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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滅門驚變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小平安,你可知這句詩所寫為何呀?”

“哎呀,陸少爺也太小瞧人,這首詞名《望海潮》,乃是五百年前的大詞人柳永寫的,說的就是咱杭州府的盛景。”

“哦?你這小娃兒竟也知道,從哪聽來的?”

說話的是一書生,姓陸名觀,看年紀約莫二十上下,面容清秀,一身青色長衫,不甚華麗,只在胸口處以金銀絲錢繡著些許云紋。這陸觀出身平湖陸氏,其祖上有扶龍之功,家中三代皆居錦衣衛要職,陸觀的叔爺爺便是近來新喪的忠誠伯陸炳,權勢顯赫不說,以三公兼三孤更是聞所未聞,足見皇家恩寵。陸觀之父陸崇雖未踏仕途,卻遷來杭州經營絲綢布匹生意,借著圣上恩寵,又有錦衣衛這尊靠山,自然是無往不利,只用幾年功夫便與織造局親如一家,成了杭州府數一數二的豪門大戶。這陸崇也深諳盈缺之道,家風甚嚴,為商處事頗守規矩,陸觀也沒什么紈绔之氣,一心讀書,只求能憑自身才學考取功名,是故陸家在杭州風評甚好。

此刻陸觀正斜坐在西湖邊石欄上,笑著同一個總角小兒聊天。

“春風樓的老吳頭每次說書,頭一句便是這‘東南形勝’,逐字逐句一一拆講,什么上闋寫聲色之盛,下闋寫湖山之美,非得講上一刻功夫不可,我這耳朵都聽出繭子了。”那個叫平安的小孩子一邊說,一邊以手捂耳,甩甩頭上小辮,仿佛要把耳朵里的繭子甩出來似的。

“聲色之盛,湖山之美?倒也不錯。沒想到一個說書的也能有此見解,是我小瞧別人了。”陸觀遠望天高云淡,又見湖面碧波耀金,轉頭看向小平安,目光中似有逗弄,“有機會當見見這老吳頭,聽聽他是怎么說的。”

小平安聽陸少爺這般說,頓時來了興致,拉起陸觀衣擺,便要往春風樓走去,嘴里還不住念叨:“哈哈!還是陸少爺人好。老吳頭這幾天正講著當今江湖四大宗師,這‘酒、色、財、氣’四大宗師呀——”

“陸少爺!少爺!”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吆喝,陸觀扭頭一望,原來是家中那個叫來順的小廝,他比陸觀稍大幾歲,手腳伶俐,算是陸崇的貼身親隨。

來順一路跑來,剛站定,還未張口,便聽陸觀問道:“你不是跟老爺去平湖安排叔爺爺身后事嗎,這就安排好了?那我們何時出發?”

“嗐,少爺不用去了。咱老爺到了平湖老宅,才知京里的屹老爺早早來了信,下令一切從簡,不許大操大辦,各支親眷在外地的,一概不用來人,除了本家直嗣,旁支里也就咱老爺和另外兩個年高的長輩在那兒。昨兒等屹老爺扶靈歸家,當天就把喪禮辦了,總共才用了一個多時辰。”

“啊?叔爺爺貴為伯爵,怎么能如此草率!我們外地旁支就不算陸家后人了?就算沒資格進堂上香,怎么也該去磕頭送殯,哪能連去都不讓去!爹就沒說什么?”

“咱老爺也這么想,說老太爺如此人物,身后事這般潦草已是不成體統,竟然還不許旁支吊唁,平白寒了眾人的心。各支親眷也都有微詞,奈何屹老爺發了話,一不許設齋作醮,二不必守孝哭喪,既已下葬便到此為止。咱老爺也不好多言,只得由他。”來順喘了口氣兒,擦了擦汗,“不僅如此,喪事辦完,片刻也沒耽誤,屹老爺就跟咱老爺一道來了杭州,還說要在咱府上暫住些時日。老爺正到處找你,讓你去拜見屹老爺呢。”

陸觀一聽,心中氣惱不提,還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卻又不知何處不對,只好找機會問問爹是怎么回事。隨后陸觀別了小平安,說好下次再去聽書,跟著來順匆匆往家去了。

半柱香后,陸觀二人拐進通和街,這通和街約莫二里長,本是城西一條窄巷,巷子里有幾戶人家。陸崇遷家來此后,幾年間陸續買下了附近大片房產,隨后大興土木,營造家宅,又主動退地八尺,讓通和巷搖身一變成了通和街。時至今日,整條通和街上就只有陸家一門一戶。

陸觀遠遠望見陸府門口正停著一輛驢車,五六個家丁仆役正手忙腳亂地自車上卸貨,走近一瞧,卻是一個個大酒壇。就在此時,一身穿素衣、面容和藹的中年人自府中出來,吆喝著讓仆役小心搬運。

