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木門吱呀推開，村長披著晨霧站在臺階下，褲腿還沾著露水。孟婉晃了晃手機：“叔，施工隊電話有吧？”

綠布當(dāng)天就圍滿了老屋，村里人探頭探腦，孟婉隔著布向著村里來看熱鬧的人喊：“翻新！翻新！”

天慢慢的黑了下來，等最后一個工人扛著梯子消失在村口，孟婉手指撫過斑駁土墻——心念一動，整座房子連同地基的濕泥青苔，無聲無息坍縮進意識深處的某個點，原地只留下一個巨大的、方方正正的土坑，坑底還躺著半截爺爺用禿了的舊掃把。

電話給了施工隊，電話接通，孟婉對著聽筒說到：“加人！加三倍！錢翻倍！一個月！我要看見房子從這坑里長出來！”錢現(xiàn)在對孟婉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數(shù)字罷了。

錢砸下去的聲音比打樁機還響。第二天，坑邊擠滿了戴黃帽子的人，攪拌機轟鳴著吞進水泥砂石，吐出滾燙的煙塵。工頭叼著紅塔山，唾沫星子噴在圖紙上：“您瞧好吧，鋼筋水泥給您糊個金鑾殿出來！”

孟婉把厚厚一沓現(xiàn)金拍在還沾著水泥點子的設(shè)計圖上，盯著工頭冒血絲的眼睛：“墻，用最高標(biāo)號混凝土灌滿。防水層，”手指狠狠戳向圖紙，“刷五遍！里外刷！”

工頭喉嚨里滾出個笑：“您再加這個數(shù)，”他張開油污的巴掌，“我親自盯著，保準(zhǔn)十年后您家墻縫里蹦不出一根潮蟲毛！”

他轉(zhuǎn)身沖著基坑下吼，唾沫星子混著塵土飛濺：“都聽見沒？料往狠了用！當(dāng)給自家婆娘砌炕！”坑底傳來歡喜應(yīng)和聲。

這時，孟婉打電話給了玻璃廠的廠家，電話接通時，背景音里還混著工地的打樁聲。

孟婉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手指敲著堆滿建材樣本的破木桌：“對，所有玻璃。”孟婉報出精確到毫米的尺寸，“厚度？30mm起。防彈等級？”孟婉頓了一下“按銀行金庫保險柜門的標(biāo)準(zhǔn)來，要能硬扛7.62mm步槍彈那種。”

電話那頭吸了口氣，報價數(shù)字剛滾到一半就被我截斷：“再加五成，當(dāng)加急費。樣品明天送到工地，整貨一周內(nèi)裝車。”指甲在桌面刮出刺啦一聲，“記住，我要的是能當(dāng)?shù)锉び玫牟ＡВ瑒e拿淋浴房玩意兒糊弄我。”

撂下電話，工頭叼著煙湊過來，瞟著我手寫的規(guī)格單，黃板牙咬著濾嘴直嘬：“乖乖，您這窗戶……防潮蟲還是防土匪啊？”孟婉笑了笑沒說話。工頭正蹲在基坑邊啃饅頭，我拎著防水涂料桶咣當(dāng)撂在他腳邊。

“地下室的防水”孟婉了踩潮濕的泥地，“三層。底層熱熔瀝青滿鋪，中間高分子自粘卷材，最外層噴涂聚脲，跟鐵殼子似的給我裹嚴(yán)實了。”

他噎住了，捶著胸口灌下半瓶水，眼珠子瞪得溜圓：“三層？防海嘯啊？”

“防點別的。”孟婉摸出煙盒遞過去，打火機咔噠一聲竄出藍火苗，“錢照舊翻倍，料用頂級的。墻里，”孟婉用手指虛虛點了點還沒砌起來的地下室承重墻，“鋼筋加密，間距給我縮到十公分，再埋兩層鋼絲網(wǎng)。”

工頭腮幫子上的肉抽了抽，把煙狠狠嘬亮：“成！當(dāng)給您造諾亞方舟！工錢我就不多要你的了，這當(dāng)我們送，以后有什么活多給我們介紹介紹。”

“成”

基坑底下，焊槍滋滋噴著藍火，鋼釬撞擊混凝土的脆響像在敲打末日的倒計時。防水涂料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混著新翻的泥土腥氣，沉甸甸地壓在即將澆筑的、堡壘般的地下室穹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