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鹽引迷局
- 穿越大明1566
- 淺意味
- 5220字
- 2025-06-27 22:05:08
第3章鹽引迷局
(嘉靖四十五年三月初九·戌時·嚴府花廳)
嚴府的轎簾是腥紅的錦緞,繡著暗金的蟒紋。周衡躬身下轎的剎那,抬轎的力士猛地向后撤步,動作整齊劃一得如同提線木偶。
“噗——”
“噗——”
“噗——”
……
十二盞懸掛于花廳雕梁之上的鎏金宮燈,幾乎在同一瞬間毫無征兆地熄滅!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光源。濃稠如墨的黑暗瞬間吞噬了所有金碧輝煌,只余下轎前石階縫隙里幾株夜來香,在突如其來的死寂中散發著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氣。
黑暗中,唯有細碎的金鈴聲響起。
叮鈴…叮鈴鈴…
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面上,幾雙未著寸縷的玉足正踏著詭異的節奏輕盈滑動。足踝纖細,纏繞著細細的金鏈,鏈上綴著米粒大小的金鈴。鈴聲本應清脆,此刻卻像是貼著耳膜刮擦,帶著一種催命符般的森然韻律。
“周典籍,可知昨夜通州城東,火光沖天,映紅了半條運河?”
嚴世蕃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毫無預兆地緊貼著周衡的耳后響起,帶著濃重的、仿佛剛從血池里撈出來的濕冷腥氣!
“整整三萬石軍糧,燒得連灰都不剩——”那聲音里裹挾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恰好,就是你向裕王殿下建言,要增派重兵‘嚴加看守’的那座糧倉!”
“轟!”
十二盞宮燈在話音落下的瞬間驟然重燃!刺目的光芒驅散黑暗,如同白晝降臨,將花廳內的一切照得纖毫畢現。
嚴世蕃那張浮腫慘白的臉,就停在距離周衡鼻尖不到三寸的地方!獨眼在跳躍的燭光下,瞳孔竟縮成一道琥珀色的細縫,如同盯住獵物的毒蜥。他嘴角咧開,露出一個混合著殘忍與亢奮的詭笑,死死鎖住周衡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周衡袖中的半塊銅鏡,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烙鐵,驟然爆發出驚人的灼熱!隔著幾層衣料,皮膚瞬間傳來劇烈的刺痛!
他面上不動聲色,借著整理被夜風吹亂衣襟的動作,指尖極其隱蔽地拂過袖袋。灼熱的鏡面緊貼著手腕內側的皮膚,滾燙的畫面碎片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扎入他的腦海:
——一片焦黑的廢墟上,粘稠的、泛著詭異青綠色幽光的油脂,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沿著斷壁殘垣緩緩蜿蜒流淌……那青綠的色澤,與嚴世蕃此刻搭在他肩上那只枯瘦手指上,一枚碩大扳指表面覆蓋的、幾乎一模一樣的漆色,同出一源!
——半截焦黑扭曲的木牌殘骸,被火焰舔舐得只剩下模糊的輪廓,但牌角一個獨特的、如同珊瑚枝頭綻放的“菊”形御紋烙印,卻在焦痕中頑強地顯露出一角!那形狀,與嚴世蕃身后巨大水族箱里,一株鮮艷欲滴的血珊瑚某個枝杈頂端懸掛的、作為裝飾的倭國信物,別無二致!
畫面碎裂,灼痛依舊。
周衡的目光,越過嚴世蕃那張令人作嘔的笑臉,投向花廳中央。那里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白玉盆,盆中一株枝杈虬結、殷紅如血的海底珊瑚在燈光下妖異奪目。他端起案幾上一杯未曾動過的琥珀色酒液,緩步走了過去。
“《嶺外代答》有載,”周衡的聲音在死寂的花廳里異常清晰,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平靜,“此等深海血珊瑚,生于幽冥水眼,性屬極陰,畏火如蛇蝎。”他手腕微傾,杯中酒液劃出一道晶瑩的弧線,穩穩澆在那株血珊瑚最繁茂的枝冠上,“遇明火炙烤,則……”
“錚——!!!”
