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燼的手心滾燙,那份執著的力道透過肌膚傳遞過來,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不容置疑的依戀。云傾月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抽回。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因用力而傳來的細微顫抖,以及掌心因藥浴而沾染的濕潤溫熱。
“我不走。”她低聲回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抬眸對上他的視線。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著她的倒影,專注而溫柔,仿佛要將她吸進去。云傾月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想移開目光,卻又被那目光牢牢鎖住。
兩人就這樣靜靜對視著,空氣中彌漫著藥香和一種無聲的、濃稠得化不開的情愫。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墨羽和另一名鸮衛早已識趣地退到了外間,將這片空間完全留給他們。
過了許久,蕭燼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比剛才平穩了一些:“我…睡了多久?”他試圖回憶,腦海中卻只有一片混亂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痛苦,以及最后時刻,那道如同明月般降臨、驅散所有陰霾的清冷身影。
“一天一夜。”云傾月輕聲回答,目光落在他依舊有些蒼白的唇上,“惑心丹穩住了你的心神,但赤血邪爐強行引動了蝕骨纏心毒,差點…”她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眼中一閃而過的后怕卻清晰地傳遞給了蕭燼。
蕭燼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指腹在她細膩的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帶著安撫的意味。“辛苦你了。”他低語,目光落在她略顯疲憊的眉眼和蒼白的臉色上,心疼與愧疚交織,“我…失控時,可有傷到你?”他依稀記得意識沉淪前,那無法控制的暴戾和毀滅欲。
云傾月搖搖頭,唇角微彎,露出一抹極淡卻真實的暖意:“沒有。你…認得我。”這簡單的五個字,卻蘊含著無比的信任與慶幸。在他最危險的時刻,他潛意識里依舊認得她,沒有向她揮爪。
蕭燼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酸軟得厲害。他深深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阿月…”他喉結滾動,低沉的嗓音如同醇厚的酒,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幸好…有你在。”
這句低語,比任何情話都更動人心弦。云傾月感覺自己的耳根更燙了,她微微垂眸,掩飾住眼底的波動,試圖轉移話題:“藥浴快涼了,該起身了。你毒傷未愈,又心神損耗,需要靜養。”
蕭燼沒有反對,只是依舊握著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在墨羽的幫助下,云傾月小心地避開他胸前的冰魄針,將他從微涼的藥液中扶起。溫水順著他精壯流暢的肌理滑落,在燭光下泛著蜜色的光澤。云傾月目不斜視,快速用寬大柔軟的布巾將他包裹住,動作雖然依舊清冷,指尖卻不經意地劃過他緊實的腰腹線條,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兩人靠得極近,他身上濃郁的藥香混合著男子特有的清冽氣息,將她完全籠罩。云傾月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隨著呼吸的微微起伏,以及透過布巾傳遞過來的、依舊有些偏高的體溫。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幾分。
將蕭燼安置回溫暖干燥的床榻,云傾月小心地取下那九根冰魄針。針尖離體時,蕭燼胸口被凍結的黑紫色毒氣似乎又微弱地躁動了一下,但很快被殘余的藥力和云傾月立刻輸入的內力壓制下去。
“毒氣只是被強行壓制,并未根除,還需慢慢化解,不可再動氣力,更不可妄動心神。”云傾月一邊仔細擦拭著冰魄針,一邊叮囑,語氣恢復了醫者的嚴謹。
“嗯,都聽你的。”蕭燼靠在軟枕上,目光卻依舊追隨著她忙碌的身影,帶著毫不掩飾的眷戀。他從未如此刻般,覺得能這樣安靜地看著一個人,竟是世間最大的享受。
很快,小廚房送來了精心熬制的藥膳。清粥小菜,配著幾樣溫補的藥點,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云傾月親自端過一碗溫熱的、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藥粥,坐在床邊。“喝點粥,墊墊胃再服藥。”
她舀起一勺,習慣性地在唇邊輕輕吹了吹,動作自然而流暢。然而,當她將勺子遞到蕭燼唇邊時,才意識到這個動作似乎過于親密了。她動作一頓,抬眼看向蕭燼。
蕭燼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深邃的眼眸中漾著溫柔的笑意,還有一絲…期待?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張開了嘴,像個等待投喂的孩子。
云傾月耳根微紅,心中暗惱自己這習慣性的動作,但看著他那蒼白虛弱卻依舊俊美得驚人的臉,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她抿了抿唇,將勺子穩穩地送入他口中。
溫熱的粥滑入喉嚨,帶著藥材特有的微苦回甘,暖意從胃里彌漫開來,一直熨帖到四肢百骸。蕭燼滿足地咽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低聲道:“阿月喂的粥,格外香甜。”
云傾月手一抖,差點把勺子掉進碗里。她強作鎮定,板著臉道:“食不言。”手下動作卻不停,一勺接一勺,喂得認真仔細。
蕭燼從善如流,不再言語,只是專注地看著她。看著她低垂的羽睫,看著她專注時微微抿起的粉唇,看著她因自己注視而泛紅的耳尖…心中那份失而復得的慶幸和不斷滋生的情愫,如同藤蔓般纏繞瘋長,幾乎要破胸而出。
一碗粥很快見底。云傾月又喂他吃了些清淡的藥點,最后才端起那碗濃黑苦澀的湯藥。
看著那碗藥,蕭燼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并非怕苦,只是這藥的味道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云傾月敏銳地捕捉到他這個小動作,心中莫名一軟。她放下藥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倒出一粒晶瑩剔透、散發著清甜梅子香氣的蜜餞。
“吃了藥,含這個,能壓苦味。”她將蜜餞遞到他唇邊,語氣依舊平淡,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哄勸。
蕭燼看著她指尖那顆剔透的蜜餞,再看看她清麗的容顏,心中那點對苦藥的抗拒瞬間煙消云散。他張口含住蜜餞,舌尖不可避免地輕輕觸碰到她微涼的指尖。
那細微的、如同羽毛拂過的觸感,讓兩人都微微一僵!
云傾月飛快地收回手,指尖蜷縮了一下,仿佛還殘留著那瞬間的溫熱與酥麻。她端起藥碗,掩飾性地遞到他面前:“快喝藥!”
蕭燼看著她微紅的耳尖和故作鎮定的模樣,眼中笑意更深。他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在口腔彌漫,但舌尖那顆清甜的梅子蜜餞,卻將所有的苦澀都化作了絲絲縷縷的甜,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藥效很快上來,蕭燼的眉宇間染上倦色。云傾月扶他躺好,替他掖好被角。
“睡吧,我守著你。”她輕聲道,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下。
“嗯。”蕭燼應了一聲,卻依舊睜著眼睛看著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夠。直到倦意如同潮水般徹底將他淹沒,他才在藥力和安心的氛圍中,沉沉地、安穩地睡去。
暖玉閣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床榻上男子沉睡的俊顏和床邊女子沉靜的側影。空氣中彌漫著藥香、蜜餞的清甜,以及一種無聲流淌的、名為情愫的暖流。窗外,夜色深沉,風雨欲來,但這小小的暖閣,卻成了風暴中唯一的、溫暖的港灣。柔情蝕骨,有時比劇毒更令人沉淪,也更令人…充滿力量。