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陰陽傳承
- 我在人間辦陰差
- 村北狗頭軍師
- 4013字
- 2025-06-29 11:02:56
顧明遠捏著那串冰冷的鑰匙,跨過了門檻,腳板踏上鋪子里的青磚地面,發出“啪嗒”一聲脆響。
一股混雜著紙張、顏料、蠟燭,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劈頭蓋臉地撲了過來,直沖肺腑。
這味道,顧明遠太熟悉了,那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是顧家紙扎鋪特有的氣息,可今天聞起來,卻格外不同,仿佛這間鋪子,這個他曾經拼命想要逃離的地方,也因為那個夜晚的幾聲敲擊,在他心中徹底換了一副模樣,染上了一層他從未察覺的,冰冷而真實的陰影。
鋪子內部比外面看著要大一些,屋頂很高,光線昏暗,只有門外透進來的一點晨光,勉強照亮門口一小片區域,深處被濃重的陰影盤踞;墻角、貨架,甚至過道上,都堆滿了各種半成品和成品的紙扎,紙人、紙馬、紙屋、紙橋、轎子、金山銀山……層層疊疊地堆在那里。
顧明遠沒有心思細看這些平日里他避之不及的東西,他腦子里全是陳浩慘白的臉,444門后那聲“咚”,顧立成在電話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有東西要給你”。
他按照父親說的,直接朝著鋪子后面的小院走,穿過鋪子,繞過堆滿紙料的角落,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音,那是碎紙屑和灰塵被鞋底摩擦的聲音。推開一道吱呀作響的后門,他走進了小院。
小院也不大,被高墻圍著,常年不見陽光,墻角爬滿了厚厚的青苔,院里堆滿了各種工具和紙料,院子的角落里,有一個被深色雨布蓋著的入口,那雨布上面落滿了灰塵,顯得突兀而神秘。
顧明遠走過去,深吸一口氣,一把掀開雨布。
通往地下室的木門,赫然露了出來。
那是一扇厚重的木門,門板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表面帶著歲月的磨痕,漆色暗沉,像是被無數次觸碰、無數次擦拭過,上面刻著一些古老而繁復的紋路。
顧明遠小時候曾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摸那些凸起的線條,指尖還沒碰到,就被爺爺顧懷山一聲厲喝制止。
“這門上的東西,是能隨便摸的嗎?!”老頭子當時的臉色,是他從未見過的嚴厲。
爺爺說過,這些紋路,外行人瞧個新鮮,但內行人都知道,那是“符文”。
這符文可不是尋常人理解的那種電影里,道士隨手畫兩筆就能開光、辟邪的玩意兒,那東西,里頭的講究多著呢,是一種古老而復雜的符號體系,你可以理解為一種特殊的“語言”,是溝通或者說影響天地間某種力量的媒介,不同的符文,有不同的作用,鎮宅、辟邪、聚氣、引煞……每一個筆畫,每一個弧度,每一個排列組合,都有其特定的意義和效果,符文刻在門上,是一種“陣”,用來阻隔某些不該進來的東西,或者鎮壓某些不該出來的東西,它是顧家這行當里最基礎,也是最核心的“硬通貨”之一。
顧明遠甩掉腦子里這些紛雜的思緒,他伸出手,按在冰涼的門板上,用力一推。
木門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長鳴,隨著門板緩緩開啟,一股更加濃郁、更加陰冷,甚至帶著一絲淡淡腐朽氣息的涼氣,從門后的黑暗中洶涌而出!瞬間裹住了他的全身,那股冷意,比444門前感受到的更加直接,更加純粹,仿佛帶著地下深處那種永不見天日的陰寒。
地下室很深。從入口往下望,只能看到一條向下延伸的木質階梯,臺階陳舊,帶著磨損的痕跡,隱沒在幽暗之中,盡頭似乎有個極小的窗戶,位置很高,透進一點微弱的、臟兮兮的光線,勉強照亮一小塊區域,像一只渾濁的眼睛,大部分區域都籠罩在濃稠得化不開的陰影里,那陰影仿佛有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顧明遠沒有猶豫。那聲敲門,陳浩的模樣,父親離開時的眼神。這一切,都如同無形的推手,推著他往下走,不容他退縮。他必須下去,必須找到那個“東西”,必須搞清楚,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以及陳浩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踩上第一級階梯,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像是老人的咳嗽,這聲音在狹窄的地下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空洞,也格外清晰。
