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角落里的微光
- 星空下的你格外美麗
- 平生相思
- 2382字
- 2025-07-05 00:07:00
街邊攤那碗小餛飩的煙火氣,仿佛耗盡了林晚最后一絲強撐的氣力。
自那夜回來,她便陷入了深沉的、藥物也難以喚醒的昏睡。
監(jiān)護(hù)儀屏幕上跳動的曲線變得平緩而微弱,像疲憊旅人最后的喘息。
病房里彌漫著消毒水也掩蓋不住的、生命流逝特有的沉寂氣息。
江臨搬了張椅子,緊挨著病床坐下。
他不再需要躲閃,不再需要喬裝。
經(jīng)紀(jì)人打來的電話被他直接摁掉,助理焦急的信息也石沉大海。
他的世界,只剩下這間被儀器低鳴填充的病房,和床上那個幾乎與白色床單融為一體的身影。
他握著她的手,那只曾經(jīng)畫出無數(shù)微光、觸碰過他掌心傷疤的手,如今冰涼、瘦削得只剩下一層薄皮包裹著骨頭。
他用自己的雙手包裹著它,試圖傳遞一點點溫度,盡管他知道,這溫暖如同杯水車薪。
窗外的天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時間在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監(jiān)護(hù)儀上緩慢下降的數(shù)字,冰冷地丈量著終點。
不知是第幾個黎明。
灰藍(lán)色的晨光,如同稀釋的墨汁,艱難地滲入厚重的窗簾縫隙。
病房里依舊昏暗,只有儀器指示燈幽微的紅綠光芒。
就在這時,江臨包裹著的那只冰涼的手,指尖極其微弱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動了一下。
江臨的心猛地一窒,屏住了呼吸。
林晚的眼睫,如同瀕死的蝶翼,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然后,睜開了。
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樣空茫渙散,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被洗滌過般的清澈與平靜,仿佛穿透了病痛的迷霧,抵達(dá)了一片無風(fēng)的港灣。
她緩緩地、極其費力地轉(zhuǎn)動眼珠,視線最終落在了江臨布滿血絲、寫滿驚痛與疲憊的臉上。
她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聲音。但江臨讀懂了那口型。
“江…臨…”
“我在。”他立刻俯身湊得更近,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晚晚,我在這里。”
林晚的目光溫柔地描摹著他憔悴的眉眼、下巴的胡茬,仿佛要將他的樣子深深烙印在即將熄滅的靈魂深處。
她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向上牽動,彎成一個微弱卻清晰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痛苦,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透明的、澄澈的安寧與感激。
“別…哭…”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氣音,卻異常清晰地傳入江臨耳中,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我…很好…”
江臨的喉嚨被巨大的酸澀堵住,他用力搖頭,想擠出一個笑容回應(yīng)她,卻只牽動了嘴角僵硬的肌肉。
林晚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投向窗簾縫隙里那線灰藍(lán)的晨光,眼神悠遠(yuǎn)而平靜。她似乎在積蓄力量,過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字字清晰地敲在江臨心上:
“遇見你…是我…生命尾聲…最盛大的…禮物…”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溫?zé)岬挠甑危湓诮R早已干涸龜裂的心田。
他的眼眶瞬間濕熱,視線模糊。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仿佛想抓住這即將消散的星光。
林晚的目光緩緩收回,重新落在他臉上,那眼神清澈得如同初融的雪水,映照著他此刻的悲傷與不舍。
“別…難過…”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神性的平靜與溫柔,“我的星星…只是…要換個地方…閃耀了…”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感受這句告別語的分量。
病房里靜得只剩下兩人交織的、微弱的呼吸聲和儀器單調(diào)的滴答。
“你看…”她的視線極其緩慢地掃過病房里那些冰冷的儀器,掃過窗外透進(jìn)來的微光,最終定格在江臨布滿淚痕的臉上,帶著一種交付千斤重?fù)?dān)的鄭重,“你教會我…看塵埃…聽濤聲…種種子…畫微光…吃…煙火氣…”
她每說一句,江臨的心就像被重錘敲擊一次。
那些他以為是自己陪伴她的時光,原來在她心中,是他“教會”了她重新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美好。
“現(xiàn)在…”林晚的眼神更加明亮,像燃盡了所有燈油前最后的光芒,直直地望進(jìn)江臨靈魂深處,“輪到我…教你了…”
江臨屏住呼吸,淚水無聲滑落。
“教…你…什么呢…”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像風(fēng)中即將消散的嘆息,卻帶著奇異的重量,“就…帶著…這些…繼續(xù)…走下去…”
她極其緩慢地、用盡生命最后一絲力氣,反手,極其微弱地、卻堅定地,回握了一下江臨的手。
那冰涼的指尖傳來的微弱力道,如同一個無聲的封印,將她的囑托深深烙進(jìn)他的骨血。
“答應(yīng)我…”她的眼神開始有些渙散,但那份執(zhí)拗的期許卻如同實質(zhì),“走下去…像…那棵…羽衣甘藍(lán)…等…春天…開花…”
她的聲音徹底低了下去,如同燭火燃盡最后一縷青煙。
那雙清澈的眼睛,依舊望著江臨的方向,里面的光芒如同退潮般緩緩消散,最終歸于一片平靜無波的深海。
嘴角那抹安寧的、帶著感激的弧度,卻仿佛凝固在了蒼白的臉上。
監(jiān)護(hù)儀發(fā)出一聲尖銳而悠長的蜂鳴,屏幕上那代表生命的曲線,拉成了一條冰冷的、無情的直線。
窗外的晨光,似乎在這一刻驟然亮了一瞬,透過縫隙,將一道微弱的、金色的光帶,投在病床潔白的被單上,也照亮了林晚臉上那凝固的、永恒的平靜微笑。
江臨沒有動。
他沒有哭喊,沒有崩潰。他只是靜靜地、緊緊地握著那只已經(jīng)失去所有回應(yīng)的、冰涼的手。
臉頰貼著她冰冷的手背,感受著那最后一點屬于她的溫度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巨大的、無聲的悲傷如同深海般將他吞沒。但在這滅頂?shù)谋瘋拢瑓s有一股奇異的暖流,從她最后的話語、那個微弱卻堅定的回握中升起,像黑暗中點燃的一盞微弱的燈。
“我答應(yīng)你。”他抬起頭,淚水模糊了視線,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如同對著虛空,也對著自己靈魂深處起誓,“帶著你教會我看塵埃的眼睛,聽濤聲的耳朵,種下種子的手,畫下微光的心…還有,那碗煙火氣的味道…”
他緩緩地、極其珍重地,俯下身,在她冰冷的、帶著永恒安寧微笑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得如同羽毛般的吻。
“我會走下去。等到春天,看它開花。”
他直起身,依舊緊握著她的手,目光投向窗外越來越亮的天光。晨光熹微,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他,將帶著一顆被徹底改變的靈魂,和她留下的所有微光,走向沒有她的、漫長的余生。
病房里,儀器刺耳的蜂鳴是唯一的聲響。江臨坐在床邊,像一尊守護(hù)著沉睡公主的騎士雕像。
陽光終于完全掙脫了地平線,將溫暖的金色慷慨地灑滿大地。一縷陽光透過縫隙,正好落在那本放在床頭柜上的、樸素的《角落里的微光——林晚的植物筆記》上,封面那株石縫中的蒲公英,在晨光中仿佛正蓄勢待發(fā),準(zhǔn)備將生命的種子,播撒向更遠(yuǎn)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