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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銅錢舊憶

靜心齋位于城東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子里,門面不大,掛著一塊半舊的“墨韻軒”匾額,賣些筆墨紙硯和仿古字畫。老板是個面容和善、眼神卻透著精明的中年道士,道號清風,是云逍師門的俗家記名弟子。

見到云逍出示的信物,清風道長立刻將他們引入后院一處不起眼的廂房,并安排了熱水、干凈衣物和簡單的食物。萍翠和煙翠驚魂未定,吃了點東西便在隔壁廂房沉沉睡去。沈泫月卻毫無睡意,她換了清風道長提供的干凈男裝,坐在窗邊,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冰冷的銅錢碎片。

啞叔……他還活著嗎?張嬤嬤……李大哥查到的那個幸存者,是不是她?她們會知道什么?關于師父?關于皖城?還是……關于她自己那模糊不清的童年?這枚銅錢碎片,又意味著什么?

云逍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姜湯走進來,放在她面前的小幾上。“喝了,驅寒。”他的聲音依舊清冷,但少了幾分最初的咄咄逼人。

沈泫月沒有碰那碗姜湯,而是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云逍:“道長,我們什么時候去育嬰堂?”

“等。”云逍言簡意賅,“等風聲稍緩,等確認沒有尾巴。白日里,那里人多眼雜。”

沈泫月知道他說得對,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躁。她猶豫了一下,再次拿出那枚銅錢碎片:“道長,你見多識廣……能看出這銅錢有什么特別嗎?”

云逍接過碎片,再次仔細端詳。這次在明亮的晨光下,看得更清楚些。銅質普通,磨損嚴重,斷裂處參差不齊。他指尖注入一絲極細微的內力,試圖感知,碎片卻毫無反應,并非法器。他搖了搖頭:“僅是一枚殘片,材質普通,年代……似乎也不算太久遠,或許是前朝末年的制式?看不出特殊之處。”他頓了頓,補充道,“除非……找到另一半,或者知道它完整的紋樣和出處。”

另一半?沈泫月眼神一黯。啞叔給的,只有這半片。另一半在哪?啞叔知道嗎?

就在這時,前堂隱約傳來清風道長與人交談的聲音,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

“……是,是,小老兒明白。這‘松鶴延年圖’定當盡快裱好,親自送到府上。請二爺放心。”

二爺?沈泫月心中一動。金陵城能被稱為“二爺”且讓清風道長如此客氣的……

云逍顯然也聽到了,他走到門邊,側耳傾聽片刻,對沈泫月低聲道:“是永定伯府二房的老爺,沈疏。來取裝裱的字畫。”

永定伯府!沈泫月的心猛地一跳!一個模糊而遙遠的名字跳入腦海——那是金陵城頂級的勛貴之家!和她這種掙扎在泥濘里的人,本是云泥之別。可為什么……聽到這個名字,她心里會泛起一絲莫名的熟悉和悸動?

她下意識地站起身,想透過門縫看一眼外面那位“二爺”。云逍沒有阻止,只是警惕地留意著四周。

門縫狹窄,只能看到一個側影。來人穿著一身低調卻用料極考究的靛藍錦袍,身形清瘦,面容略顯蒼白,帶著幾分書卷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倦怠與疏離感。他看起來三十多歲,眉宇間似乎鎖著化不開的愁緒。他正接過清風道長遞上的一個卷軸,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的剎那,目光似乎無意間掃過沈泫月藏身的廂房門縫。

沈泫月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想縮回頭,動作卻慢了一拍。

那人的目光恰好落在她手中那枚還沒來得及收起的銅錢碎片上!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有了微妙的凝滯。

沈疏——永定伯府二爺,那個被家族視為中庸無能之輩,只愛書畫的二老爺,在看清沈泫月手中那枚銅錢碎片的瞬間,目光微微一頓。他臉上那種慣常的倦怠和疏離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顆小石子,漾開了一圈細微的漣漪。

那是一種……深沉的、帶著時光塵埃的疑惑和懷念。他的眼神在那枚碎片上停留了比尋常更久的一瞬,仿佛透過它看到了某個遙遠的的畫面。這神情變化極其細微,一閃即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然而,沈泫月是誰?她是自幼在市井摸爬滾打、在假孤鴻子喜怒無常的陰影下求生的野草!察言觀色、捕捉細微情緒變化以求自保,早已刻入了她的骨髓!沈疏眼中那瞬間的疑惑和懷念,如同黑夜中的一點螢火,被她精準地捕捉到了!