每往下走一步,都像踏入了另一個世界,空氣越來越冷,越來越濕,那種陰冷潮濕的感覺,仿佛能滲進人的骨頭縫里,那股陰冷陳舊的氣味也越來越重,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鼻腔里充斥著泥土、霉菌和某種難以分辨的、壓抑的味道。
地下室的空間比想象中要大一些,但堆放得很雜亂,不像鋪子或小院那樣,東西還算規整,各種顧明遠叫不上名字的材料、工具堆得到處都是,胡亂地靠在墻邊,或者堆在地上。
不知名的骨殖泛著幽幽的光;顏色詭異的礦石粉末裝在陶罐里,蓋著粗布;還有一些用厚厚的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的東西,沉甸甸地堆在角落,散發著各種古怪而刺鼻的氣味。
空氣中,那股陰冷潮濕的感覺愈發濃重,仿佛能滲進人的骨頭縫里,將他的四肢百骸都凍僵。
顧明遠打了個冷顫,強迫自己忽略掉周圍那些令人不安的物件,目光在昏暗中急速搜尋著,尋找著父親可能提到的“東西”。
終于,在地下室最里面、最陰暗的角落里,那里是小窗戶光線幾乎照不到的地方,他看到了。
一個木箱子。
那木箱子被厚厚一層灰塵覆蓋著,紅漆斑駁,大部分地方都已經脫落或者發黑,靜靜地躺在那里,箱子看起來很舊,邊角都磨損了,木頭也有些開裂,透出里面的原木色,但那殘存的暗紅色的漆,在盡頭小窗透進的那點微弱光線下,卻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厚重感。
箱子很大,差不多有一米長,半米寬,三四十厘米高,體積不小。
顧明遠邁步上前,伸出手,拂去箱子上的灰塵。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木料。那層暗紅色的漆露了出來,顏色很深,深得像凝固的血,帶著一種陳舊的、鐵銹般的質感。
箱子是上了鎖的,一把銅鎖,看起來也很古老,形狀古樸,鎖孔呈現出一種特殊的幾何形狀,帶著明顯的年代感。
顧明遠皺了皺眉,他沒有鑰匙,正想著是不是該找個什么工具把鎖撬開時,他目光一瞥,突然看到箱子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靜靜地放著一把小小的、生了銹的銅鑰匙。
那鑰匙銹跡斑斑,毫不起眼,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顧明遠彎腰拿起鑰匙,對準了鎖孔。
鑰匙意外地順利插了進去,嚴絲合縫,仿佛這把銹跡斑斑的鑰匙,天生就屬于這把古老的銅鎖。
他屏住呼吸,指尖微微用力,輕輕轉動鑰匙。
“咔噠。”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無聲的地下室里驟然回響。
鎖,開了。
顧明遠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像是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一樣,這個箱子里,到底藏著什么?是爺爺留給他的“東西”?是關于顧家世代相傳的那個所謂“命”的秘密?還是……解決444宿舍那個“東西”,救陳浩一命的方法?
無數念頭在顧明遠腦海中翻騰不休,每一個念頭都如同火焰,灼燒著他的大腦,催促著他揭開真相,他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放在了冰涼的箱蓋上,指尖觸碰到那粗糙的木料和斑駁的漆皮,一股涼意直透心底,那種感覺,既是木料本身的冰冷,更仿佛是箱子里某種冰冷的東西,正透過木板傳遞出來。
他猶豫了幾秒鐘,那箱蓋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一種沉重的責任感,或者說命運感,壓在他的雙肩,然后,他猛地一咬牙,眼神一厲,雙手驟然用力!
