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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退婚

深夜,書寫著‘盛宅’二字的燈籠,在夜色中格外分明。

此時宅內的走廊之中,一些婆子女使行色匆匆,他們暴躁的推開一處處房門,低吼著:

“都出來!”

“快點!”

“走!”

氣氛壓抑的有些讓人窒息。

客房之內,袁文純拾起一枚黑子,心不在焉的將之放置在某處棋路之上。

而章氏則坐在榻上,雙膝并攏,安靜的做著女紅。

吱吖一聲,有個小廝突兀闖了進來,告知情況:

“主君,小人打探了一番,盛家的人開始還不說,小人使了倆錢,他才告訴小人,原來是遭了內賊,正在搜院呢?!?

聞言,袁文純一聲冷笑:“知道了,下去吧?!?

和章氏對視一眼,有些昏暗的燭光映襯下,將兩人臉上的譏諷表情,凸顯的格外清晰。

“這可真真的是個好人家呀。”袁文純冷哼一聲。

不料那小廝又道:“對了主君,小人歸來之時,剛好看到楚縣令和公孫先生進了院子,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啊?!?

“咦?公孫先生來了?”袁文純有些意外,凡混汴京之人,哪個不知道開封府威名?

思忖片刻。

若只是尋常的家賊,豈能驚動開封府介入!

“有趣。”

袁文純眼中浮現幸災樂禍之意。

他不單單自己想要看盛家笑話,還想讓老婆一起去分享這難得的喜悅:“如此趣事,娘子不去瞧瞧,等回京后母親問起,到時候別怪沒樂子可說啊。”

“好吧?!闭率侠湫σ宦?,將女紅放下,她最喜歡看這種熱鬧了。

院內。

袁文純果然一眼就發現了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別來無恙!”

那章氏也是頷首示意,欠了欠身。

至于盛紘、盛維、楚元良等人,則是被夫妻兩個給當成了空氣。

公孫先生應道:“將軍英姿勃發,更勝從前?!?

“哪里哪里,先生真會說笑話?!痹募兠χt虛幾句,但那臉上的得意,卻十分明顯。

兩人寒暄幾句后,袁文純便是將目光轉向了盛紘,故作驚訝:“伯父深夜為何這般大動干戈啊?”

“家里鬧了內賊?!笔⒓嚴浜咭宦暎骸皠偤谜埓罄蓭兔φ鐒e一二?!?

這兩口子趕這當口露面,這明顯是來看笑話的??!

袁文純輕搖折扇,“伯父這話說的可是讓小侄惶恐??!”

“實在不行,我和內子先回避一下吧?”

“不必了!”盛紘咬牙切齒的哼了聲,“便當著各位親戚的面查個水落石出!”

騎虎難下,盛紘雖說感覺臉面被這姓袁的踩地上摩擦,也只好硬著頭皮扛下來,先將那個罪魁禍首給揪出來再作計較。

“哈,既然是伯父的意思,那小侄自然不敢違背。”袁文純笑瞇瞇的盯了眼老婆,兩人都是有些譏諷之意。

現場燈火通明。

各處門戶,皆有人手持火把,嚴密守衛,將院子給包圍的水泄不通,連只鳥也不能夠自由出入。

氣氛由此冰冷壓抑到了極致程度。

在場的主要有盛紘夫婦、盛維夫婦、袁文純夫婦、楚元良夫婦,以及林噙霜、衛恕意和一些年長的婆子、女使,還有墨蘭、如蘭、明蘭等幾個歲數不大的小丫頭。

楚元良瞇眼注視著這一切。

小蝶被栽贓偷東西,那可是知否開局名場面之一。

因為這不單單拉開了盛家宅斗的序幕,更是衛小娘慘死的前奏。

在這場看似沒有硝煙的宅斗之中,林噙霜無疑是最大的贏家,以區區小妾的身份,硬是將盛紘夫婦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單單離間了盛紘夫妻感情,還砍掉了衛小娘一條臂膀,為幾個月后設毒計搞死衛小娘埋下了伏筆。

此后在明蘭及笄前的七八年時間里,林噙霜在這盛家后宅之中,可以說是就此一手遮天。

哪怕是王若弗這個大娘子,在其面前也得退讓三分。

不著痕跡的將目光落在林噙霜和衛恕意身上。

不得不說,林噙霜無論是容貌、身材還是狐媚子氣質,都遠遠在衛恕意之上。

至于王若弗,那根本連比的必要都不存在了。

難怪盛紘在這林噙霜身上日常犯糊涂了。

過了一會。

只見現場突兀的一陣喧嘩,很快,一些女使便是拿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布袋,以及裝著銀子的木盒等物,陸續陳列在眾人面前!