一聲刺耳欲裂的琵琶弦崩斷之聲,如同驚雷般炸響!一位跪坐在角落的樂伎懷中琵琶,最高亢的那根弦毫無征兆地從中斷裂!弦尾帶著凄厲的尖嘯抽打在地磚上。
嚴世蕃臉上的詭笑驟然凝固!他搭在周衡肩上的那只手猛地收緊,指關節因用力而瞬間泛白!另一只手中握著的金杯,杯壁竟被他硬生生捏出幾道清晰的指痕!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株血珊瑚。只見被酒液澆濕的枝杈頂端,一枚小巧的、用金鏈懸掛在珊瑚尖端的倭國“菊御紋”信物,正隨著酒液的滴落而微微顫動,在燭火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晃動著,如同……一顆被懸吊示眾的頭顱!
……
(子時三刻·盧氏商行秘窖)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深處,只有一盞孤零零的桐油燈在石壁上投下搖晃的光圈。燈芯偶爾“噼啪”一聲,炸開一朵幽藍色的火花,瞬間將下方長案上攤開的七本厚厚賬冊投影,拉扯成張牙舞爪、扭曲舞動的巨大鬼魅,在冰冷的石壁上無聲嘶吼。
盧卿越一身素白,如同幽魂般靜立在長案旁。她伸出纖纖素手,指尖拂過一架巨大算盤的紫檀木橫梁。那算盤鎏金的框架在幽光下流淌著暗金,黃銅包裹的棱角冷硬如刀。她的手指靈巧如蝶翼,檀木算珠在纖細指尖的撥動下,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士兵,在算盤縱橫交錯的“沙場”上奔襲、跳躍、碰撞,發出清脆而急促的“噼啪”聲,節奏快得令人窒息。
“嘉靖三十九年,兩淮鹽引額定八十萬引,實發二十三萬五千引;四十年,額定八十五萬,實發不足二十萬;四十一年……”盧卿越清冷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精準地報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數字。她的玉指在算珠間穿梭,快到幾乎留下殘影,最終,指尖猛地按在算盤中央一個毫不起眼的雕花樞鈕上!
“——至今,歷年鹽引實發總數,不足朝廷額定三成!”
“咔嗒!”
一聲清脆的機括咬合聲響起!
那架巨大的紫檀算盤,竟沿著中線應聲裂開!精巧的暗格無聲滑出,露出一本薄得幾乎透明、泛著詭異淡黃色光澤的冊子。冊頁的材質非紙非絹,觸手冰涼滑膩,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彈性。
周衡瞳孔驟縮,下意識地伸手去取。
指尖觸碰到冊頁的剎那——
嗡!!!
一股強烈的、如同高壓電流竄過全身的劇痛和麻痹感,猛地從指尖炸開!直沖天靈蓋!周衡悶哼一聲,觸電般縮回手,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借著昏暗的燈光,他終于看清了那冊頁的質地——鞣制得極其精細的人皮!皮面上,一個模糊的、被刻意刮削卻未能完全抹去的刺配黥印痕跡依稀可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冊頁展開后,在燈光下,那薄如蟬翼的人皮竟能清晰地映照出下方支撐石案的粗糙青磚紋理,而皮面上,一條條如同人體肋骨的弧形溝壑在光線下微微凸起,嶙峋起伏,宛如微縮的山巒!
就在這極致的死寂與驚駭中!
案頭那半塊青銅古鏡,毫無征兆地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猛地從桌面直立而起!鏡面幽光一閃,映照的卻不是周衡或盧卿越,而是秘窖唯一那扇糊著厚厚桑皮紙的氣窗!
鏡中景象清晰無比:三道淬著幽藍暗芒、棱角猙獰的三棱弩箭箭頭,正隔著桑皮紙,精準地指向秘窖內兩人所在的位置!
“奪!奪!奪!!!”
三道撕裂空氣的厲嘯幾乎同時響起!快得超越了聲音!
秘窖厚重的桑皮紙氣窗如同薄紙般被瞬間洞穿!三支造型奇詭、帶著倒刺的三棱弩箭,如同三條撲食的毒蛇,帶著刺骨的寒意,精準無比地射向石案上那本人皮密冊!
噗!噗!噗!
箭鏃深深扎入堅硬的青磚!強勁的力道甚至將攤開的人皮密冊牢牢釘在了石案之上!箭尾,三簇深得發黑、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蓼藍青”雕翎,在幽暗的光線下微微顫動——正是嚴府獨有、專供倭國貴胄的秘制染料!
