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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里逃生(下)

  • 俠骨殘影燼生煙
  • 醉月留心
  • 2875字
  • 2025-06-29 07:05:00

“牛兄,酒大師既是武林四大宗師,怎么你對他的武功造詣只字不提,倒是對這些藥酒如數(shù)家珍???”

牛二聽得陸觀此問,憨憨一笑,頗有些不好意思,“嗐,陸兄,實不相瞞,師父平日練功時我沒少旁觀,也跟著學(xué)過不少,可那拳法棍棒怎么看都不像什么高明技藝,一拳一腳,一板一眼,稀松平常得很,照說書人講得差遠(yuǎn)啦。所以我自己揣測,這四大宗師之名,乃是江湖同道看在師父醫(yī)術(shù)精湛、藥酒神妙的份兒上尊稱的……”

陸觀一聽,卻不相信,“你背地里如此編排,酒大師知道了定要罰你?!?

“這倒不會,師父也常說,自己德不配位,忝居四大宗師實在是江湖友人抬愛……”

“這是酒大師屈己自謙,哪能作得準(zhǔn)。那其他三個呢?”

“嗯,接下來是‘色’,陸兄可知春風(fēng)樓?”

“當(dāng)然知道,春風(fēng)樓可稱得上是杭州最有名的酒樓,吃酒住宿,聽書賞曲,無所不包。山珍海味有之,家常小炒亦有之,不論富商巨賈還是販夫走卒,人人都去得起春風(fēng)樓,單這一點,杭州城就沒有別家酒樓能做到。”

“嘿嘿,陸兄說得不差,不過這春風(fēng)樓啊,可不是杭州特有。”

“這我知道,南京、紹興也有……”

“咱大明朝兩京十三省,省省都有春風(fēng)樓!而且不光一省治所,便是大一些的府縣,也有!這遍布全國的春風(fēng)樓,便都是武林宗師‘色’的產(chǎn)業(yè)?!迸6砸煌nD,看了眼陸觀,有些賣弄地說道,“這位宗師,復(fù)姓澹臺,單名一個澤字,面如冠玉,劍眉星目,哪怕已五十多歲,仍難掩風(fēng)流瀟灑……”

陸觀見牛二說著說著,似有向往之色,打趣道:“總不能因為這位澹臺靖長得好看,江湖人士便尊他為四大宗師吧”

“那自然不是,澹臺先生的武功長在招式繁復(fù),內(nèi)功精微。春雷神掌剛?cè)岵碜u江湖二十年,獨門內(nèi)功沐春風(fēng)更是神妙異常,行功流注大背常理,練至深處竟可百毒不侵。師父精研醫(yī)道,對經(jīng)脈走位所知頗深,他對這沐春風(fēng)功法的評價也只有‘匪夷所思’四個字,可見其精妙之處。”

“至于這‘色’的名號嘛,則是因為澹臺先生的春風(fēng)樓,最初乃是秦樓楚館之地,內(nèi)有清紅花魁不計其數(shù),后來,春風(fēng)樓生意越做越大,又逐漸囊括了酒肆、客棧等其他產(chǎn)業(yè),最終成了這遍布兩京十三省的金字招牌。能把生意做到這番境地,著實不簡單,師父就該好好學(xué)學(xué)……”

陸觀原以為這位宗師有什么過人之處,沒想到竟是老鴇一般的貨色,臉上鄙夷之色浮現(xiàn),牛二見了,忙掉轉(zhuǎn)話頭:“陸兄可別想歪。這世道艱難,逼良為娼之事并不鮮見,對于那些淪落風(fēng)塵的孤苦女子來說,這澹臺先生可謂菩薩一般。”

陸觀面上一奇:“此話怎講?”

“自古風(fēng)塵女子,無論清紅,總難逃‘紅顏薄命’四個字。清倌人本是賣藝不賣身的歌姬伶人,奈何進(jìn)了風(fēng)月場,萬事不由己,任她再是清高守節(jié),在老鴇龜公威逼脅迫之下,難免由清轉(zhuǎn)紅。若成了紅倌人,那更是身如浮萍,隨風(fēng)逐流,結(jié)局不過是半張草席,一抔黃土,能得善終的屈指可數(shù)。可在澹臺先生這里,清倌人只管賣藝,愿走愿留必不強求,更無人行逼良為娼之事。就算是紅官人,病了有醫(yī),累了有歇,絕無壓榨強迫,倘若遇到合心意的愿為她贖身銷籍,澹臺先生更是擺宴歡送,大婚之時還會額外準(zhǔn)備嫁妝,如娘家人那樣端堂上受禮。陸兄弟飽讀圣賢書,此等作為,史上可有?”

陸觀聽了這番話,鄙夷之色稍霽,心中也生欽佩,如牛二一樣心生向往,“照你這般說,這位澹臺先生當(dāng)真是個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妙人。牛兄,剛才那一番話,可不像是你說的???”陸觀語調(diào)一轉(zhuǎn),向牛二打趣道。

“嘿嘿,這番話我是想不出的,都是師父說的,我學(xué)舌而已?!?

“那剩下的‘財’和‘氣’呢?”