隨之,在兩個婆子的推搡之下,一個神色茫然的少女,已是被牢牢控制住了。

不是小蝶是誰?

現場微微喧嘩。

明蘭驚呆了。

這是什么情況?

但衛小娘顯然對此是洞若觀火。

她并非是普通的農家子,胸中是有些筆墨溝壑的。

在這盛宅生活了七八年,什么臟事爛事都見怪不怪了。

本想著安安靜靜的靠避禍生存下去,為此甚至還經常打壓閨女,讓她不可亂出風頭。

這讓本來天性活潑的明蘭,越發變的謹小慎微,甚至膽小怕事了。

而她自己更是能不爭就不爭,哪怕被長期克扣福利,也是不愿意聲張。

寧愿自己吃苦補貼院子里的女使小廝,也不想讓他們去惹禍生事。

可哪能想到,饒是這般退縮著過日子,卻還是被盯上。

今夜事情鬧的這樣大,一旦罪名做實便不可能輕饒,她自知人微言輕,眼看小蝶危在旦夕,真烈火烹油般煎熬。

果不其然,矛頭真的奔著小蝶去了,有人指著這些‘贓物’:“這都是在她床底下找到的!”

“這不是我的東西!這不是我的……”小蝶大聲爭辯!

但換來的卻是盛紘的一聲冷笑:“我家真出賊了。”

周雪娘抓住機會趕緊狠狠補刀:“你這個賊賤女,昧下自家主子的東西,還說是我們小娘的,多虧主君主母英明決斷,拿出斷案的本事,否則非得讓我們家小娘冤死不可!”

身穿火紅裝扮的林噙霜,楚楚可憐,對著盛紘,好一番賣弄風情:“天可憐見,紘郎,奴婢,總是沒辜負你!”

盛紘欣慰的點頭。

是啊,我家霜兒小娘子是什么人,我還能不知道么?

我都給她置辦了那么多家產,人家在乎你衛恕意的那仨瓜倆棗?簡直荒唐嘛!

事情難道還不清楚嗎?

衛恕意這個慫貨,被手底下的女使欺上瞞下,昧下了財貨,結果自己不知情,反倒是懷疑是管家的林噙霜做了手腳!

天爺啊,這世上怎么會有這般蠢貨?簡直和王若弗有一拼了!

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若不是看在這衛恕意尚有幾分姿色,又懷了個孩子的份上,肯定不能留她!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沒了再去浪費時間的必要。

盛紘不著痕跡的瞄了眼公孫先生,頗為得意:我這個揚州通判,是否也頗有斷案之能?

現場大多數人都很滿意。

尤其是林噙霜和周雪娘。

但這樣的反應卻是讓衛恕意感覺到冰冷刺骨,仿佛是墮入了冰窟。

小蝶雖說只是一個女使,但她是當成妹妹來看待的。

這丫頭是何人品,她又豈能不知?

“絕不是小蝶干的!”

衛恕意終究還是敗給了良知,此刻真的豁出去了!

這時候,奉墨小廝突然加入討論:“我前日給她開了角門,我看見她拖著一筐子炭出去的!”

“小蝶對我從來都是忠心的!”衛恕意仍是做著最大的努力。

林噙霜冷笑一聲,悄悄補刀:“她今兒敢偷了屋里的東西,來攀誣大娘子,明兒個還指不定怎么對你呢……”

被惡女人又來挑撥離間了。

衛恕意告訴自己,這時候必須要冷靜,越是情緒化,就越是著了這渣女的道。

那就將事鬧大吧!

“各執一詞,說不清了,報官吧!”

盛紘瞪視了過去:“我就是官,報什么官?”

他的理由很直白:

“我家出了賊,反而要倒霉的唱響了,好讓一里地的人都知道!”

臉面啊,我堂堂通判老爺的臉往哪放??!

所以這事趕緊結案就完了!

你王若弗和衛恕意哪來的那么多屁話?

他非常認同周雪娘的提議:“把這個背主偷竊,誣蔑上親的賊婦人,拖出去打死!”

