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二十七分，醫院的走廊被消毒水的氣味填滿，但重癥監護室外的長椅上，卻放著一小束沾著晨露的野姜花。

蘇泠輕輕推開門時，爺爺已經醒了，正望著床頭那束花出神。見她進來，老人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小葵來過了？”

“嗯。”蘇泠把裝著現金的手提包放在柜子里，順手整理了下花瓣上將落未落的水珠，“說是李記最早一籠蟹黃包，非要趕在六點前送來。”

爺爺虛弱地笑了笑：“那丫頭...總這么風風火火的...”

蘇泠擰了熱毛巾，動作輕柔地給爺爺擦臉。她指尖的溫度比毛巾還要暖一些，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盤踞在老人臉上的皺紋，像是怕碰疼了歲月留下的痕跡。

“丫頭.....”爺爺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在她腕骨上摩挲，“你瘦了。”

“天熱，沒胃口。”蘇泠面不改色地撒謊，順手把滑落的被角掖好，“小葵帶了粥，我喂您吃點？”

保溫桶里的皮蛋瘦肉粥還冒著熱氣，蘇泠舀了一勺，放在唇邊輕輕吹涼。爺爺乖乖張嘴，像個聽話的孩子。

“蘇！泠！”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林小葵像陣小旋風一樣卷了進來。

她今天換了件薄荷綠的連衣裙，發梢還滴著水，懷里抱著個巨大的紙袋。

蘇泠皺眉，立刻起身拿了條干毛巾扔過去。

“下毛毛雨啦~”林小葵胡亂擦了擦頭發，獻寶似的打開紙袋

“看！張記的桂花糖藕！我排了四十分鐘隊呢！”

香甜的氣息瞬間填滿了病房。

爺爺眼睛一亮，像個饞嘴的小孩似的抿了抿唇。

蘇泠忍不住笑了，眼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剛吃完早飯，等會兒再吃。”

“那先吃這個！”林小葵又變魔術似的掏出個保溫杯，“冰糖燉雪梨，潤肺的！”

蘇泠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杯壁的溫度——不燙不涼，剛好是可以入口的溫熱。她垂眸看著杯子里微微晃動的梨湯，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緊。

“發什么呆呀！”林小葵湊過來，帶著雨水的潮氣和洗發水的茉莉香，“快嘗嘗，我照著食譜燉了三小時呢！”

蘇泠小小抿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化開：“...好喝。”

“真的？”林小葵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等待夸獎的小狗，“那以后我天天...”

“不用。”蘇泠打斷她，聲音卻軟得不像話，“...太麻煩了。”

“麻煩什么呀！”林小葵一屁股坐在病床邊，順手給爺爺掖了掖被角

蘇泠從抽屜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邊緣還沾著幾粒晶瑩的白芝麻。

“這個給你。”她聲音很輕，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林小葵看到熟悉的信封厚度，立刻像炸毛的貓：“又來了！說了醫藥費不用...”

“打開看看。”蘇泠按住她亂揮的手，指尖沾著病房里暖烘烘的陽光溫度。

林小葵狐疑地拆開，松仁的甜香突然涌出來——油紙包里躺著六塊琥珀色的糕點，糖霜在晨光里閃閃發亮。

她翻到背面才看見，自己偷偷墊付的醫藥費收據被折成小方塊，邊緣修剪得整整齊齊，像從未被展開過。

林小葵捏著糕點的手一抖。

“所以你比...就淋著雨...”她嗓子發緊，不能在爺爺面前說蘇蘇比賽，爺爺要擔心了，發現油紙邊緣有被小心烘干的褶皺，所以是蘇蘇比完賽就去買的...

爺爺忽然笑出聲：“小葵啊...這丫頭凌晨才回來，松仁糕揣在懷里一點沒濕...”

他故意頓了頓，“就是頭發滴得滿地板水。”

林小葵的眼淚砸在糕點上。

她摸到信封夾層里那張銀行卡，她知道那信封里裝的是什么，也知道蘇泠是用這種方式在守護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臭蘇蘇...”她撲上去抱住好友，把臉埋在對方單薄的肩膀上，“...你最討厭了。”

蘇泠輕輕拍著閨蜜的背，像哄小孩一樣。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一縷陽光穿過云層，落在三人交疊的手上。

“對了！”林小葵突然抬頭，從包里掏出幾張紙，“我預約了明天的體檢套餐，你答應過要陪我去做的！”

蘇泠挑眉：“我什么時候...”

“上次！上上次！還有上上上次你都放我鴿子！”林小葵耍賴似的抱住她的胳膊，“這次不去我就...我就哭給你看！”

爺爺也跟著幫腔：“去吧丫頭...你也該檢查檢查了...”

蘇泠看著一老一小如出一轍的期待眼神，終于敗下陣來：“...好。”

林小葵得逞地笑了，偷偷沖爺爺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陽光暖暖地灑進來，給蘇泠蒼白的側臉鍍上一層金色。

林小葵突然伸手，輕輕撫過她額角結痂的傷口：“還疼嗎？”

蘇泠搖搖頭，握住閨蜜的手：“...不疼。”

這一刻，消毒水的氣味似乎淡了，窗外的鳥鳴格外清脆。

蘇泠想，或許偶爾停下腳步，感受這樣的晨光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