他認識這枚銅錢碎片!而且,這枚碎片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與懷念有關的情緒!這絕不是看一個普通物件該有的反應!

沈疏很快收回了目光,臉上又恢復了那種疏離的倦怠。他對清風道長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墨韻軒。

清風道長并未察覺任何異常,恭敬地送客。

云逍關緊房門,轉身看向沈泫月。他并未捕捉到沈疏那瞬間的細微神情,只看到沈泫月正站在門邊發呆。

“怎么了?”云逍問道,帶著一絲探究。

沈泫月深吸一口氣,“沒……沒什么,突然看到那樣的大人物,有點緊張。”她不能貿然說出自己的發現,這太荒謬了,而且毫無根據。她需要更多線索。

云逍不疑有他,點點頭安慰道:“永定伯府勢大,常人懼怕也是正常。你且安心休息,待時機到了,我們便去育嬰堂。”

沈泫月點點頭,重新坐下,手指卻緊緊攥著那枚銅錢碎片,冰冷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點。她看著碎片,又看看云逍,最終選擇了沉默。這個秘密,她要自己先弄清楚。

與此同時,永定伯府,松濤苑。

沈疏回到自己的書房,屏退了所有下人。他走到書案后,取出一個極其精巧的紫檀木小盒。

盒子里鋪著柔軟的錦緞,上面靜靜躺著一枚小小的、邊緣同樣帶著斷裂痕跡的銅錢碎片!無論大小、斷口形狀、磨損程度,甚至上面殘留的、模糊的紋路走向,都與他方才在墨韻軒驚鴻一瞥看到的碎片,驚人地相似!

沈疏拿起盒中的碎片,冰涼的觸感仿佛帶著亡妻的氣息。他閉上眼,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是十四年前,映雪臨盆前的日子。她變得異常沉默,時常對著一枚完整的、樣式古樸的銅錢出神,纖細的手指緊緊拽著它,眼神復雜難明。他那時沉浸在即將為人父的喜悅和對妻子身體的擔憂中,只當她是在為生產緊張。

“映雪,這銅錢……很重要嗎?”他記得自己曾溫柔地問過妻子。

映雪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有些蒼白的笑容,將銅錢緊緊拽在手心,“疏哥,以后……你或許就會明白了。”她的眼神帶著他當時無法理解的痛苦和害怕。

后來……便是那場撕心裂肺的難產。映雪拼盡全力生下了他們的女兒,卻因血崩而撒手人寰。混亂、悲痛、絕望……當他從巨大的悲傷中稍稍回神,在整理映雪遺物時,他才發現,那枚她從不離身的銅錢,竟只剩下了半枚

今天……他竟在一個市井少年的手中,看到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另一半?!這怎么可能?是巧合?還是……

沈疏痛苦地閉上眼,淚水無聲地滑落。映雪,你當年說的“以后就會明白”,難道……是指這個嗎?那少年……是誰?那半枚銅錢……又是從何而來?

“篤篤篤。”輕柔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沈疏沉浸在悲傷中的追憶。

“爹爹?您在里面嗎?我給您燉了參湯,您開開門。”一個清脆嬌柔的聲音傳來,帶著濃濃的關切。

是云晞。沈疏的女兒。

沈疏猛地回神,迅速擦掉臉上的淚痕,將紫檀木盒小心蓋好,深吸幾口氣平復情緒,才啞聲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沈云晞端著一個小巧的燉盅,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她今日穿著一身鵝黃色的春衫,更顯得嬌俏可人。

“爹爹,您又在書房待了一上午,又在想娘親了?”她將燉盅放在書案上,動作輕柔地揭開蓋子,一股溫潤的參香彌漫開來。

沈疏看著女兒認真布置燉盅的樣子,心中涌起一陣暖流和愧疚。是啊,他還有云晞。逝者已矣,他不能再沉溺于過去,讓活著的女兒擔心。

“沒事,云晞,爹爹只是……看書畫看得久了,眼睛有些酸。”沈疏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拍了拍沈云晞的手,“你有心了,還特意燉了參湯。”

“孝敬爹爹是應該的嘛。”沈云晞甜甜一笑,“您快趁熱喝。”

沈疏心中感動,溫熱的湯水入喉,似乎驅散了一些心中的寒意和疑惑。也許……墨韻軒那個少年手中的銅錢碎片,真的只是巧合?一個樣式相似的普通物件罷了。他不能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猜測,再讓身邊關心他的人擔憂了。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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