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父子憤然離席后，書房內只剩下我、父親和那位不請自來的承王。

父親額角青筋暴起：“清棠，你給我解釋清楚！什么救了承王，什么肌膚之親？我怎不知有這回事？“

我垂首而立，眼角余光卻瞥向輪椅上的謝景珩。他修長的手指輕叩輪椅扶手，面具下的唇角似乎微微上揚。

“三日前女兒去慈恩寺上香，歸途在城西楓林發現承王殿下遇襲。“我聲音平穩，仿佛在陳述事實，“殿下當時昏迷不醒，女兒不得已為他包扎傷口，故而...“

“胡鬧！“父親一掌拍在案幾上，茶盞震得叮當作響，“即便真有此事，也該稟明家中處理，豈能...豈能...“

“沈大人。“謝景珩突然開口，聲音如碎冰相撞，“令愛的確救了本王一命。那日本王遭人暗算，若非她及時發現，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我猛地抬頭，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他在撒謊，我們心知肚明。前世這個時候，我根本沒見過他。但此刻，他卻面不改色地為我圓謊。

“至于肌膚之親...“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沈小姐為本王包扎傷口時，確實有過肢體接觸。若沈大人認為有損令譽，本王自當負責。“

父親面色鐵青，目光在我和謝景珩之間來回游移。我知道他在權衡利弊——與魏家交惡已成定局，若能攀上承王，哪怕是失勢的承王，也不失為一條退路。

“此事容后再議。“最終父親疲憊地擺手，“殿下遠道而來，不如先用茶點。“

謝景珩微微頷首：“叨擾了。“

離開書房后，我徑直回到自己的院子。剛踏入內室，就聽見碧桃急匆匆的腳步聲：“小姐，林小姐來了，說是有急事找您。“

我冷笑一聲，來得真快。林月柔，我父親的義女，表面溫婉可人，實則心如蛇蝎。前世就是她一步步將我推向死亡。

“請她進來。“我整理衣袖，在窗邊坐下。

片刻后，一陣熟悉的茉莉香飄來。林月柔一襲淡粉衣裙，眼眶微紅，仿佛剛哭過一般。

“清棠姐姐...“她聲音哽咽，快步上前握住我的手，“我剛剛聽說你退了魏家的婚事，這是為何？“

我強忍甩開她的沖動，佯裝傷心：“妹妹有所不知，魏永準他...他背著我與別人有染。“

“什么？“林月柔瞳孔微縮，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這...這怎么可能？姐姐是不是誤會了？“

“我親眼所見。“我抽出手帕拭淚，“他在城外養了個外室，那女子連孩子都有了。“

這是我隨口編的謊話，但林月柔的臉色卻瞬間慘白。有趣，看來她與魏永準的私情，比我想象的還要深。

“那...姐姐為何要選承王？“她很快調整情緒，眼中滿是擔憂，“聽說他性情暴戾，自從殘廢后更是...姐姐這般品貌，何苦...“

“我救過他，他待我溫和。“我故意露出羞澀表情，“況且，他畢竟是親王。“

林月柔眼中閃過一絲嫉恨，雖然轉瞬即逝，卻沒能逃過我的眼睛。前世我怎會愚蠢到看不出她對權勢的渴望？

“姐姐三思啊。“她柔聲勸道，“承王如今在朝中處境艱難，姐姐嫁過去只怕...“

“圣旨到——“

門外突然傳來宣旨太監尖細的嗓音。我和林月柔同時起身，匆匆趕到前院。

父親已設好香案，全府上下跪地接旨。宣旨太監展開明黃卷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沈氏清棠淑慎性成，柔明毓德，堪配宗室。特賜婚于承王謝景珩為王妃，擇吉日完婚。欽此。“

我叩首領旨，心中暗驚。謝景珩動作竟如此之快，我們前腳剛談完，他后腳就求來了圣旨。看來這位廢王在皇帝心中，仍有幾分分量。

林月柔站在父親身后，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送走宣旨太監后，我徑直回房，卻見碧桃神色慌張地迎上來：“小姐，承王府派人送來這個。“

她遞上一張素箋，上面只有一行蒼勁有力的字跡：明日辰時，王府一敘。

我捏著信箋，唇角微勾。棋局已開，該會會這位“未婚夫“了。

次日清晨，我換上一襲簡單的湖藍色衣裙，只帶碧桃一人前往承王府。

承王府位于城東，雖不奢華卻處處透著肅殺之氣。府門前兩尊石獅怒目圓睜，仿佛隨時會撲向來客。

“沈小姐。“一名黑衣侍衛在門口等候，“王爺在書房等您。“

穿過重重庭院，侍衛在一扇雕花木門前停下，輕叩三聲：“王爺，沈小姐到了。“

“進。“

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藥香撲面而來。謝景珩坐在窗邊的輪椅上，手中捧著一卷兵書。晨光透過窗欞，在他銀質面具上投下斑駁光影。

“殿下。“我福身行禮。

他抬眼打量我，目光銳利如刀：“沈小姐好手段，一日之內便退了魏家婚事，還讓皇兄下了賜婚圣旨。“

“不及殿下。“我微笑，“我不過是順水推舟，殿下才是那個在背后推波助瀾的人。“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冷漠：“說吧，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徑直走到他面前的書案邊，取過紙筆寫下一張藥方：“殿下雙腿每逢陰雨天便疼痛難忍，尤其是右腿膝蓋以上三寸處，如萬蟻啃噬，對嗎？“

謝景珩的眼神驟然變冷：“你如何得知？“

“我說過，我懂醫術。“我將藥方推到他面前，“這方子可緩解疼痛。作為交換，我希望與殿下達成協議。“

“什么協議？“

“我治好你的腿，你給我王妃的身份和保護。“我直視他的眼睛，“一場互利婚姻。“

書房內一時寂靜，只有更漏滴水聲清晰可聞。謝景珩的手指輕輕敲擊輪椅扶手，似乎在權衡利弊。

“沈小姐，你以為本王會相信一個突然撕毀婚約、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他冷笑，“更何況，太醫院院首都治不好的腿傷，你憑什么？“

“就憑我能準確說出你的癥狀。“我毫不退縮，“殿下可以不信我，但何必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謝景珩沉默良久，終于開口：“你可以試試。但記住，若讓我發現你有半點異心...“

“任憑處置。“我接過他的話，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放在案上，“這是今日份的藥，溫水送服。“

說完，我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忽聽他在身后問道：“為何選我？“

我駐足回首，陽光正好落在他殘缺卻依然挺拔的身影上：“因為殿下是這京城中，唯一不需要沈家權勢的人。“

當夜，承王府。

謝景珩盯著案上的瓷瓶和藥方，眉頭緊鎖。

“王爺，要試嗎？“黑衣侍衛蕭寒低聲詢問，“屬下已讓人查過，沈小姐確實懂些醫術，但...“

“拿來。“謝景珩伸手。

藥丸入腹，起初并無異常。約莫半個時辰后，一股暖流從丹田升起，緩緩流向雙腿。常年如附骨之疽的疼痛竟真的減輕了幾分。

謝景珩瞳孔微縮，手指不自覺地抓緊輪椅扶手。多少名醫束手無策的頑疾，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的一劑藥緩解了？

“蕭寒。“他聲音低沉，“去查查沈清棠，我要知道她過去三年的一舉一動。“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暴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