將箱子蓋子掀了開來!
“呼——”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復雜的味道,瞬間從箱子里狂涌而出,直沖鼻腔!帶著泥土、灰塵、紙張、顏料的味道……更混雜著一種說不清的、陳舊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冰冷而詭異的氣息!
顧明遠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復雜氣味嗆得連連后退幾步,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胸腔火辣辣地疼,他強忍著那股令人頭皮發麻的寒意,定睛朝著箱子內望去。
箱子里面,并沒有他想象中的什么奇門法器,也沒有什么金銀珠寶。滿滿一箱,竟然全都是書!
不,更準確地說,是各種各樣、材質各異的冊子和手稿,有線裝的古籍,紙張早已泛黃發脆,邊緣如同要碎裂,封面上用毛筆寫著一些他看不太懂的篆體字,筆畫蒼勁古拙,透著一股歷史的塵埃;有皮革封面的手抄本,邊緣已經磨損卷曲,牛皮散發著陳舊的氣息;還有一些,似乎是近代用鋼筆或者圓珠筆記錄的筆記,紙張看起來新一些,但字跡潦草,涂改很多,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符號和文字。
而在所有這些冊子和手稿的最上面,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本厚厚的,用深藍色綢緞做封面的大書。
那本書看起來很新,綢緞的顏色沉靜,摸起來光滑溫潤,與箱子里其他那些充滿歲月痕跡的物件格格不入,封面上,用金線繡著四個蒼勁古樸的大字——《顧氏秘錄》。
顧明遠的心臟,在看到這四個字的瞬間,驟然緊縮!那四個字,筆畫猶如盤龍,透著一股子古老而強大的力量感,仿佛不僅僅是文字,而是某種烙印。
他顫抖著伸出手,將那本《顧氏秘錄》捧了起來。
書,入手極沉,仿佛承載著千鈞的重量,那綢緞封面觸手冰涼,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潤感,仿佛有生命一般。
顧明遠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腔中翻涌的驚濤駭浪,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平靜的海面下,醞釀著一場即將爆發的巨浪,他緩緩翻開了封面。
扉頁上,是兩行用朱砂寫就的蠅頭小楷,字跡遒勁有力,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能穿透紙背,直擊人心:
“顧氏子孫,世代承襲,陰陽兩界,渡人渡己。”
“此書所載,乃吾顧家歷代先祖畢生所學,濟世救人之法,亦是安身立命之本。望后世子孫,善用之,慎用之。”
而在那兩行字的下方,落款處,是三個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顧懷山、顧立成、胡清瑤。
爺爺。父親。母親。
原來,這就是父親在電話里說的,他想要的“東西”。
這就是爺爺,父親,母親,整個顧家,很早以前,就為他準備好的東西。
一本……一本將顧家所有人,將顧家幾代人的所有本事、所有經驗、所有秘密,都盡數記載、傾囊相授的……書。
顧明遠捧著那本沉甸甸的《顧氏秘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骨節凸顯,像是要將這本書嵌進手心里,他終于明白了,父親在電話里那句“有東西要給你”的真正含義,也終于明白了,今早臨走前,父親和爺爺那番意味深長的話語,究竟指向何方。
躲不掉的命。
原來,這才是他們顧家真正的“營生”,不是簡單的紙扎,不是擺弄羅盤,不是神神秘秘的“請仙”,而是游走于陰陽兩界,渡人渡己。
這才是他,顧明遠,真正需要面對,也必須去面對的東西。
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不是故弄玄虛的把戲。
而是真實存在,并且已經開始影響他生活的……另一個世界。
那幾聲敲門,撕開的不僅僅是444宿舍門外的木板,更撕開了他過去二十年固步自封的世界。
他低頭,目光落在《顧氏秘錄》那厚重的封面上,那四個金線繡成的字,仿佛此刻在他眼中活了過來,散發出一種古老而冰冷的光芒。
他知道,從此刻起,他的人生,徹底改變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