你看看,多么簡單一件事,何苦鬧的全家雞犬不寧,讓外人看了笑話?

林噙霜已是對盛紘滿臉崇拜,衛恕意抗議無效,那如同被命運的鐵錘狠狠砸了腦袋般,讓她有些一蹶不振。

現場一片沉寂,呼吸可聞,眾人都在注視著這個被打成了家賊的可憐姑娘。

仿佛下一秒就會有那無情的大棒,狠狠砸在那弱小的身軀之上,輕而易舉的就結果了她的性命!

接下來無非就是:

衛恕意迫于形勢,只好委曲求全的承認小蝶有罪,并打感情牌,拉上老太太做虎皮,試圖打動盛紘,網開一面,從而救下小蝶的性命。

明蘭大哭著助攻,王若弗也是趁勢大吐苦水,并拉上華蘭說事,最終迫使盛紘屈服……楚元良輕輕咳嗽了一聲。

“難道只丟了這些不值錢的東西嗎?前幾日那么多聘禮,要不要過過數目?”

此言一出。

全場目光皆是被吸引了過來。

衛恕意和明蘭驚訝看去!

明蘭那雙水汪汪的俏眼,迅速泛起驚人敵意!

小蝶哪里得罪楚元良了,他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開口補刀?!

王若弗如夢方醒般點頭:“是?。∧瞧付Y價值何止百倍千倍!若有內賊,豈能不動心!”

“來人,速速去內庫查看查看!”

劉媽媽當即應了聲,要動身去查看聘禮數目。

“你也說了,東西都在內庫,那地方只有你我有鑰匙,能有什么問題!”盛紘臉上泛起了些許的慌張之意,狠狠斥責一聲:“別小題大做,還嫌丟人丟的不夠!”

王若弗本覺得不放心,奈何發現盛紘臉色已是變的難看,今夜為小蝶這事,兩人已是斗出了火氣。

再火上澆油,恐怕不會有好結果。

想著內庫的確是不同于一般所在,或許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苦笑一聲,只好不去過于較真了。

看王若弗老實了下來,盛紘那有些緊繃著的神經,終于偷偷放松了下來。

有些冰冷的看向了小蝶。

“既然證據確鑿,無需廢話,給我拖下去重打三十……”

公開打殺人,就是皇親國戚也是不成,但若是在執行家法的過程中意外死了,則是不會有人去追究。

冬榮手里的三十棍,恩,什么都解決了!

這個……

楚元良瞇起了眼。

這個王若弗的戰斗力,竟如此低下么?

移動茶杯淺淺抿了一口,無奈朝公孫先生看去,留下一道意味深長的眼神。

趕緊上第二套方案吧!

小廝們興沖沖的要去打死小蝶。

公孫先生忽然打破沉默:“通判且慢,此事或許另有隱情,還請從長計議?!?

作為開封府的代表,人家一開口,那就是重量級。

林噙霜雙眼不著痕跡的轉了轉,一笑:“此乃我盛宅家事,便是不勞駕公孫先生了吧。”

“這位娘子莫怪,恐怕如今這樁公案,已不單單是家事那么簡單?!惫珜O先生正色道。

衛恕意和明蘭眼前一亮。

林噙霜卻眉頭緊鎖,一絲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此事她已安排妥當,大概是不會出問題的,但人人都說公孫先生智計無雙,若真被他給查出些什么……。

“紘郎,你倒是說說嘛,哪有強行插手別人家私事的道理啊?!?

盛紘心中也有些不悅,覺得這公孫先生太多管閑事,但看在開封府面上,倒是不能不給這個面子。

“公孫先生乃是包大人身邊的智囊,豈能無中生有?你且聽先生說說又有何妨!”

暗示般的瞪了眼林噙霜。

盛紘輕咳幾聲:“不過今夜已是鬧的沸沸揚揚,一來恰逢我兒納征之喜,二則怕驚擾了嫡母安歇,實不相瞞,嫡母年前剛得了場病,如今也才剛剛痊愈罷了。”

公孫先生忙點頭:“學生自有分寸。”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林噙霜。

隨之,開始慢條斯理的講述起此事來:

“盛華蘭納征這日,盛紘小妾衛恕意因為房中沒有炭火,因而派人去廚房按例領取炭火,期間,衛恕意手下女使小蝶與廚房婆子關娘子發生口角,最終領取了八斤灶炭。因灶炭燃燒時黑煙滔天,故而無法在房中使用,當日大席結束后,小蝶持八斤灶炭在炭行換取一斤灰花炭。今夜,通判夫婦傳令抓捕內賊,搜查贓物之時,關娘子伙同三五個女使,將銀錠、綢緞、首飾、茶糖香料等物,趁機塞入小蝶姑娘床鋪之下……此事證據確鑿,不容抵賴!”