……
(丑時正·盧府后院)
第四道撕裂夜幕的尖嘯,比前三道更加陰毒刁鉆!它并非射向秘冊,而是直取周衡的后心!
“低頭!”
盧卿越清叱一聲,素手閃電般抓住周衡的腰帶,猛地向自己身側一拽!兩人如同被狂風卷起的白鶴,旋身急轉!冰冷的箭鏃帶著死亡的氣息,擦著周衡的頸側飛過,鋒利的箭刃甚至削斷了他幾根飛揚的發絲!
“嗤啦!”
弩箭狠狠釘入周衡手中緊攥著的那本人皮密冊!強大的沖擊力幾乎將密冊撕裂!箭鏃深深犁過堅韌的人皮,留下一道深可見磚的恐怖溝壑!
盧卿越眼中寒芒爆射!她并未抽刀,而是反手一甩!手中那根從巨大算盤上卸下的、棱角分明、邊緣包裹著精鋼的紫檀木算盤橫梁,如同離弦的勁弩,脫手飛出!精準地砸向院墻東廂飛檐上一道剛剛顯露的、模糊的黑影!
“當啷!”
刺耳的金鐵交鳴在靜夜中炸響!火星四濺!
黑影悶哼一聲,手中剛剛舉起、準備發射第五支弩箭的倭式短弩被算盤橫梁狠狠砸中,弩臂瞬間斷裂!半截閃著幽藍的弩箭無力地跌落瓦片,發出清脆的滾動聲。黑影踉蹌后退,手中倭刀下意識地格擋劈向緊隨而至的橫梁!
“看年輪!”盧卿越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混亂!
周衡猛地抬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銀瀉地,潑灑在后院那株古老銀杏樹虬結的樹干上。樹干底部,一大片樹皮被利刃整齊剝落,露出里面一圈圈清晰的年輪。在年輪最中心、最古老的木質層上,兩個深深刻入木髓的篆字在月光下清晰無比——
貞觀!
此刻,那“貞觀”刻痕深處,正緩緩滲出一種粘稠的、如同融化琥珀般的金黃色汁液!那汁液沿著樹干的紋理向下流淌,恰好流經剛才被第四支弩箭劃破、濺落了幾滴刺客鮮血的樹根處!
嗤——!
仿佛滾油潑上了冷水!金黃的樹汁與暗紅的鮮血接觸的瞬間,竟猛地騰起一股刺鼻的青煙!緊接著,那混合的液體如同擁有了生命,瞬間化作一條拇指粗細、色澤幽暗如靛藍毒蛇的粘稠液體,沿著樹根、攀上墻磚,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精準,蜿蜒直噬東廂飛檐上那個剛剛穩住身形的弓弩手!
那黑影正欲揮刀斬斷再次襲來的算盤橫梁,腳踝驟然傳來一陣鉆心蝕骨的劇痛和麻痹!他低頭一看,只見一條詭異的靛藍色“毒蛇”已死死纏住了他的腳踝,冰冷滑膩的觸感直透骨髓!他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整個身體便如同被抽去了骨頭,瞬間僵硬麻痹,直挺挺地從飛檐上栽落下來,重重砸在院中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再無聲息。
懷中銅鏡如同被重錘敲擊的戰鼓,在周衡胸口瘋狂震動!鏡面滾燙,混亂的預言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再次沖擊他的意識:
——滔天烈焰吞噬著杭州碼頭的棧橋和貨船,巨大的木結構在火海中發出呻吟,轟然崩塌,墜入渾濁的錢塘江水……
——一本巨大的、封面暗黃的“黃冊”在虛空中自行翻開,書頁嘩啦啦翻動,最終定格在寫有“隆慶二年”字樣的頁面上……
——畫面猛地切換!紅燭搖曳的洞房內,鳳冠霞帔、嫁衣如血的盧卿越,面容冰冷如霜。她懷中抱著一個襁褓,嬰兒心口位置,一枚北斗七星狀的赤紅胎記清晰可見。她正將手中那半塊染血的青銅古鏡,狠狠按向嬰兒的心口胎記!鏡背之上,那些用奇異隕鐵鑲嵌勾勒出的紫微垣星圖,正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鏡緣冰冷的金屬邊緣緊貼著周衡頸側的動脈,那鋒利的斷口在混亂的掙扎中,竟瞬間割破了他的皮膚!
噗!