“這兩位我所知便不多了,大多是從說書的那里聽來的。這位‘財’人稱木公,乃是一位義乞神偷,說書的講他武功高絕,能以一當(dāng)千,我倒是不信。不過坊間盛傳,這位木公多行劫富濟貧、懲惡除奸之事,應(yīng)該不假。貪官污吏、奸商惡霸對其深惡痛絕,恨不得生食其肉,而平民百姓則對其敬愛有加,聽說這幾年北方多災(zāi),時常會有遭災(zāi)百姓收到來自木公的救濟錢糧,各地災(zāi)民供奉木公牌位的也不在少數(shù),說是觀音下凡也不為過?!?

“木公的事跡我也聽過,我只當(dāng)市井傳說,原來真有其人……”

“最后一位‘氣’嘛,指的是武當(dāng)山的清和道長。這位清和道長的年歲最長,三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了。武當(dāng)派功夫以劍術(shù)聞名,兩儀劍、太極劍、太乙玄門劍等哪一樣拿出來都是威名赫赫,聽說這位清和道長二十歲時便已將這各路劍法融會貫通,成為古往今來武當(dāng)劍術(shù)第一人。之后他下山游歷,懲惡揚善,路遇不平?jīng)Q不罷休,是故在江湖上聲譽極佳,威名遠(yuǎn)播南北。清和道長嫉惡如仇,但也因為性格沖動易怒,被其師父太隱真人勒令留山面壁,已不在江湖行走多年,但清和道長的威名至今猶在,聽說在西北邊塞,武當(dāng)清和的名頭仍能震懾馬匪山賊,可見當(dāng)年威風(fēng)。”

陸觀聽完沉默不語,心中暗自盤算:“倘若自己能得到這位清和道長十之一二的本事,是不是便能報得滅門之仇了?說到報仇,仇家又從何來?我陸家身為皇商,做生意無往不利,難免遭人嫉妒,但爹爹行事向來公平,生意無論大小,能讓人三分利時從不多占一毫,生怕污了平湖陸氏的清譽,就連前年‘改稻為?!闶「魈庌r(nóng)戶鬧事,一聽說牽連到我陸家的生意,哪一個不是客客氣氣地談,歡歡喜喜地走。真想不出究竟何時結(jié)下了大仇,竟然招來滅門之禍?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我陸家出身平湖,祖上三代執(zhí)掌錦衣衛(wèi),恩寵無以復(fù)加,即便叔爺爺新卒,但屹叔襲了官職,圣眷不減……屹叔……屹叔!”

牛二說完了四大宗師,見陸觀一言不發(fā),陷入沉思,生怕他又要昏厥,于是手握‘醒神’,準(zhǔn)備一有苗頭先給他灌上一口,突然看著陸觀兩眼一瞪,脫口大喊“醫(yī)術(shù)”二字,著實嚇了一驚,剛要灌藥便被陸觀緊緊抓住胳膊。陸觀瞪著牛二,忙不迭問道:“我屹叔呢?昨夜你可曾見了我屹叔?屹叔是錦衣衛(wèi),陸家滅門,他必會查明真相!我們?nèi)フ乙偈濉业揭偈?,真相大白指日可待!找到屹叔就好了,屹叔能直達(dá)天聽!”

眼見陸觀越說越激動,幾近瘋癲,牛二急忙拉住陸觀,大喝一聲:“他死啦!”

這一喝好似斷絕了陸觀最后一絲希望。他一臉不可置信,嘴角輕顫,盯著牛二。

“昨夜鄰居救火時便發(fā)現(xiàn)屹老爺遺體了,就在剛拐進(jìn)通和街幾步遠(yuǎn),利器穿胸而死,今早上消息都傳遍了,說總督衙門派兵封禁通和街便是為此,其他的就沒什么消息了?!?

“怎么會這樣……連錦衣衛(wèi)指揮都?xì)⒘?,我陸家到底招惹了什么人??!”陸觀仰面躺倒,茫然望天,自言自語。

“陸兄,我倒是覺得,惹來災(zāi)禍的不是你陸家,而是你屹叔?!?

“此話怎講?”陸觀聽此一說,勉力支起身子看向牛二。

“陸崇老爺?shù)娜似泛完懜募绎L(fēng)有口皆碑,若說他與人結(jié)了彌天大仇,是任誰也不信的。倒是屹老爺,錦衣衛(wèi)出身,又是陸老太爺?shù)沼H,要論結(jié)仇,屹老爺才是最有可能的。”

這番話好似晴天霹靂,猛擊在陸觀腦海中?!笆前?,叔爺爺掌管錦衣衛(wèi)幾十年,明里暗里,仇家敵手無算,如今他老人家走了,不只有幾人稱快,幾人歡喜,這其中難保有心思歹毒之徒……”

“陸兄,關(guān)心則亂,報仇之事暫不必想,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你的傷?!迸6婈懹^失神,擔(dān)心他心智又亂,便出言提醒。

陸觀微微點頭,不再去想那些傷心事。牛二更是知趣,一路上把自己多年各地往來的見聞?wù)f與陸觀,陸觀大概新奇,心中壓抑苦悶之情大減。二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覺日影西斜,紹興府城已然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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