聽完了這番話,眾人都傻了!

衛恕意和明蘭對視了一眼,神色都有些驚訝,隨之臉龐便是泛起了驚喜!

“原來公孫先生已經掌握了一切,不愧是包大人身旁的第一智囊啊?!毙l恕意嘆道。

而明蘭也是滿臉崇拜的注視過去。

很多人都是面面相覷,公孫先生所說,和現如今盛家掌握的情況,可以說是大相徑庭。

這說明必有一方是在說假話!

關娘子‘噗通’跪下,大呼‘主君英明,奴婢冤枉啊’!

盛紘皺緊了眉頭道:“非是本官包庇家奴,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公孫先生可有證據?”

“此事乃是展護衛和開封府的幾個官差親自查辦,現如今那炭行憑證,已在學生手中,而關娘子和那幾個女使往小蝶姑娘床鋪下塞東西之事,乃是學生親眼所見,豈能有假?”公孫先生道。

盛紘搖頭:“縱然如此,也只能說明,炭火一事確實誤會了她,但這仍不能消除其盜竊嫌疑?!?

“敢問公孫先生,除了開封府官差外,現場可還有其它人證?”

“事發突然,現場并無其它人證。”公孫先生如實應道。

“哈哈,真是沒想到啊,這堂堂開封府的公孫先生,也玩起了左右互搏的把戲了?!绷粥咚浜叩溃骸胺凑际悄銈冏约喝送?,還不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敢問公孫先生,這小蝶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啊,竟這般昧著良心袒護!”

盛紘假模假樣的瞪了眼林噙霜,“不可冒犯先生。”又續話道,“但若是沒有其它人證的話,恐怕終究難以被人信服,就請先生不要再插手我盛府的私事了?!?

公孫先生并未因為這兩人的狡辯而受到影響:“雖然沒有人證?!?

“但卻有物證?!?

就在盛紘等人臉色微變之際,公孫先生當即掀開了謎底:“據學生所知,當時關娘子塞東西之時,故意截留了了兩錠銀錠,一串瑪瑙首飾。”

“此物正在這關娘子衣襟中,只需一搜便知學生所言是真是假了。”

眾人都驚訝的朝關娘子看去。

盛紘仿佛被雷劈中,怒吼一聲:“冬榮,去搜一搜!”

冬榮小跑著而來。

關娘子剎那面如死灰,慘叫一聲,直挺挺向后倒去!

冬榮哪管那么許多?一番搜查以后,果然發現了兩錠銀錠,一串瑪瑙項鏈,和公孫先生所說,一般不二!

“關,關娘子一時貪心罷了,可這并不能證明,那小蝶是無辜的啊!”林噙霜楚楚可憐道。

已沉默好一會了的王若弗,冷笑一聲:“放屁!”

“你們先說人家小蝶出門賣炭,卻不提灶炭這事。又說在人家床底下查出了贓物,結果這搜查之人卻是監守自盜,你是不是還想說,公孫先生也是這小蝶同謀?真當我們全家都是瞎子!”

林噙霜忙求助于盛紘,可惜沒有被回應。

“冬榮,給我將這賤婦帶下去,狠狠抽三十棍子!”盛紘氣瘋了。

自從當官以來,還從沒這樣丟臉過!

“她一個下人,哪來的這么多財寶?關鍵是還往回偷贓物,簡直可笑嘛。”

袁文純翹著二郎腿,折扇輕輕搖動:“我看這背后是必有隱情啊。”

看熱鬧不嫌事大?

盛紘現在越看越覺得這小子不順眼了!

“還真有隱情?!?

只聽得盛長柏朗聲應了應,邁步而來,目光落在周雪娘身上,溫雅如玉般的臉龐是泛起了些許的厭惡:“你還不說實話嗎?”

看長柏來了,盛紘兩口子頓時都傻了!

今夜這是鬧哪出啊,怎么連長柏也給牽扯進來了?

