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段時間，米葉和鄔軼明的交集一直停留在正常工作范圍里。偶爾在會議上對上眼神，偶爾文件里看到他的批注，卻沒有更多能被記住的片段。她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早已把她歸類到某種安全而模糊的“新人”位置里——存在，但不特別。

后來，她把所有不確定都拼成了把注意力放在能看見、能衡量的成就上。

入職半年內，米葉在劇情線組的任務清單上劃掉了比同期任何新人都多的條目：

把原本被否定的支線人物稿改成了兩個能帶出玩家共情的微支線，連帶解決了之前測試里反饋的小問題；她組織了三輪小范圍內測，親自統計數據并做成了結構化報告，給出可執行的修改清單；還在新企劃的頭腦風暴里推了一個基于“記憶碎片”的敘事機制，提出了幾組具體的觸發點和UI提示，最后把一版分鏡草圖和情緒板急匆匆塞到項目群里——這些東西都能直接落地，能讓制作線上的人立刻去試。

會議上，鄔軼明幾次把目光落到她做的流程圖上，點頭，然后肯定她。米葉把這些肯定放在心里反復稱量，但私下里，兩人之間依舊沒有更多的自然銜接。

米葉在這之前的努力，好像只是打開了一扇只能暫時存在的窗子，而它很快會被風關上。

她不想就這樣把一點剛萌芽的好感忍回口袋。于是米葉開始更主動地制造接觸。用工作做借口，一步步把兩人的獨處建成可以被接受的常態。

第一次約他，是把一篇還在打磨的關鍵場景當成理由。米葉把稿子推到他的桌上，發了一句邀約：“方便午休時幫我看一下邏輯嗎？”他答應了。

那天他們在會議室的角落吃盒飯，她把稿子翻到某一頁，鄔軼明沉下頭看了很久，然后僅僅指出一句臺詞應該刪掉，順手把她畫的一條線圈了起來。

第二次約他，是為了一個突發的內測會后續。她說需要一個有經驗的人在場看玩家運行路徑，想邀他做臨時觀察者。鄔軼明本可以推掉，但他來了。

測試間隙，他無意識地把一條bug標注直接發給了她的郵箱，郵件里只有幾行修復思路。但當她回來找他確認時，他竟然在走廊門口等她，把手里的一包打印紙遞給她，像個順路的朋友。那時他說：“干得不錯。”

第三次，是個看似偶然的“送我回家。”

那天米葉在外面辦事拖得很晚，剛好在和鄔軼明微信著明天的排班和幾個小節點。她看了看時間，地鐵已經停運，于是她發了句：“沒地鐵了，這里不好打車，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

其實她心里清楚那條街打車并不難，但把請求說成不得已更像是給兩人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鄔軼明沉默了一會兒，回復說他會來。

車子停在客戶小區門口，路燈把他的側臉拉長。米葉走出門，外面是夜色和被雨洗過的柏油味。

路上，鄔軼明問了幾句剛才的工作，語氣比平時多了點隨意。臨近她家門口，他突然問：“米葉，你是在做社會實驗嗎？”

“啊？”米葉轉頭看他。

“小心別把我訓練成你的司機了。”

當時米葉笑了，她沒把那句話往心里去，只當作一個不帶溫度的提醒：下次少占他便宜。

離開時，他簡短地說了句晚安，車門在夜里“砰”的一聲關上。

這些“約會”都帶著工作掩飾，理由合情合理，時間也都在上下班和加班的縫隙里，鄔軼明既保全了他的專業，也沒有拒絕她的靠近。

慢慢地，他們之間出現了更多的默契。外人看不出什么，但他們之間不言而喻的靠近，已經不是單純的同事互助。

鄔軼明也明白她的動機。不是因為米葉直白地表露，她從來不是那種會當眾示弱的人。而是因為她一次次把私人時間投向他，借工作制造獨處的機會……也許米葉都沒有意識到這些動作是多么明顯。