溫熱的鮮血噴濺而出,有幾滴正巧濺落在懷中那滾燙的鏡背之上!鏡背中央,那片由無數細小隕鐵顆粒鑲嵌而成的、復雜精密的紫微垣星圖,在接觸到滾燙人血的剎那,竟猛地被“點亮”!幽暗的藍紫色光芒從每一顆隕鐵顆粒中透射出來,光芒流轉,瞬間與鏡中預言畫面里嬰兒心口那枚北斗七星胎記的形狀、位置……完美重合!嚴絲合縫!
……
(寅時初·疾馳的青幔轎內)
狹窄的青幔轎廂如同怒海狂濤中的一葉扁舟,在空曠無人的京城街道上瘋狂顛簸疾馳!每一次車輪碾過石板路的縫隙,都帶來一次劇烈的拋甩,仿佛要將轎內的人五臟六腑都震碎!
“咳…咳咳…嘔——!”
周衡猛地弓起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隨即一大口粘稠的黑血不受控制地從喉間噴涌而出,濺落在深色的轎簾上!那黑血在透過轎簾縫隙滲入的慘淡月光下,竟泛著一種水銀般的、冰冷的金屬光澤!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著,指關節處浮起大片大片如同尸斑般的青紫色淤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
“呃…呃……”周衡的喉嚨里發出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嘶啞抽氣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劇痛,“是…牽機引……酒里…酒里的躑躅花…是…藥引……”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眼前陣陣發黑,冰冷的麻痹感正迅速侵蝕四肢。
翡翠碎裂的清越之音如同玉磬穿云!
盧卿越沒有絲毫猶豫!她猛地扯斷了自己頸間一根纖細的紅繩!一枚通體碧綠、水頭極足的翡翠平安扣應聲而落,摔在轎廂地板上,瞬間裂成兩半!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瑩藍色幽光,從碎裂的翡翠內部滾落出來!
那是一塊只有小指甲蓋大小、形狀不規則、表面布滿蜂窩狀天然孔洞的奇異礦石!礦石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純粹、仿佛蘊含著星辰之力的幽藍!
“吞下去!”盧卿越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決絕,不容置疑!她纖手如電,瞬間捏開周衡緊咬的牙關,將那粒幽藍的礦石連同他嘴角殘留的、帶著金屬光澤的黑血,一同塞了進去!“以血為引!快!”
那枚幽藍礦石觸及舌尖的瞬間——
滋啦!!!
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燒紅的烙鐵直接燙在神經末梢的劇烈灼痛感,猛地從舌尖炸開!那痛感并非尋常的熱,而是一種帶著強烈穿透性的、仿佛能撕裂細胞深處的冰冷灼燒!如同無數根淬了毒液的冰針,順著舌尖的味蕾,以閃電般的速度直沖天靈蓋!
“嗚——!!!”
周衡的雙眼猛地瞪圓,布滿血絲!身體如同被強電流擊中般劇烈地向上彈起,又被轎廂的頂棚狠狠砸回座位!意識在劇痛的沖擊下瞬間模糊!
混合著人血的冰冷礦石,順著食道滑入喉管。
那不是吞咽。
那感覺,如同將一塊剛從煉鋼爐里撈出來、燒得白熾的、流淌著巖漿的隕鐵,硬生生塞進了喉嚨!灼熱、滾燙、帶著毀滅性的放射性力量,所過之處,食道、胃壁如同被強酸腐蝕、被無形的射線洞穿!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每一寸感知!
牽機藥
劇毒,抑制呼吸中樞
躑躅花藥引
催化毒素,體溫37℃激活
神經毒素
手指抽搐,意識模糊
無意識繪制
復雜火炮結構圖
鈾礦原石
α粒子輻射
DNA雙鏈斷裂
生殖細胞永久損傷
α射線流
中和神經毒素活性
當四更天沙啞的梆子聲遙遙傳來時,那面染著周衡頸血、鏡背星圖兀自發著幽幽藍紫光芒的青銅古鏡,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猛地從周衡懷中掙脫,穩穩地、詭異地直立在了顛簸起伏的轎廂地板之上!
布滿裂紋的幽暗鏡面深處,無數道猩紅的細線如同活物般瘋狂滋生、纏繞、凝結!最終,在劇烈搖晃的轎廂中,清晰地裂出四個猙獰泣血的鳥篆大字:
杭!州!十!二!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