也在盛長柏冷漠盯視著周雪娘之時,只見她突兀的轉身朝院子深處逃去,待得到了井邊,揮手就將一件不大的物事給扔了進去!

“你這混賬東西!”王若弗怒極,大跨步追過去,甩手就是一巴掌,那周雪娘‘哎呦’一聲跌倒在地,卻是冷笑。

如今死無對證,誰能拿她如何?

“長柏,怎么回事!”王若弗睜大眼睛道。

盛長柏也是沒有想到,這個周雪娘這般狡詐,有些后悔,為何沒先將人給控制住再去發難?

“之前孩兒發現,周雪娘在大姐夫房外鬼鬼祟祟的,待得大姐夫夫婦離去,這周雪娘便是獨自進屋,順走了祖母的那枚‘石榴舟宴’……”

王若弗有些驚訝:“你祖母的東西,怎會在侄女婿手里?”

“是前夜我們兩個拜謁二祖母之時,老太太一時興起送的。”淑蘭趕忙解釋了兩句。

美眸不著痕跡的從那口古井處劃過,多少是顯得有些焦急。

“原來如此。”王若弗嘆了口氣,這玩意她剛嫁過來那會就想要了,可哪想到最終卻便宜了這丫頭片子!

“冬榮,快來給我打撈上來,可別糟踐東西了!”王若弗趕忙喊了聲!

畢竟是老太太送的稀罕物,若是丟了倒也可惜。

而且這玩意乃是周雪娘的罪證,不撈上來,怕是難以定罪。

冬榮匆匆過來查看一番,苦笑搖頭:“稟報主母,這井太深了,莫說一件小玩意兒,就是個精壯漢子,怕也救不回來了?!?

王若弗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淑蘭笑了笑:“大侄女別上火啊,回頭嬸子再給你淘弄個更好的去。”

“嗯,多謝嬸娘?!笔缣m強顏歡笑的點了點頭。

小插曲過后,眾人目光紛紛回到了周雪娘身上!

王若弗這次算是抓住了把柄,立即變的火力十足起來:“后院剛開始嚷嚷著抓賊,你周雪娘就跑客房偷東西去了。”

“這難道是巧合?”

“另外,這個關娘子歸周雪娘管吧?!?

“而這個周雪娘,偏偏又是你林噙霜的貼身女使?!蓖跞舾プ旖菗P起了些許的驚訝弧度:“莫非這背后的主使,是你林小娘不成!”

“冤枉,冤枉啊?!绷粥咚@呼兩聲,‘噗通’跪在地上,俏眼含淚:“大娘子雖說看我不順眼,卻也不能血口噴人!”

“我和這小蝶無冤無仇,更不知曉什么石榴舟宴!”

“大娘子卻給我潑臟水,實在是有公報私仇之嫌??!”

“你手下這兩個抓賊的現在卻變成了賊,你還敢嘴硬!”王若弗訓斥一聲:“遭瘟的下賤胚子,這盛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個耳刮子,林噙霜‘哎呦’一聲,直接趴在了地上,捂住臉頰各種柔弱。

墨蘭沖去,抱住母親,母女當即撕心裂肺的哭作一團。

“官人,你看著辦吧!”王若弗打爽了,氣喘吁吁道。

盛紘早無地自容了:“抓起來,都給我抓起來,關柴房去!”

冬榮率眾而來,將林噙霜、周雪娘、關娘子和奉墨小廝給捆上,強行帶走,而墨蘭則是被劉媽媽給帶到了旁邊去!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笔⒓囘B連嘆息,朝公孫先生拱手:“讓先生見笑了。”

“這樁案子該如何偵辦?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公孫先生看了看那口古井:“若無證物,倒也不好結案?!?

“至于這林小娘等人,終究還是通判私事,學生之所以開口,也只是不想好人蒙受冤屈罷了?!?

“到底該如何處置,自然還是應該由通判自行決斷?!?

盛紘如釋重負般的拱了拱手:“多謝先生體諒本官!”

看小蝶的嫌疑已經被洗脫掉了,明蘭當即是興沖沖的到了盛紘面前:“爹,是否可以放了小蝶???”

“這個……自然!”盛紘嘆了口氣:“來人,給我將小蝶放了,好生安撫一番!”

