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他。

不是疏離，不是厭惡，是刻骨的恐懼。

為什么？

“沈小姐，”顧承淵壓下心口翻涌的劇痛和疑惑，聲音低沉，刻意放得平緩，卻依舊帶著一種天生的冷峻，“你還好嗎？”

沈清秋猛地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如同被暴風雨侵襲的蝶翼。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攥著手中的果汁杯，指節用力到發白。

沉默像冰冷的潮水，在兩人之間蔓延。

顧承淵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他能感覺到周圍投來的好奇、探究的目光。他剛想再說些什么。

“清秋！你怎么跑這兒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顧明軒端著酒杯，臉上掛著那副慣有的、溫和無害的笑容，快步走了過來。他自然地站到了沈清秋身邊，仿佛形成了一道保護的屏障，隔開了顧承淵極具壓迫感的身影。

“大哥，你也在這。”顧明軒看向顧承淵，笑容依舊，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警惕，“清秋她膽子小，不太適應這種場合，我正要帶她去安靜點的地方休息一下。”他語氣自然，仿佛沈清秋是他理所當然要照顧的人。

沈清秋在顧明軒出現的那一刻，緊繃的身體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絲，雖然依舊低著頭，但那種面對顧承淵時的驚懼感，卻明顯地緩和了。

顧承淵的目光在顧明軒那張偽善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沈清秋低垂的發頂。她對這個間接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子，反而沒有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雜著更深的疑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瞬間攫住了他。他下頜的線條繃緊，眼神銳利如冰錐，直刺顧明軒。

“是嗎？”顧承淵的聲音冷得掉冰渣，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幾分，“看來明軒你和沈小姐，很熟？

顧明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哪里，只是認識而已。沈伯父在世時，和我父親有過幾面之緣。”他避重就輕，隨即轉向沈清秋，語氣輕柔，“清秋，我們走吧？這邊太吵了。”

沈清秋依舊沒有看顧承淵，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像蚊子叫，然后順從地跟著顧明軒，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角落，迅速消失在衣香鬢影的人群深處。

顧承淵站在原地，陰影籠罩著他高大的身軀。他死死盯著兩人消失的方向，琥珀色的瞳孔深處，冰封的湖面下，是劇烈翻涌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熔巖。

顧明軒……沈清秋……

還有她眼中那刻骨的恐懼……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襯衫袖口下，那處前世車禍留下的、如今只存在于靈魂記憶中的灼痛疤痕。

事情，似乎比他預想的，更加復雜，也更加……有趣了。

宴會廳的喧囂被厚重的門隔絕在外，留下死一般的沉寂。顧承淵站在“云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腳下是沉睡的城市，萬家燈火如同散落的碎鉆。玻璃冰冷地倒映著他頎長孤絕的身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翻涌著比窗外夜色更濃稠的黑暗。

沈清秋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如同烙印，反復灼燒著他的神經。為什么？前世她為他而死，遺書中字字泣血控訴顧家，今生再見，她卻對他避如蛇蝎，甚至對顧明軒那個偽君子流露出依賴？

這不合邏輯！除非……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發生在跳樓之前，或者，發生在更早的、他未曾留意的角落。

還有顧明軒。他接近沈清秋，是巧合？還是……刻意的安排？那張溫和無害的面具下，藏著怎樣更深沉的算計？

紛亂的思緒如同糾纏的毒蛇，啃噬著理智。顧承淵猛地轉身，走到書桌前，粗暴地拉開一個平時極少觸碰的抽屜。里面沒有文件，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早已過時的舊式糖果鐵盒。盒身上印著褪色的卡通圖案，與這間充滿冰冷科技感和奢華氣息的書房格格不入。

他拿起盒子，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指尖傳來。指尖有些發僵地用力，盒蓋發出“咔噠”一聲輕響，被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