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秀蘭早早起床，將一件淡藍色碎花的確良上衣從衣柜深處取出，小心撫平上面的褶皺。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幾件好衣裳之一，存了幾年都舍不得穿。

“媽媽，你要穿這件呀？”招娣站在門口，眨著清澈的大眼睛。

“嗯，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沈秀蘭輕輕點頭，將衣服穿上，站到鏡子前整理。

招娣拿來梳子，遞給她：“要不要我幫你梳頭？”

沈秀蘭接過梳子，笑著搖搖頭：“媽媽自己來吧，你去吃早飯。”

梳妝鏡前，沈秀蘭將長發分成三股，熟練地編成麻花辮。

八點半，沈秀蘭牽著招娣的手，敲響了隔壁李大娘家的門，她暫時將招娣托付給了李大娘。

回到院子，沈秀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指針剛好指向九點，院門被輕輕叩響。

她深呼一口氣，走去開門。

門外，葉昭一身筆挺軍裝，胸前的勛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時間正好。”沈秀蘭道。

葉昭點點頭：“我們走吧。”

兩人一路無話，偶爾交換幾個眼神，又迅速錯開。

民政局里人不多，但每個來辦事的人都帶著喜氣。

沈秀蘭遞上材料后，工作人員招呼他們去拍照。

照相室里，葉昭和沈秀蘭并排而坐，身體間隔著一寸距離，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表情僵硬得像兩尊蠟像。

“這樣可不行。”攝影師從相機后抬起頭，“男同志靠近女同志點，笑一笑！這可是結婚照，不是戶口本照片！”

葉昭的耳尖瞬間紅了，他微微挪動椅子，靠近沈秀蘭。

一雙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膝蓋上，不知該如何安放。

沈秀蘭偷瞄了一眼葉昭緊繃的側臉，心想：這人真奇怪，都二婚了還這么害羞？

“就這樣，保持不動。”攝影師按下快門，“好了！”

拿到兩本紅彤彤的證件，沈秀蘭伸手去接，葉昭卻先一步拿過。

“我來保管。”他輕聲道，將結婚證小心翼翼地放進內口袋，“你那院子落戶的事兒我已經打好招呼了，明天就可以辦下來。”

“今晚我和孩子們就搬過來。”葉昭望著前方說道，“不會帶太多東西，不打擾你們。”

沈秀蘭點點頭：“嗯，可以。那...中午你要不要回去收拾一下？”

“不用，我下午還有班。”葉昭看了看表，“我先送你回去吧。”

沈秀蘭沒有多問，只記得前世葉昭離婚把唯一一處院子給了前妻，她不在意他沒有房子，這個四合院足夠大，多住幾個人也無妨——不過是多幾雙筷子罷了。

回到四合院，李大娘正和招娣一起包餃子。看到母親回來，招娣眉毛微挑，目光中帶著疑問。

沈秀蘭沖女兒笑笑，輕輕點頭。招娣神情復雜，手上動作卻沒停。

傍晚時分，沈秀蘭剛做好晚飯，院門被敲響。

她擦擦手去開門，葉昭站在門外，身后跟著兩個男孩，手里提著幾個簡單的行李包。

“來了。”沈秀蘭側身讓他們進來。

葉昭點點頭，帶著兩個兒子邁進院子。大兒子邵凱大約8歲，面無表情，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像只戒備的小狼；小兒子團子抱著一個舊布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院子里的一切。

招娣站在廚房門口，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沖母親點點頭，顯然是在為她打氣。

“姐姐！”團子一見招娣就歡呼起來，小跑過去，“以后我們可以天天見面啦！”

招娣輕輕摸了摸團子的頭，沒說話。

葉昭清了清嗓子：“孩子們，這是沈阿姨，以后我們就住在這里了。”

沈秀蘭指向廂房：“你們先放下東西，我已經收拾出來了，晚飯馬上就好。”

葉昭點頭致謝，帶著兩個兒子去了廂房。沈秀蘭看著他們的背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晚飯時，桌上氣氛有些沉悶。團子好奇地東張西望，不時偷看招娣；招娣低頭吃飯，偶爾抬眼看看母親；邵凱始終板著臉，只扒拉碗里的白米飯，對桌上香氣四溢的菜肴視若無睹。

沈秀蘭注意到他雖然不動筷子，眼睛卻不停地偷瞄桌上的紅燒雞塊，不免覺得好笑。

她輕輕用筷子夾起一只肥美的雞腿，放在他碗里。

“吃吧，別餓著。”沈秀蘭輕聲道。

他愣了一下，猶豫片刻，終于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將雞腿吃完，連骨頭都啃得干干凈凈。

吃完，他放下筷子，抬起頭，嘴硬道：“我不會感謝你的。”

“不用謝。”沈秀蘭微笑，又給他盛了一碗湯，“吃飽了才有力氣不滿，是不是？”

葉邵凱一怔，隨即垂下眼簾，接過湯碗默默喝起來。

葉昭看了沈秀蘭一眼，眼中有歉意，也有一絲感激。

招娣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眼神從抵觸慢慢變得復雜。

“姐姐，”團子突然開口，“明天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嗎？”

招娣猶豫了一下，看了母親一眼，輕輕點頭：“可以。”

團子立刻笑得像個小太陽，連邵凱都偷偷抬眼看了一下招娣。

沈秀蘭望著這一桌人，心中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并非她設想中的家庭，卻是命運給她的第二次機會。

葉昭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沈秀蘭想阻止，他卻搖搖頭：“我們以后是一家人，家務自然要分擔。”

“那我洗碗，你們收拾桌子。”沈秀蘭道。

“你別動，小凱去廚房把碗洗了，葉銘，你去扎馬步。”葉昭對著兒子沉聲開口。

只見葉邵凱二話不說開始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而小團子則苦著一張臉，跑院子里扎馬步去了。

看的沈秀蘭唏噓不已。

至于葉昭嘛，他擼起了半截袖子，往水缸里挑水。

沈秀蘭看著眼前的場景和女兒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倆雙相似的眼里是同樣的驚奇。

夜深了，各自回房。沈秀蘭和招娣睡在主屋，葉昭父子三人則住在旁邊廂房。

躺在床上，沈秀蘭聽著招娣均勻的呼吸聲，想著去西市購買國庫券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