幾個女使當即過去照看小蝶了。

明蘭忙對盛紘道了句‘謝爹爹!’,先剮了眼楚元良,隨后恭恭敬敬的到公孫先生面前,欠身道:“多謝先生仗義執言,此等恩情,明蘭終身不忘?!?

公孫先生含笑點了點頭,彎腰壓低了聲音:“六姑娘不必多禮,此事乃是楚縣尊一手交代學生,非是我之功勞。”

“這?!泵魈m愣住,再看向楚元良,布滿靈性的雙眸,驚訝中帶著幾分不解。

既然大姐夫要幫忙,那干嘛提醒大娘子,去查看內庫中的聘禮呢?那不是在給小蝶補刀嘛?

明蘭搖了搖腦袋,雖說察覺到此事恐怕是另有隱情,但絞盡腦汁,也想不通這其中還有什么緣故。

不過此番小蝶終究被洗脫了嫌疑,這就足夠了!

楚元良看明蘭俏臉上終于有了微笑,不由得是流露出欣慰之意。

當然現在還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

小蝶能夠洗脫嫌疑,重新做人,以后繼續在衛恕意身邊當女使,這自然是大好事。

但他真正在意的,還是華蘭的處境!

華蘭現在越來越抑郁,這可不是好事情。

昨夜的邂逅,讓他意外得知,這個袁文純作死,竟然敢在聘雁數目上做文章,強行縮水了三分之二的數量。

這事雖然被盛紘給強行的捂了蓋子,但他知道,若是想要讓這樁婚事吹了,這便是一個最好的突破口。

甚至比他最初的那個靠漕幫弟兄,反復打劫袁家的接親船隊,還要更靠譜不少。

剛才已經不著痕跡的提醒過王若弗一次了,還因此被明蘭母女誤會。

可惜王若弗不中用,三言兩語就被盛紘給拿捏了。

沒法子,只好再設法提醒王若弗一下。

畢竟之前因為袁爵爺夫婦放鴿子,已是讓她暴怒一番了,若是這聘雁再出問題,非得鬧翻天不可!

如今這納征首尾手續并未最終完成,還是有一絲逆襲余地的。

既然已經無法靠比較經濟的方式,引爆王若弗這顆炸彈。

那他只好單刀直入,直接找盛紘去,當面挑開這件丑事!

為了華蘭,他是不怕做這個惡人的!

也在盛紘覺得丟臉,打算要匆匆結束這場鬧劇之時,楚元良緩緩站起,只是他還沒有開口,卻突兀的聽聞這袁文純冷哼了一聲:“好個盛家啊?!?

“這小的不干凈,老的也不干凈,早知道這樣,便是連這一小半的聘禮都不該給的?!?

章氏抿嘴冷笑,這話說的可是太對了。

盛紘聞言嚇了一跳!

做夢沒想到,這潑才竟然敢當面提起這事!

“賢侄許是吃酒吃醉了,說的什么糊涂話,快快回房歇息去吧……”

話還沒說完,卻早引起了這王若弗的注意,當楚元良注意到這大娘子臉龐剎那變的冷若冰霜,便是將要找盛紘正面對線這想法給收了回去。

這次,要有好戲看了。

“什么一小半的聘雁?”王若弗兩條柳眉皺起,化作一個‘川’字!

盛紘不想這事鬧大,忙道:“無非是賢侄口誤罷了,你瞎較真個什么?!?

“少廢話!”王若弗死死盯視了過來:“你不說實話對吧?”

“劉媽媽,你給我去內庫一趟,立即將聘雁盤點一遍,若差了半件,仔細了你的皮!”

劉媽媽忙應了個‘是’字,便是要帶眾女使去內庫盤點。

袁文純冷笑道:“不必去了,確實是只有三分之一。”

“你袁家為何屢次言而無信?”王若弗這一刻真的是有點崩潰,袁家老爵爺夫婦不來,現在連聘雁也出了岔子。

難道真當她盛家是吃素的不成了?

如今盛維夫婦、盛長柏、盛長梧、衛恕意、如蘭、淑蘭包括盛紘在內,全部都是有些惱恨的朝著袁文純盯視過去。

袁文純臉龐迅速泛起一絲鄙視:“你家盛華蘭在宥陽可否被水賊劫去過?呵,一個殘花敗柳罷了,若不是怕壞伯爵府信譽,依我的意思,早退婚了!”

