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燼這一覺睡得深沉而安穩，直到次日天光大亮才悠悠轉醒。暖玉閣內靜悄悄的，只有窗外鳥雀的啁啾聲。他下意識地側頭望去，床邊的繡墩上已空無一人，只余下淡淡的藥香和她身上特有的、如同空谷幽蘭般的清冷氣息。

心頭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失落，但隨即被身體的感知壓下。胸口的悶痛和經脈的滯澀感減輕了許多，雖然依舊虛弱，但那股蝕骨纏心的陰冷感確實被牢牢壓制住了。惑心丹藥力也恢復了些許，心神穩固，不再有失控的征兆。

“王爺，您醒了。”墨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內室門口，臉上帶著明顯的喜色。

“嗯。”蕭燼撐起身子，墨羽立刻上前扶他坐好，并在他身后墊上軟枕。“她呢？”蕭燼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清冷，但仔細聽，仍能辨出一絲關切。

“云姑娘剛離開不久，去查看地牢里封存的赤血礦和那邪爐了。她吩咐屬下，等您醒了，先喝這碗藥。”墨羽端過一旁溫著的藥碗。

蕭燼接過藥碗，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飲盡。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卻讓他莫名想起昨日那顆清甜的蜜餞和她指尖微涼的觸感，嘴角不自覺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外面情況如何？”放下藥碗，蕭燼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屬于宸王的威儀重新回到他身上。

墨羽神色一肅，立刻稟報：“王爺，昨夜至今，收獲頗豐，但形勢依舊嚴峻。”

“第一，寶豐記三車赤血礦已全部安全封存入王府地牢‘鎮魔囚室’，由梟牙親自看守，萬無一失。錢如海正在嚴審，他交代是受一個叫‘阿卜杜勒’的西域商人巨額賄賂，為其提供隱秘庫房和掩護。根據描述，此人與我們掌握的北狄高手‘血狼’巴圖爾特征高度吻合。巴圖爾已被趙虎重創擒獲，現關押在巡城司重牢，由我們的人秘密看守審問。”

“第二，江南分部傳來最新密報！突圍的那輛赤血礦車已被追上！但對方高手拼死抵抗，最終引爆了礦車！雖然大部分礦被毀，但江南分部拼死搶回了少量礦石殘片，已通過‘血隼’通道緊急送來！同時，他們在追捕過程中，截獲了一封密信殘片，是用北狄密文書寫，正在加緊破譯！”

“第三，云若雨和昭華郡主已被分別囚禁。云若雨精神崩潰，瘋瘋癲癲，除了反復咒罵云姑娘，問不出更多。昭華郡主醒來后對昨夜之事記憶模糊，只記得被云若雨邀請過府，后來便一片空白，情緒極不穩定，楚家已來人交涉。不過，根據云姑娘的指示，我們在云若雨身上搜出的那個‘惑心蠱’香囊，以及昭華郡主佩戴的、可能被蠱蟲氣息侵染過的耳墜，都已封存。”

“第四，對‘鬼婆婆’的追查有線索了！昨夜云姑娘用秘法追蹤那蠱蟲氣息，結合云若雨供出的‘醉仙樓’后院地點，梟眼帶人連夜突襲了醉仙樓后院水井旁。雖然人去樓空，但在一處隱蔽地磚下，發現了一個空置的、用來存放蠱蟲的陶罐，罐底殘留的泥土里，混有一種極其罕見的南疆‘尸腐草’粉末！此草只生長在極陰寒的腐尸之地！梟眼正帶人排查京都及周邊所有符合條件的區域！”

“第五，王府徹查完畢。除了在聽雨軒附近發現一些殘留的邪爐氣息和蠱粉，其他地方暫無發現。所有接觸過云若雨二人的仆役已被隔離觀察。”

蕭燼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錦被上輕叩，眼神深邃如淵。赫連決的布局一環扣一環，赤血礦、邪爐、蠱毒…目標明確，就是要引動他的蝕骨纏心毒，讓他徹底失控甚至死亡！若非云傾月力挽狂瀾…后果不堪設想！

“巴圖爾和錢如海的口供，要深挖，尤其是他們與京都內其他勢力的聯系渠道。江南的密信殘片，讓最好的密文師破譯，我要第一時間知道內容。鬼婆婆的行蹤是重中之重！南疆蠱師潛入京都，勾結北狄，所圖非小！讓梟眼動用所有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來！醉仙樓所有掌柜伙計，全部秘密抓捕審訊！”蕭燼的聲音冷冽如刀，一道道指令清晰下達，“至于云若雨和楚嫣然…先關著。楚家那邊，讓管家去應付，態度強硬些，把昭華郡主被利用、險些釀成大禍的事實擺出來！楚家若識相，就該知道怎么管好自家女兒！”

“是！”墨羽一一記下。

“還有，”蕭燼頓了頓，看向墨羽，“她…昨夜一直守著？”

墨羽立刻會意，恭敬道：“回王爺，云姑娘昨夜為王爺施針用藥后，一直守在您床邊，直到天快亮才去地牢。期間未曾合眼，也…未曾離開半步。”他特意強調了后半句。

蕭燼的眸色瞬間柔和了幾分，心頭那股暖意再次彌漫開來。他沉默片刻，低聲道：“去庫房，將那支‘九葉鳳凰參’取來給她。另外，吩咐小廚房，這幾日的藥膳…做得精細些，別太苦。”

“屬下明白！”墨羽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立刻領命而去。

蕭燼靠回軟枕，目光望向窗外明媚的秋光，眼神卻逐漸變得幽深冷冽。赫連決…這次你沒能得逞，下一次，又會是什么？還有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南疆鬼婆婆…以及那封正在破譯的密信…

平靜的表面下，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而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邊，有了能與他并肩作戰、生死相托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