她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黏在眼瞼下，臉色白得像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整個人仿佛一具精致卻了無生氣的琉璃娃娃，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她暈過去了。在極致的恐懼和絕望的沖擊下。

顧承淵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捏住，痛得他幾乎窒息。他不再猶豫，一把打橫抱起沈清秋。她的身體輕飄飄的，幾乎沒有重量，這讓顧承淵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加猛烈——顧振邦！顧明軒！他們到底對她做了什么？！

他抱著她，大步流星地沖進(jìn)“云頂”公寓。厚重的金屬門在他身后無聲合攏，將外面冰冷的世界徹底隔絕。

公寓里恒溫的空氣也無法驅(qū)散沈清秋身上的寒意。顧承淵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客廳那張寬大柔軟的沙發(fā)上，動作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輕柔。他迅速扯過旁邊一條昂貴的羊絨毯，將她整個人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裹住，只露出一張蒼白得嚇人的小臉。

他半跪在沙發(fā)邊，伸出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探向她的鼻息。

微弱，但還有。

顧承淵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松了一絲，但隨即又被更深的陰霾籠罩。他看著她緊閉的雙眼，眉頭緊鎖，似乎在昏迷中也無法擺脫那巨大的痛苦。他伸出手，指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極其輕柔地拂開她額前被冷汗浸濕的碎發(fā)。

就在這時，他裹在她身上的毯子微微滑落了一點(diǎn)，露出了她纖細(xì)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