“今夜又鬧出這般丑事,你盛宅從上到下,哪有一個好東西啊?”

眾人聞言大驚,王若弗更是當場氣的顫抖。

宥陽那事,當時已經嚴密的封鎖消息了,可沒想到還是被袁家知曉。

如今被當面提及,真如同是在用尖刀挖肉一樣痛苦!

楚元良知道時候差不多了,趕忙過來安慰了幾句:“嬸子不必與這等潑皮一般見識?!?

“如今他袁家不仁不義,當眾羞辱華蘭,我看這樁婚事是絕非良配。”

“不如早下決斷,以徹底斬斷這等孽緣。”

王若弗冷靜過來,重重點頭,道了句‘還是侄女婿看的明白’,便暗戳戳擦去了委屈的淚水,冷冷道:“好好,你袁家乃是武勛門楣,我盛家高攀不起?!?

“那我看這樁婚事,不如就此一拍兩散了吧!”

終于等到這句話,楚元良懸著的心,終于穩穩落下。

看王若弗態度堅決,袁文純這才有些慌了。盛華蘭或許已經不干凈了,但和文官聯姻,這可是老爵爺的意思。

他若是給辦砸了,那回去非得被老爺子給打斷雙腿不可。

“如今納征大禮已是完畢,豈有退婚之禮?若伯母強行如此,便是去官府要個說法好了。”

王若弗頓時感覺好像被雷給劈了一樣。

她可是名門閨秀出身,自然知曉這些的,眼看著這袁家不肯退婚,這可如何是好?

“不妨問問公孫先生,相信開封府自然能夠秉公斷案的?!背继嵝?。

王若弗頓時眼前一亮:“還請公孫先生給咱華蘭做主!”

“若是伯爵府失信在先,更在女方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削減聘禮,則女方的確是有權拒絕接受聘禮,甚至是可以解除婚約的。”公孫先生淡淡道。

袁文純眉毛挑了挑,雙眼飛速的轉動了幾下,當即是將目光投向了盛紘那邊:“伯父在上,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還請伯父做主!”

“做主個屁!”盛紘終于來了幾分火氣:“你袁家屢次戲弄,簡直無法無天,無恥之尤!”

“本官責令你袁家三日內退婚,不得有誤,否則必然告上公堂,讓你袁家吃官司!”

在場的盛家眾人,都是有些驚訝,楚元良更是眼前一亮,對這個盛慫慫難免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眼看盛家現在抱團對付自己,頓時壓力過大,但他并不想就此認輸,不由得冷哼一聲:“此事涉及袁盛兩家公案,光伯父一人悔婚,怕是不妥?!?

“須得去汴京交涉一番,才能成事。”

“再者伯父身為家屬,本身便是涉案其中,豈能參與斷案?該當避嫌才是啊。”

“你小子……”盛紘頓時漲紅了老臉,沒想到這個姓袁的還挺牙尖嘴利,讓他這堂堂通判,都是有些無計可施。

明蘭突然開口道:“公孫先生不就是開封府的人嘛?由他老人家斷案,也是一樣的?!?

“明兒說的對!”盛紘眼前一亮:“便請公孫先生現場斷案!”

王若弗、盛維夫婦、長柏長梧,淑蘭如蘭等人,全都是暗暗的稱贊。

這明蘭雖說歲數不大,反應是真的快,他們雖說也著急,可惜卻想不到這么好的辦法。

楚元良對此倒是沒什么意外,大女主嘛,自然足夠冰雪聰明。

不料這袁文純是鐵了心的要干到底:“公孫先生雖說來自開封府,但他只是包大人身邊的一個幕僚。”

“有何權柄,能夠裁斷我伯爵府公案?”

公孫先生愣了愣,苦笑點頭:“將軍所言極是,學生的確是不好參與此事?!?

他看了眼楚元良,多少是有些歉然之意。

眼看著剛剛有了點希望,結果被掐滅,眾人再度陷入了一片痛恨。

楚元良冷冷而笑。

若不趁著現在整個盛家同仇敵愾之機,坐實了這事,以盛慫慫的性格,說不定就要節外生枝。

也在他要給此輩點顏色瞧瞧之際,卻突兀的聽聞一道蒼老之聲,頗有些冰冷意味的譏諷起來:“你袁家還真是好門風啊?!?

