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松動了。

這一點毋庸置疑。

出了這么大的事，長輩自不會讓晚輩受到一點傷害。昆侖的天光一直未散，《麒麟血》和其他古籍翻了好幾遍，沒有任何頭緒，什么結界松動是這種情況？如若不處理，會怎樣？

先把孩子們送走。幾位長輩們商量。

許多孩子毛遂自薦，想要與師門攻破難題。長輩們無不為主堂前下跪的孩子們感動。但他們知道，他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是來多少晚輩也無法解決的。實際問題，還是經驗更可靠。

先與孩子們道別吧。

凌霜收拾行囊，順便與十七姐聊聊。

“聽十七姐的口音，是竭陽山下的人。”

“嗯，我和母親小時候住在那里。”

“那你為什么來昆侖呢？”

“我母親有些緩疾，竭陽醫術只能緩解疼痛，不能藥到病除。昆侖醫術舉世無雙，我想試試。”

凌霜心中的猜疑，有了答案。

“你來這多久了？”

“五六年吧，竭陽來信，說她大概還再能撐五六年，我打算三年后回去，目前，我的醫術還不算精湛。”

“可是，姜婆說她想你了。”

十七落淚。

凌霜笑笑，看著這個離鄉多年的游子。

她沒有真真正正的父親母親，但師門的照顧，也讓她有家的感覺。如果說與劉小憩沒有告別讓凌霜恍惚，那么這一次的恍惚，更深一步。

她，要與家人告別了。

冷孤鴻和兩個人的師父只是簡簡單單地與兄妹倆告個別。

凌霜想過很多次及笄禮，她也看過師姐們的及笄禮，她希望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儀式，的確，做到了。

有些草率的，就在昆侖山門。

凌霜的師父康洲把凌霜拉到一邊，送給她一枝簪子，女孩子，總是愛美的。傲雪的銀梅也正是她對她的期望。她抱了抱這個調皮的弟子，告訴她外面的世界，她會遇到不公，但她希望凌霜不要被嚇到，要有繼續挑戰的勇氣。她給凌霜重新盤了頭。

凌霜回來，腦袋上多了一把簪子，康洲送的。冷孤鴻失了態，這樣一來，他不送反而是不對的。

凌霜看出爹爹的窘迫，令人驚訝地，她直接開了口，凌霄沒攔住：“爹爹，你聽好了，你的禮物可以欠著，但，我要求你要親自送給我們。”

凌霄放開抓她手腕的手。

凌霜，長大了，不，現在，應該叫溫然。

凌霜的字，爹爹取的“溫”在前，是“溫良恭儉讓”的“溫”，讓她牢記五德；“然”，是師父取的，“昭如日月，卓然而立”是她的期許。

“爹，等我，你也要和師父給我起字！”凌霄笑著說，兩年，危機未結，他也要他們好好活著。

冷孤鴻答應了。

這兩小孩，生怕他不同意似的。

康洲笑笑。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漸漸地看不到他們們。凌霜問凌霄：“哥，我們去哪？”

“京城。”他權衡再三。

爹爹很大方，送他們許多盤纏，兩個人沒辦法拒絕。

盡管如此，他們也只選了便宜的旅店。

“哥，給你看個好東西。”凌霜敲開凌霄的房門。

“什么東西？”旅店沒有燭火，什么都看不到。

凌霜手一揮，指尖的點點微光足夠照亮路，讓她關上門。

手一攤，是她用法術記錄的《麒麟血》。

“你說是不是好東西吧？”

“爹爹他們翻了好幾遍，沒有頭緒。”

“但有總比沒有好吧？”

凌霜背起手，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

“晚上，不太方便。”

“白天人多，更不方便。而且，還要趕路呢。”

凌霄啞口無言。

“那也不行，再說，孤男寡女，”他打開門。

“你是我哥。”

“哥也不行。”凌霄握住她的肩膀，轉過去，把她推出門外，“誰說的女大避兄？”

“哥，最后一個問題，”凌霜在凌霄關門的時候扶住們，指尖又亮起來，“你為什么，非得去京城呢？”

“明天再告訴你。”

凌霄關上房門。

凌霜沖著門扮鬼臉。

一晚上，兩人都徹夜未眠。

遠遠的地方，昆侖附近的人也徹夜未眠。

昆侖山主通知過鄰近百姓，天光不會影響人們。他們觀測的結果，的確如此，但，未來若何，他是沒底的。

昆侖的天光，還是亮的，與月光同等亮度。也是因此，白天晚上都十分明顯。

凌霄絕對瞞著她什么。凌霜想，可是，自己也在瞞著她。

她看看自己的手臂。

凌霄不會做不明不白的事，京城，應該有人可以解決天光，也意味著有人可以解開她的疑惑。

到達明天的夜晚，總是難熬的。

次日，凌霄驚訝地發現凌霜沒有賴床。

都沒睡著，哪來的賴床。

她沒告訴他。

“哥，昨天晚上我問你的問題…”凌霜提醒他。

“去見個朋友。”凌霄簡單說。

“他能解決天光嗎？”凌霜問。

“不能。”說完，他就后悔了。

“那你找他干嘛？”凌霜喋喋不休。

“找老朋友玩呀。”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京城的老朋友。”

“我好歹在昆侖呆了三年，有個京城的師兄很奇怪嗎？”凌霄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

“哦，但是……”

“你不是也有個去京城的朋友嘛，你不想她？”

“我哪有……”是她呀，凌霜突然沒問的興致了。凌霄的的確確變了，以前是不會戳她心窩子的，見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果然，任何巖石都逃不過時間的磨損，但，好在他還有幾分從前的模樣。

她自己也是。短短的昆侖之旅，讓她成為冷溫然，而不再是冷凌霜。

至于二者之間的差距。可惜，他不知道。

她的確長大了。

趁著停下來歇腳的功夫，她終于開口問了：“哥，我們是親兄妹嗎？”

她如果他們真的是，她想，他一定知道點什么，至于想不想告訴她，那是另外一回事。如若不是，她也沒必要繼續跟著他了，雖然這樣做的確顯得人情涼薄，但在昆侖險境面前，她相信他懂得大義。可是，她獨自一人又能去哪呢？傻乎乎地沖進昆侖，萬一死了怎么辦，更嚴重些，連累到其他人怎么辦？

凌霄看著她大大的眼睛，眼神暗淡無光：“我…不知道。”

凌霜感覺他的答案和硬幣猜正反面卻偏要猜中間沒什么兩樣，臉一下子垮下來。

“怎么，不高興？”他低下頭，和她平視，“在我記憶中，我們是一直在一起的，無論怎樣，我早把你當我親人了。”

凌霜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那個問題，說出來就挺絕情的。

“如果遇到什么事了，我還是很樂意聽的，雖然可能幫不上什么忙。”

自己…太可惡了。她不爭氣地抱住凌霄，放聲大哭：“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凌霄也抱了抱她，哄著他的妹妹。

凌霜下定決心，凌霄對她這么好，她也要像他保護她那樣保護他。

哪怕真的要把她的秘密公之于眾。

不過，她更希望這一天不要來。

他們，都要好好活著。

凌霜想到遠在天邊的爹爹他們。

現在，已經看不到天光了。

他們走了多遠？

她不知道。

雷霆步速度極快，還要仔細在繚亂中避讓可能撞到的障礙物，沒時間度量。

她的聲音終于不再抖動：“我們，快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