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米葉加入劇情線組快一個月了。

白雨工作室原本正在趕周年活動的最后一批劇情，米葉每天都在改臺詞、補分支，休息時間超級壓縮。結果這個月中旬，開發組開了個全員會，甩下一個全新的企劃案——“異世界轉生題材乙女游戲”。

理由很簡單：最近同類題材大熱，投資人直接點名，讓白雨搶個檔期。

于是，劇情線組在本就不寬裕的日程表上，又硬生生擠進了一條新項目主線的前期腳本。從那天起，米葉的日子就變成了：白天跟著老策劃改周年活動，晚上接著寫新企劃的人設小傳和世界觀設定。

九點下班已經算難得的早走，更多時候她回到家，還要對著貓邊啃泡面邊改到凌晨。偶爾，公司里工位的燈光會亮到只剩幾盞，隔壁美術組有人干脆睡在沙發上，那股“項目壓頂”的氣息，像霧一樣裹著她。職場新人的她哪經歷過這些，好幾次收工回家，只想對著貓哭出聲。

作為組員，米葉偶爾會私聊鄔軼明問些工作問題。她也很想聊點別的，但她發現，自己完全沒精力想其他的。

有天夜里快一點，她實在受不了，往策劃群里發了一句：“我今天改到第七版了，我頭發都要掉光了。”

幾分鐘后，那個群里不常發言的“W.Y.M”頭像忽然亮起：

“剪短就不怕掉。”

群里沒人回復，像是都睡了，唯有這句話孤零零掛在那兒。看似一句真誠建議，米葉看了卻哭笑不得，這是什么冷幽默？

她盯著那五個字，莫名覺得......有點暖。

—

好不容易熬到周六，米葉本想躺一天，但家里的貓主子不樂意了。

連日的加班把她的作息拖進深夜，也順帶把“方丈”的飲食節奏攪得一塌糊涂。前幾天忘記添糧，害得它兩頓飯間隔得過長，如今食欲不振，窩在角落里半天才肯動一下。

米葉有些心虛，決定立刻添置一臺自動喂食器——定時、定量。

工作室附近新開了一家寵物生活館，她順著導航過去。店挺大，裝修得像ins博主的家。貓糧擺在老式木架子上，玩具散在藤編籃里，樓上還有個新鮮的“寵物讀書角”。

她站在喂食器貨架前，抱著手臂挑了十分鐘，眼前這臺除了稍微有點丑，好像也沒啥缺點。

身后忽然響起一個男聲：“這款容易卡。”

“……鄔組。”回頭時她已經知道會是誰。

她暗想：人是不是都在塑造某種自我，連出現方式也算一部分？

鄔軼明其實早就看見她了。剛進門時，他遠遠看到她站在貨架前。

他本沒打算打招呼，腳步就要往別處走。但看她站了很久，似是十分糾結。想到自己正好用過幾個型號，順手幫個忙。

鄔軼明穿了件灰藍色T恤，牛仔褲洗得發白，戴著一副金屬邊眼鏡，像是隨便抓了套衣服就出門了。購物籃里一袋凍干，一只激光筆，還有個爪印形狀的貓抓板。

“這么巧，你也來買……貓的東西？”米葉反應了兩秒才問。

鄔軼明點點頭：“買點補給。”

“原來你也養貓啊。”她說完偷偷瞟了一眼。

店里人多，通道窄。米葉給一位著急的大娘讓路，購物籃順勢往旁邊一偏，磕在鄔軼明的籃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米葉連忙說抱歉，鄔軼明卻仿佛啥也沒發生，冷不丁來句：“你家貓什么性格？”

“……”米葉把手里的購物籃換到另一邊，“呃，脾氣很大，叫‘方丈’，是只暹羅。”

“寺廟那種？”鄔軼明輕輕笑了一下。

米葉也笑：“對，我覺得它就是那種動不動給我棒喝的風格。”

她說著，眼神又移到喂食器上面，鄔軼明順著她的視線，也低頭看過去。

他伸手按了按喂食器的按鈕，是米葉看中的那個。壓低了一點聲音問她：“你喜歡這款？”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另一款喂食器的燈突然亮了一下，多半是被人試過。鄔軼明指著米葉喜歡的，又指著那臺亮燈的：

“這款，這款，都是一個類型的，這類容易卡。”

他說話的時候側著身，手指修長，指腹按過按鈕時有種意外的溫柔。米葉一時看得有些出神，忽然想起那句“剪短就不怕掉”。

米葉此刻才覺得，那些情緒細膩的戲碼真的是他寫出來的。或者說，他親自改出來的。

因為他在生活里也是這樣——細致、耐心，像是隨時為某個情緒留出緩沖。于是，那些在游戲里讓人心跳過快的情節、那些肉麻得不講道理的對白，似乎也變得可以理解了。

“鄔組專業養貓啊，有點沒看出來。”她不忘開玩笑。

“那你平時看出什么了？”他偏頭問她。

米葉嘴角一翹：“看出了……你會寫劇本。”

他們一起笑了笑，然后又安靜下來。氣氛出乎意料的舒服。

-

他們從貓抓板那一排貨架繞出來，并排往出口走。在那之前，鄔軼明沒說話，米葉也沒刻意找話題，兩人之間隔著一段安靜的距離。

“那個喂食器你打算買？”他忽然問。

“不了。”米葉搖頭，“你剛說那個會卡殼，我都不敢買了。”

“我現在用的還不錯。”

說著，鄔軼明停下來，米葉也跟著停下來。他掏出手機點了幾下，側過身把屏幕給她看。是某寶的商品詳情頁，標題極長，上面寫著什么“靜音款”、“智能控制”、“防卡糧”。

米葉湊近了一點，看清了頁面上那個白色簡約款——價格不便宜，但看評論確實口碑很好。她索性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說：“還挺不錯的，你家貓一直用這個？”

鄔軼明“嗯”了一聲，“晚上七點喂第一頓，凌晨兩點自己吃第二頓。”

“它自己選的？”

“它每次卡在兩點叫我，我后來設了兩點自動投喂，它就不叫了。”

米葉一邊笑一邊搖頭：“你家貓很聰明。”

“它也覺得。”

手機震了一下，米葉低頭點開，是鄔軼明分享過來的鏈接。她笑著說：“謝謝鄔組。”

鄔軼明點點頭，手揣進褲子口袋。

門口的風吹進來，街道有點熱，周圍的小店陸續拉起遮陽簾。米葉本來準備直接回家，但她突然想到一個主意，腳步慢了下來。

她問：“你接下來是要回家？”

“先吃點東西。”

“我也正好沒吃。”她頓了一下，“一起？”

這就是米葉的主意。

鄔軼明本能反應是拒絕，但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那一刻并沒有感覺到壓力或冒犯，就沒再推辭。

他說：“前面左拐有家面館。”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寵物店。玻璃門關上的一瞬間，米葉回頭看了一眼——店里吊著一排手繪貓咪畫，小貓趴在紙杯上睡覺，像是所有事情都與它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