今天她選了一個理由，能蓋過所有欲蓋彌彰的小心思。

這個理由就是貓。

她給鄔軼明發微信，語氣故作正經，還配了一段她家貓的視頻。其實問題不大，養貓的群里隨便丟一句都能收獲幾十條答案，但她偏要問他。

發完消息，她沒急著回家，而是故意在工作室樓下的便利店轉悠。

鄔軼明習慣下班的時間她已經很了解，她一邊低頭戳著奶茶杯底的碎冰，一邊在心里算著時間，往工作室走。

米葉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可以裝得若無其事的性格。所謂冷淡，裝一天還行，裝久了就要露餡，所以她根本不會去裝。她不會玩什么欲擒故縱，也沒那個耐心。她要的是鄔軼明知道，她的靠近不是出于禮貌，不是新人對上司的求認可，而是單純的，直白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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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電梯口人聲稀薄，屏幕里跳著第十八層。米葉把手機揣回口袋，她的信息仍然沒有得到回復——

【想問你個事兒。方丈最近總剩糧，我想調整得更科學一些。一天幾頓比較合適？能不能搭配別的東西用？】

她算過時間，他這會兒通常會晚走十來分鐘。電梯到，門開又合，她不急。鞋跟在地上敲出輕緩的節奏，像給自己定拍。

鄔軼明終于出現，外套搭在前臂，袖口卷得整齊，看她一眼，點了下頭。

“鄔組，剛好蹲到你下班。”她把“剛好”說得很自然。

他笑意極淡，“你算得挺準。”

“是的，”她承認得干脆，“我故意的。”

他微微抬眉，但沒躲開。

“你看到了我的微信嗎？”

“看見了，下班著急，還沒回。”鄔軼明淡淡回應，腳下沒停。

“著急？”米葉馬上跟上去，“那你是一會兒有事？”

他站定，微笑看著她：“著急解決你的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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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鄔軼明帶她去了另一家，他常去的寵物用品商店。這家更小，但東西的分類明顯更加專業。

店里的燈白得清澈，玻璃缸里水聲很輕。米葉直指目標：“我就想知道，一天三頓是不是多了？它有時候剩糧。我還聽說有人會搭配玩具、飲水泉，這樣貓會更健康——是真的嗎？”

鄔軼明“嗯”了一聲，先沒給建議。他徑直往里走，在一排喂食器前停住，認真得像在看一段關鍵劇情的分鏡。

他開始分析：“你家的貓平時活動量不算大，每頓六成飽就夠了。三頓會讓它挑食，可以調成四次，每次少一點。貓喜歡追逐，你可以搭配定時玩具，把‘狩獵’的順序嵌進去，再去吃，再去舔毛，最后才是睡。這樣更接近天性。”

除了工作需要正式發言，米葉還是第一次從他這聽這么一大段話。

“哎，記不記得上次你看中的款式，你再看這家店里的。”這家店的出糧原理剛好和他推薦的是同一種。鄔軼明把兩類喂食器的不同點簡單介紹了一遍，真誠的好像他帶她來這家店，就是為了給她看清楚區別。

出糧口的角度、葉輪的縫隙、內壁的材質，視線過的地方像被一一勾畫了重點。

他說完，又問了幾個細節，她也不藏拙，誠實地把失敗細節都說了出來。

“那你可以先換糧，不要一次性替換。三到五天，七三、五五、三七，最后全換。”他給出建議的時候，沒有技術腔，像在和她平等地拆一個小問題。

“對了，上次沒告訴你的……”他抬手，示意店員拿下另一臺款式簡單的喂食器，轉到背面，取下料倉，手指在內壁輕輕劃過，“你看，差的喂食器這里有毛刺，顆粒會堆。你可以摸一下。”

他把位置空出來，等她伸手。米葉指尖蹭到那一圈細微的阻力。確實，新買的那臺就沒有這樣的問題。

“你以后再換喂食器，就自己會看了。”

她“哦”了一聲，短促而輕快，“我已經知道了，我買的那一臺很好。”

米葉語氣不是那么單純，她想說不用證明那臺好在哪里了，因為不管怎樣，她都會買下他推薦的東西。

鄔軼明看著她的表情，心里竟突然有些后悔。他向來在意自己說過的話，會思考話語帶來的結果。他害怕今天說的太多，尤其是關于一個已經買了的喂食器，他還要證明自己推薦的多么正確，這會不會是在邀功？或是好為人師？她會有誤解嗎？

鄔軼明想著，絲毫不知道，這已經預示著一些事情的改變。

他開始在意很多東西，也大概知道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