“爹,這種小事讓忠叔做也就罷了,怎么還親自出來了。”陸觀一邊喊著,一邊湊上前去行禮。原來這中年人正是陸府家主,皇商陸崇。

“觀兒!你跑哪去了?剛還想讓你見見你屹叔呢,也罷,你屹叔剛出門去,晚上再見不遲。”陸崇見了陸觀,微一皺眉,又接著說道,“你來的正好,這位是紹興和泉莊的牛二小兄弟,特意送酒來的。和泉莊可不是普通酒坊,牛二小兄弟更是和泉莊莊主酒大師的左膀右臂,不能當普通伙計看待,你親自安排,好生款待,晚上一并宴上落座。”說罷,轉身向站在身側的一位布衣青年微微一笑,“牛小兄弟,犬子陸觀,有什么需要盡管找他。”

這牛二跟陸觀年紀相仿,身著布衣,面相憨厚,圓臉濃眉,笑起來兩眼瞇成兩道縫,甚是喜慶,偏偏長得膀大腰圓,肩寬體壯,一看就是干慣了重活兒的。他見陸家老爺如此客氣,憨憨一笑,雙手抱拳說道:“陸老爺客氣了,我是粗人,上不得臺面……”陸本想問問喪禮之事,但外人在此,不便開口,又見老爹吩咐得鄭重其事,自然不敢怠慢,一把拉住牛二的胳膊,截住話頭,邊走邊聊:“牛二哥,這邊兒的事用不著咱們,你且跟我來。牛二哥走南闖北,所見所聞必廣,正好給我講講……”到底是同齡之人,兩人相談甚歡,一來二去,很快就熟稔過來。

陸崇得知陸屹要來杭州暫住,定然要擺宴為其接風洗塵,他知道這本家兄弟愛好飲酒,便提前差人往紹興和泉莊求購三大甕花雕,這才剛剛送到。這和泉莊乃是紹興府著名酒坊,尤其是那和泉花雕,香氣濃郁,口感醇厚,紹興府眾多酒坊,無處能出其右,更加上和泉莊莊主精研醫理,所釀美酒結合醫道秘術,頗有強身健體之效,獨具一格,遠近聞名,就連春風樓這一等一的酒樓,每年也要掌柜親赴酒莊,為了多買一壇酒排上三天三夜的隊。

天光漸淡,暮色漸濃。陸府正廳大堂之上早已擺滿了一桌酒席,家主陸崇及一眾親眷皆已落座,偏偏正主陸屹仍未歸家。陸觀坐在邊角,眼巴巴望著桌上的雞鴨魚肉,腹中早已鼓聲如雷。他突然想起,剛才坐在身邊的牛二告罪出恭,臨走還向自己使了個眼色,當時不解其意,現在一想,他定是耐不住饞蟲,早早溜走尋摸吃食去了。陸觀正要效仿牛二,借口離席時,忽聽得堂外傳來呼喊救命之聲。堂上眾人臉色大變,齊齊站起,向外望去。

來順一手捂肩,半身浴血,踉踉蹌蹌地從二門外跑進來,口中不斷呼喊:“殺人啦!老爺!殺人啦!”還未待堂上眾人作何反應,就見一只腳剛邁進門檻的來順突然口吐鮮血,一只兩寸長的劍尖自前胸透出,接著撲通倒地,就此身死。五六個黑衣蒙面之人已沖進院中里,各持刀劍,兵器上隱有血跡,顯然已經過一番殺戮。為首一人緩步上前,從來順身上拔出劍,對著堂內揮劍一甩,腥腥血光劈頭蓋臉灑向眾人,蔑視挑釁之意不言自明。

堂上眾人見此情形,早就亂作一團,老幼婦孺哭天喊地,呼啦啦向后堂奔去,陸崇和管家陸忠自小練過一些武藝,尚算鎮靜,陸崇反身拔出堂上寶劍,陸忠抄起掛在墻上的一支銅桿拂塵,聊做兵器,這一主一仆逆行前出,來到門口,二話不說便與黑衣人戰作一團。

陸崇不愧名門之后,一身劍法頗有精妙之處,連招架住三名黑衣人的圍攻,左格右擋,前刺后撩,有來有往不落下風。身側的陸忠則以拂塵當短棍,雖然也耍得虎虎生風,但終究還是吃了兵器短小的虧,與兩人纏斗已漸落下風。而那黑衣人首領持劍靜立,好整以暇,如看戲般望著這幾人斗成兩團。

卻說來順在堂中斃命之時,陸觀離得最近,那黑衣人首領拔劍甩劍,大半鮮血竟都甩到了陸觀臉上。試想陸觀一個二十歲書生,出身名門,自小衣食無憂,哪見過這等情景。此刻他血迷雙眼,口舌含腥,就這么呆坐在飯桌旁,一動不動,對四周的哭鬧尖叫充耳不聞,對眼前的刀光劍影視若無睹,不知是傻是顛。