只見得一位雍容華貴,滿頭銀發的老夫人,悄然來到了院子。

別看歲數已是不小,但精神矍鑠,眼眸深處那種歲月沉淀般的智慧,仿佛能夠應對這人間的一切挑戰。

不是盛老太太是誰?

而身旁陪伴著的那個俏麗女子,自然便是盛華蘭!

注意到楚元良的存在,華蘭當即是有些羞澀的挪開了目光。

伴隨祖孫二人的進入,現場氣氛頓時呈現雨過天晴般的氛圍。

袁文純原本還是蠻囂張的,卻在此刻,氣勢多少是有那么幾分萎靡之意。

在場的盛家子弟,都是微微躬身,報以崇敬神色。

“快看座!”盛紘驚呼一聲,趕忙過去攙扶嫡母。

盛老太太在現場眾人的關注之中,緩緩落座,先朝著楚元良點了點頭,隨之目光便是平靜的朝著袁文純夫婦落去。

而這平靜的注視,卻是讓袁文純感覺到有些發毛。

“常言道,好聚好散,既然沒了這緣分,又何苦執著?”盛老太太開門見山,“不妨給我老太婆個臉面,你既然代替父母過來,便可代替父母了卻了這樁婚事?!?

“日后正常往來便是。”

盛老太太一言既出,幾乎是剎那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楚元良嘆息,早知道這老太太也如此真性情,他又何苦作了許多無用謀劃?

“老夫人言重了?!痹募冓s忙拱手:“之前晚輩只是一時失言罷了,切不要怪罪啊?!?

盛老太太卻是皺起了眉頭,神色不悅:“難道非要將話給說的難聽,乃至撕破臉才能成事?”

伴隨那有些干枯的手掌,輕輕落在木把手上,現場氣氛頓時變的肅殺了不少!

袁文純被這將門虎女的氣勢所威懾,退了幾步,額頭也不由得是流淌下汗水來:“老太太何苦逼我。”

“總而言之,此事須得經由汴京開封府審議后,才能成事,小侄還有事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眼看著來盛老太太都插手進來,這事已屬于是天崩之局了!

憑他的能耐,肯定應付不了。

不如先拖延下來,回汴京找老父親商議商議,相信自然是有解決之道的。

實在不行,還能走走老岳父的關系,畢竟章家在汴京還是有些勢力的!

盛家這邊的眾人,眼看著連盛老太太親自出面,也是不能夠阻止這場婚事,全都繃緊了神經。

這個袁文純的小心思,誰都能看的明白。

倘若當真是讓他回京,說不定這場婚事就要生出不小的變數!

盛老太太年輕時候的確是頗有實力,但現如今已經是快要入土之人了。

更為關鍵的是,如今盛紘外放為官,在朝中本就沒什么根基,想要和人家汴京的伯爵府過不去,簡直有點想不開!

如此形勢,該有多么的壓抑,也就可想而知。

也在這讓現場眾人,都是郁悶到說不出話來的關鍵時刻。

楚元良的聲音,突然在眾人耳畔響起:“通判二叔或需避嫌,但我一個大姐夫,就沒必要了吧?!?

“你?”袁文純蔑視的冷哼一聲:“區區九品縣令,有何資格在本衙內面前辦案?”

別看他投壺技驚四座,連顧廷燁也要甘拜下風。

但官場可不是靠投壺來排座次的。

一個九品縣令,甚至給他伯爵府看大門都不配!

楚元良淡淡的點了點頭:“說的好。”

“但我得告訴你,不巧的是,本人不久前,剛獲得了一個新的身份。”

略微清了清嗓子。

“這個新身份便是叫做‘試淮南東路安撫使司勾當干事’?!?

“所以,臨時斷個案沒問題吧?”

當他笑瞇瞇的介紹完這新的身份以后,隨之那塊象征著身份的令牌,便在其手中閃爍著寒光!

“只是此刻,不知曉各位長輩們是何意見?”楚元良并未魯莽的代替長輩做主,而是先問了句。

盛紘和盛維這兩大家子,幾乎都同時朝著盛老太太看去!

那種呼之欲出的意圖,全都寫在了眾人的臉上。

華蘭那長袖之中的雪白雙手,也是不自覺的緊握在了一起!

這個連她做夢都不敢去幻想的退婚結果,沒想到就這樣悄悄的來到了面前!

袁文純感受到這股壓抑的氣氛迅速飆升到極致,剎那間有些面若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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