那黑衣人首領早就發現了飯桌角落的陸觀,他見陸觀年紀輕輕,見此場景竟能如如不動,心中頗感意外,于是輕手輕腳走到陸觀身前,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小子哪是穩如泰山,分明就是已被嚇傻了。黑衣人首領微微搖頭,似乎一聲輕笑,扭過頭來,饒有興致地盯起陸崇來。陸忠窺見這邊,心想久戰必然難逃,該要擒賊先擒王,便有意無意地朝首領這邊游移,意圖偷襲制勝。那黑衣人首領目不斜視卻好似早有預料,忽地揮起長劍隨手一刺,正中陸忠肋下,入體三寸有余,緊接著右手一擰,旋力收劍,陸忠頓時血噴如注,可憐一位忠仆只抽搐兩下便嗚呼送命。黑衣人首領也好似看膩這出戲,手上不停,劍花一挽,直直朝陸崇刺去,其余黑衣人也十分默契,各自后退脫陣,轉向后堂追殺眾人去了。沒過多久便傳來一陣呼喊哭叫,想來無人能逃出毒手。

陸崇見黑衣人首領隨手一招便要了陸忠性命,知他是真正高手,見他一劍刺來,不敢怠慢,勉力舉劍格擋。別看黑衣人首領身形清瘦,下手卻極重,招式精妙更是勝過手下十倍不止,陸崇一身劍法雖也不差,但畢竟是個商人,武藝早就荒廢,先前獨戰三人全憑年輕時的童子功,能堅持到現在已是奇跡,此刻對上這等硬手,頓感吃力,再加上周圍慘叫聲不絕于耳,斜眼瞟見陸觀那小子竟然還呆在原地絲毫不動,心中更是焦躁,情急之下手腳皆亂,才過五招,身上就多了七八處傷口。陸崇知道今日已是十死無生,胸中血性激蕩,發狠怒吼一聲,猛沖而上,一時勇不可擋,竟也把黑衣人首領逼退數步。

陸崇這一吼,倒是把旁邊呆傻多時的陸觀吼醒了。陸觀回過神來,只見堂上一片狼藉,管家忠叔趴在血泊之中不知生死,自己父親渾身是血,正與一黑衣人纏斗,后堂處哭喊之聲不絕于耳。陸觀看清情況,拔腿便要向院中跑去,誰知道此刻他雖已回神,但雙腿依舊酸軟無力,才奔出兩步,便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這一摔恰好倒在來順身前,陸觀一看來順滿臉血污,瞪眼吐舌,一副不瞑目的枉死相,登時眼前一黑,又昏死過去。

那黑衣人見陸觀要跑,手中發力,一劍將陸崇震退三步,正要欺身上前,忽聽得遠處有人高喊:“著火啦,陸府著火啦!快來救火啊!”黑衣人心中一驚,暗忖自己尚未下令縱火,不知這火又是從何而起。就這一思量的功夫,原本還在眼前的陸崇已然退到陸觀身邊,正要扶起那不爭氣的兒子,另有一身穿灰色斗篷的神秘人不知從何處來到堂中,舉刀便向黑衣人殺來。黑衣人不知底細,慌忙格擋,二人交手數招,只因黑衣人擔心跑了陸崇,因此出招十分狠辣,招招刺向要害,神秘人左支右絀,沒幾招也變得慌手慌腳,漸漸不敵。此時陸崇抱起陸觀,一瘸一拐地向二門外走去,黑衣人眼見二人就要轉過墻角逃出生天,心下一沉,左手蓄力,瞧準空子,一掌平推轟向灰斗篷神秘人,同時右手利劍脫手,直直射向陸崇。這一掌一劍同時使出,掌有驚雷之勢,劍發破空之聲,灰斗篷神秘人不敢怠慢,橫刀擋在胸前,砰的一聲,竟被轟出兩丈之遠,重重砸到院墻上方止,當即喉頭涌血,勉強站立而已;遠處的陸崇雖聽得背后呼呼風響,但懷中抱著昏死的陸觀,身上又有數處傷口,哪有余力躲避,只能以身擋劍,噗的一聲,利劍透胸而出,陸崇口吐鮮血,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說來也巧,此時陸觀被陸崇橫抱在胸前,右手恰好緊貼陸崇胸部,那飛劍刺穿陸崇,勁力不減,正正好好又刺中陸觀手腕。早已昏死的陸觀一下子劇痛沖頂,撕心慘叫,雙眼瞪圓,卻只看到眼前一片鮮紅,父親正口吐鮮血,淋得自己滿頭滿臉。可憐陸家少爺遭逢大難,連遭驚懼恐嚇,又一次昏死過去。

那灰斗篷神秘人見此情形,只以為父子二人雙雙斃命,只得翻墻而出,遠遁逃離。那黑衣人首領也不阻攔,任其離去。眼見火勢已成,走水救火的喊聲越來越近,黑衣人首領遠遠瞥了眼陸家父子,微一搖頭,便唿哨一聲,召齊人手翻墻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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